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老戰友聚餐,大伙兒又說起座次安排的老話題。這事得從2003年第一次聚會說起。那年組織者老李按轉業后的職務排座位,把局長、處長們安排在正中間,普通職工和打工的戰友都靠邊坐。結果當天就有人摔了酒杯,指著老李鼻子罵:"當了二十年兵還沒當夠官癮?"當場七八個戰友直接退群,說再參加這種勢利眼聚會就是犯賤。
去年再聚會換了組織方式。提前兩個月統計所有人出生日期,飯店大廳里擺著十張圓桌,年齡最大的王班長坐主桌正位,依次按屬相排下去。負責登記的劉干事特意買了紅綢布,請書法協會的朋友寫了座簽。
開席前半小時,市工商局的張副局長滿面春風走進來,和門口迎賓的老戰友們挨個握手。他拍著退伍后在快遞公司上班的小趙肩膀:"當年新兵連你幫我洗過襪子呢!"又拉著開出租的老錢回憶炊事班的咸菜缸,熱乎勁像回到了新兵時期。
等眾人簇擁著往宴會廳走,張副局長的笑臉突然僵住了——他發現自己座簽擺在最靠門的六號桌,同桌都是比他小兩三歲的戰友。那個紅綢布寫的"張建國"三個字,在圓桌邊緣顯得格外刺眼。
"劉干事!"他扯住正在調試話筒的組織者,"你這座位表是不是印錯了?"
"按您63年8月生排的,主桌都是59年以前的老大哥..."
"胡鬧!我轉業前是副團級,現在好歹是正處級干部!"張副局長突然提高嗓門,整個宴會廳瞬間安靜下來,"讓這些當過三年義務兵的坐主桌,我這個管著三百多號人的局長縮在墻角?"
負責攝像的老周趕緊過來打圓場:"老張,今天咱們只論歲數..."
"論歲數?老周你轉業在街道辦當科員的時候,我帶著工商局的弟兄們追查假酒案子,三天三夜沒合過眼!"他從皮夾里抽出三張百元鈔票拍在桌上,"這錢就當喂狗了!"說完拽下胸前的戰友紀念章,咣當一聲扔進茶水杯,頭也不回沖出飯店。
后來聽說他當晚就退了微信群,把二十多個戰友的手機號全拉黑了。這事在老兵圈里傳開后,轉業到省廳的老陳特意在群里說:"我副師級轉業到地方,次次聚會都搶著買單,誰敢叫我坐主位我跟誰急。"在縣里當中學老師的老孫接話:"咱們一個連隊出來的,有人住別墅有人蹬三輪,坐一塊不就是圖個念想嗎?"
去年聚會最終沒按年齡排座,改成自由組合。當過班長的圍一桌回憶訓練場,炊事班的老幾位湊堆聊做飯,反而比前兩次都熱鬧。只是張副局長那個空位格外扎眼,服務員撤走他椅子時,我看見老連長盯著那個空檔愣神好久。
前幾天路過工商局大樓,碰見張副局長夾著公文包出來。他西裝革履走在最前面,后面跟著幾個抱文件的年輕人。我猶豫著要不要打招呼,他目光掃過我洗得發白的工裝服,低頭鉆進黑色轎車。陽光照在車牌"某O·A0089"的數字上,晃得人眼睛發酸。
其實大伙都明白,那三百塊會費對張副局長不算什么。他在意的可能不是座位位置,而是突然發現自己不再是人群焦點時的落差。就像當兵時緊急集合,總有人系錯扣子跑出來,但連長說這種時候能相互提醒的才是真戰友。
下個月又要聚會了,組織委員在群里發通知:"本次不設主桌,不排座位,先到的挑板凳坐。"后面跟著三十多個"收到"的回復。不知道那個黑轎車里的老戰友,會不會在某天深夜翻出褪色的軍裝照,想起新兵連里那個幫他洗襪子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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