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延期！”

王主任打完電話后，一臉嚴肅的說，“我知道大家遇到了很大的困難，但是困難越大，我們越不能放棄。這個項目已經報給中央立項的，香港、歐洲、日本，還有美國都在等著看我們的笑話，大家說我們能放棄嗎？能向別人承認我們這都是在亂花納稅人的錢胡作非為嗎？你們辛辛苦苦幾年的心血白白浪費嗎？”

經過他一番動員，大家已經不再堅持延期了，但是找不到問題在哪里，也無從提出解決的方案，只能繼續排查異常。

“劉工”，一名技術人員叫了起來，“這里數據異常。”

大家趕緊圍了過去，技術員繼續講解：“你們的數據加載進來的時候有個空值沒有處理，不能轉換成拓展統計服務部分的數據，所以服務進入死循環，進而導致初始值異常，最后系統不堪重負，所以崩潰了。”

所有城動公司的員工面面相覷，沒有人說話。劉銘感覺自己的汗滴快要滴下來了，咬牙低聲問到：“這部分是誰做的？”

周小天臉上一陣尷尬，低著頭說：“我安排李一可做的，之前也測試過，沒有發現什么問題……”

“問題是現在有問題了，老大！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啊！趕緊排查！”

周小天趕緊安排兩個人進行排查，劉銘也在旁邊檢查代碼。

一個小時后，結果很令人沮喪，有一個文件是加密的，無法檢查里面的數據。其它地方都檢查過了，基本沒有什么問題，如果說李一可負責的部分有問題，只有可能是這個文件有問題。

更糟糕的消息是，李一可還在市二醫院急診室做手術，不知道什么時候做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來，就算他醒來了，也不是問幾句話就可以解決問題的。劉銘想起在車禍現場，李一可暈過去前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估計他的猜到自己做的東西會有問題，所以想提醒劉銘，但是還沒來的及說就暈過去了。

“fuck！fuck！fuck！”劉銘感覺自己的大腦一團漿糊，脫口而出幾句粗口后，喘著粗氣，扯松領帶，對著王主任瞪著眼睛大聲說：“我們申請啟動ATM方案！”

王主任還沒有說話，張秘書搶先發問：“城動公司負責這個后果？你有授權嗎？”

“是的，這個項目立項的時候董事會給我授權的級別是AAA。”

ATM方案的級別是AAA，劉銘是有這個權限申請的。ATM(All Time Machinery)方案，全天候醫療方案，即：只要有需要，都要在鵬海市范圍內提供醫療方案。現在的情況是：市政中心的座率系統驗收需要李一可，市政府要盡一切辦法把李一可轉移到現場。然而，李一可現在正在進行手術，無法到達現場，那么就要把正在進行手術中的整個手術室完全轉移到現場，而且還不能影響手術的順利進行！

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ATM方案實施以來，不過啟動了三次，實際上只成功了一次，一次還失敗了，一次到了現成也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這個方案一直倍受爭議，市民詬病這個方案養了太多閑人，大部分費用都養肥醫療供應商，整個方案都沒有對普通市民有什么益處。因此，撤銷這個方案的呼聲一直不斷，但醫療供應商也不是吃素的，輿論風向被炒得變換不定，政府一直也沒有表態。

現在劉銘提出申請這個方案，無疑增加了保留派的砝碼。一個龐大的方案的成立過程是很艱難、很復雜的，同樣道理，它的撤銷過程不比成立的時候輕松，甚至某些方面更復雜，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迎難而上的勇氣的。

王主任對張秘書安排了幾句后，說：“這個要請示市長，我也沒有權限啟動這個級別的方案。”

半個小時后，經過各方匯總，李一可的手術還要進行一個半小時，手術后需要兩個小時才能醒來，天氣情況、市政中心與二醫院的距離、李一可對項目的重要性指數、該項目對鵬海市的重要性指數等各項指標符合啟動ATM方案要求。張秘書表示：“市委、市政府已經批準了啟動ATM方案！黃書記批示：啟動方案不能影響二醫院的正常運作，盡量早點完成方案部署。韓市長已經責成二醫院和其它相關部門配合行動了，市政中心要盡一切力量完成方案的實施。所以，現在ATM方案啟動，開始計時！”

一下子，整個市政中心仿佛活了過來，各個樓層都有人在走動，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只有幾個項目承包方公司的人沒什么事情干了。

一個工作人員過來安排清空一片區域，等待醫院的人來接手，眾人都被安排到了兩側的角落。

周小天揣揣不安的問：“劉工，這下子也玩得太大了吧，要是李一可的手術有意外……我們的驗收也有意外啊！”

“我何嘗不知道！只是，他出車禍本身就是個意外。我就說，早上起來我就感覺不對勁，我直覺還是靠譜的，沒想到出那么大的事情。”

這個時候，市政中心ATM方案控制中心接通二醫院的實施現場畫面，實時監控方案的各項情況，從二醫院到市政中心專門清空的路線一一顯示在眼前。

交通中心投入的資源是相當大的，這給市政中心和城動公司帶來很大的壓力。交通中心所有的員工已經停止休假，編外人員也全部到崗，近三分之一的巡邏機分布在二醫院到市政中心的路線，發布鵬海市二級交通分流公告，對所有經過方案路線的車輛進行分流，停運7、8號線空軌，5、7號線地鐵，臨時改變近50條公交路線，甚至靠近方案路線的空軌站和地鐵站也派了相關人員把守。

顧名思義，市政中心在城市中央，而二醫院在東邊郊區，直線距離50公里。由于歷史原因，在城市中央的一醫院無法擴建后，二醫院就被設在了當時還是一片水田的城東郊區，經過幾十年的城市擴張，城東也成了連接東部鄰省的重要交通樞紐，鵬海市第二機場也設在附近。所以，可想而知，從二醫院清出一條專用路線是一件何其復雜的工程。

從發布啟動ATM方案開始，只用了15分鐘，就清空出路線，應該說這個方案的響應速度是很驚人的，當然，代價也是驚人的。現在不知道有多少聲音沖進了輿論空間，各大媒體緊急中斷正常節目安排，實況轉播ATM方案實施過程，因為調整交通路線被波及影響的人數不勝數。如果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后果還是可以處理的。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嗎？

劉銘雖然是申請人，但是當他看到因為這個項目而把半個城市都要翻過來的時候，內心不由升起一種荒謬感。為這個看去閑極無聊、對各方面都裨益寥寥的所謂的換座率調查系統項目，耗費如此大的人力物力，會得出什么樣的結果呢？

劉銘開始都有點期待起來了。

二醫院是ATM方案定點單位，巨大的樓宇搬運車以及保障團隊是常備的，接到命令才五分鐘，已經派出三隊醫療小組，一隊奔赴市政中心，一隊在路線上待命，一隊進駐手術室。從畫面上看到，正在進行手術的醫生接到啟動ATM方案的命令后，表情比較鎮定，仍有條不紊的進行手術。

“不用緊張，實際上，醫院多次進行過方案的演練，醫生和護士的工作反而最輕松，他們只要裝作若無其事，正常的進行手術就行了，最忙碌的是那些不做手術的人。”張秘書頗有點幽默的說道。

“哈”，劉銘不禁放松了一下心神，“這還真沒想到呢！想想也是啊，這個方案一啟動，其實最忙的是交通中心和接收單位。”

忽然想到，這個方案交接的一部分是安達公司做的，希望不要出什么幺蛾子，不由得有點黯然。

手術室里的醫生和護士安之若素，另外一個一直對著毫無動靜的門診大樓畫面開始顯示最緊張的時刻：突然鏡頭拉近門診大樓中間的某個部位，兩條左右相隔四五米左右白色豎條開啟，露出了兩條機械臂，下方也開啟了一條橫條，可以看到里面有軌道，機械臂慢慢的把一個類似長方形的箱子向樓外推出。

劉銘知道那個箱子就是手術室，于是轉頭看手術室的畫面，畫面里醫生還是在毫無察覺的做手術。

“實際上醫生是知道手術室在移動的，只是這種移動幅度不影響手術進行，如果影響手術，醫生會要求暫停或者減小速度的。”說話的是一個剛剛進來的技術人員，胸前的工作證上顯示是通途技術公司，ATM方案的轉運部分是他們做的。

機械臂緩緩將箱子推離門診大樓的時候，一直等待在旁邊的巨大的樓宇搬運車也伸出一條機械臂接住箱子的上方，并由兩條機械臂托起一個巨大的平板對接到箱子下方的軌道。門診大樓的機械臂將箱子完全推離大樓后松開了，樓宇搬運車將箱子緩緩拉回巨大的車內，就像一個巨大的鋼鐵巨獸吞食一塊巧克力方糖一樣。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ATM方案的技術難點在于搬出箱子和放下箱子，行進路上倒沒有多大問題，因為路線的高度、寬度、坡度、天氣狀況都是計算好的，即使慢一點，也不會出現太大問題。

接下來的畫面都是看到形狀一棟三層樓高的樓宇搬運車在路上緩慢行進，還有圍繞行進路線上前后護航的車隊，以及跟著看熱鬧的市民們。畢竟，ATM方案很難得啟動一次，中國人還是很愛看熱鬧的。

市政中心這邊也已經在三樓空出一個區域，等待接收箱子。在市政中心大門前散步的市民被清場了，一幫準備晚上舉行廣場舞大賽的老大媽聚集在信訪辦門口鬧了半天，但更多的人聚在了警戒線外圍觀看熱鬧。

50多公里的路程花了1個小時才趕到，看不出來這個大家伙的速度不低，醫生已經在手術室完成手術了，不必要的人員設備已經清了出來，大家拭目以待箱子的接收。

一切準備就緒，市政中心三樓伸出左右兩條機械臂，開到近前的樓車緩緩吐出箱子，托起的平板軌道對接上了市政中心三樓的軌道，同時箱子也被機械臂左右抱住了。

過程很順利，樓車放開機械臂后，市政中心很穩定的把箱子接了進來。控制中心里想起了大片的掌聲，ATM方案順利完成，大家都很高興，接下來就等著李一可醒來了。

劉銘的手機響起信息提示音，拿起來就只看到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中午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