周末中午，天剛剛放晴，我在廚房忙得腳不沾地。鍋里是紅燒排骨，灶臺上還燉著雞湯，灶臺邊上小凳子上，我五歲的女兒糖糖一邊剝著花生，一邊嘟囔：“媽媽，我能和你一起吃雞腿嗎？”

我笑著點頭：“當然可以，糖糖是媽媽的小幫手，當然得吃雞腿。”

今天家里來親戚，都是我老公那邊的，什么三嬸二姨，大大小小七八個人，坐得滿滿當當。我早上六點就起來洗洗刷刷，想著這頓飯一定得豐盛，不然婆婆那張挑剔的嘴準得碎碎念。

飯一上桌，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夸著菜香，婆婆端著架子坐在上席，一臉得意地對旁邊的大姑說：“這桌子菜，可都是我兒媳婦一早上忙出來的，手藝不錯吧？”

我聽著這話，嘴角抽了一下，想說你倒是挺會替人領功。但算了，畢竟是長輩，忍忍也就過去了。

我把糖糖從小板凳上抱下來，拍拍她的小裙子：“來，寶貝，咱們去吃飯嘍！”

結果剛準備讓她坐到桌角邊的小凳子上，婆婆眼睛一瞪，冷不丁地來了一句：“她坐哪兒？孩子那么小，坐不住，就在旁邊吃點就好了，別上桌。”

我一下愣住了，糖糖也愣住了，小手還抓著我衣角，眨著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奶奶。

“媽，她五歲了，坐得住。”我試著語氣緩和地解釋，“而且今天人多，她也想一起吃飯。”

婆婆擺擺手，嘴一撇：“小孩子湊什么熱鬧？她又吃得慢，萬一撒了飯，還得我家客人讓著她？我們小時候都不讓上桌的，蹲一邊吃。”

親戚們有幾個附和笑了笑：“對對，小孩子嘛，隨便吃點就行。”

我心里的火一下子就躥上來了。

蹲一邊吃？現在是哪個年代？孩子不是你孫女嗎？你親孫女你都這么說？我做了一上午飯，她跟著我后頭團團轉，一直在盼著“吃雞腿”，你一句“別上桌”，就把她當空氣？

糖糖臉上明顯有點失落，小嘴一癟，眼淚在眼圈里打轉。

我當時也顧不上場面了，猛地把手里的碗一放，“媽，既然糖糖不能上桌，那這桌飯誰都別吃了！”

說完我“咣”地一下把桌子邊上一盤菜推翻，雞湯碗也哐啷摔了一下，湯汁四濺，親戚們全都傻了。

“你發什么瘋？這飯你說不吃就不吃了？”婆婆臉色鐵青。

我冷笑：“媽，我說了，這頓飯是我做的，從早上六點忙到現在，連水都沒喝一口。糖糖不是別人，是我親閨女，她想坐上桌吃個飯怎么了？她礙著誰了？”

“以前你們小時候蹲地上吃，那是你們那個年代，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講究的是尊重和平等，孩子也是人，也有尊嚴。”

“你別上綱上線的，她才多大？”婆婆氣得嘴唇哆嗦。

“她是我女兒！”我聲音一下拔高，“你可以不喜歡我，但她是你兒子的骨肉，你當著這么多人說她不能上桌，她心里會怎么想？從小被人看不起，長大了你還指望她陽光自信？”

糖糖這時候已經哭出聲了，癟著嘴抽抽噎噎地說：“媽媽我是不是不乖？我不吃了……”

我趕緊蹲下抱住她，心疼得要命：“不是的，寶貝你最乖，媽媽不是不讓你吃，是媽媽在告訴所有人，你有資格坐在餐桌上，吃你該吃的飯。”

親戚們一時也都安靜了，有幾個臉上掛不住，低頭玩筷子。

老公這時候從廚房出來，一看這架勢也愣住了。

“發生啥了？”他看著滿地狼藉，語氣都帶著慌。

我沒看他，只是把糖糖抱在懷里，坐在一邊冷冷說：“你媽不讓你女兒上桌吃飯，說孩子坐不住，嫌丟人。我不高興，我掀桌子了。”

老公臉上的表情有點難看，又看了看他媽，嘴張了張，最后還是走到我身邊說：“媽，這事你確實做得不對。”

婆婆臉更黑了，“你現在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老公深吸一口氣：“不是拐，是我們得為下一代樹個好榜樣，糖糖是我們女兒，她不是來討口飯吃的。”

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最后老公招呼親戚：“大家也別吃了，今天這事兒我們家不招待了，改天我請你們出去吃。”

親戚們起身穿鞋離開，場面說不上多尷尬，但我知道，我做的事，肯定已經在他們心里“傳”出去了。誰讓媳婦敢在飯桌上掀鍋呢？誰讓一個小孩子還非得上桌？

可我不后悔。

晚上我和老公把屋子收拾干凈，他一邊擦桌子一邊說：“你今天挺霸氣的。”

我看了他一眼：“我不是為了霸氣，是為了讓糖糖知道，她有資格坐在任何一張桌子前，只要她愿意。”

他點點頭，輕輕說了一句：“對，我們不能讓她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糖糖在房間里畫畫，小小的身子趴在桌邊，畫了一張畫——上面是我們一家三口圍坐在餐桌前，她畫了自己一個特別大的笑臉，還在旁邊寫著：“媽媽是最棒的。”

我當時眼淚就下來了。

是啊，我掀的是一張飯桌，但護的是一個孩子的尊嚴，是她作為一個小女孩的自信和被愛的權利。

飯可以不吃，桌子可以掀，但孩子的自尊，不能讓步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