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冬天,老李蹲在村口的磨盤上抽旱煙,軍大衣領子豎得老高。他剛在武裝部辦完復員手續,兜里揣著七枚三等功獎章。炊事班長退伍時送他的搪瓷缸子還燙手,可前頭等著他的,是家里三畝薄田和漏雨的土坯房。村支書拍著他肩膀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回來種地照樣是條漢子!"可誰也沒想到,這句安慰會在三十年后,掀起一場改變命運的驚濤駭浪。
老李把軍裝疊進樟木箱那天,正是春耕最忙的時候。他學著用握過鋼槍的手扶犁耙,掌心磨出的血泡把犁把都染紅了。夜里躺在炕上,聽著老鼠在房梁上窸窸窣窣,他會突然坐起來摸枕頭底下——那里本該有把五六式沖鋒槍。直到摸到空蕩蕩的床板,才想起自己早不是那個帶著炊事班在演習場埋鍋造飯的班長了。
最讓老李揪心的是1998年發大水。他家五畝玉米地泡成了魚塘,媳婦抱著發高燒的小兒子哭:"要不你去城里打工吧?"老李盯著墻上泛黃的退伍證,指甲掐進掌心:"當兵的人,餓死也不能當逃兵!"他帶著全家上山挖野菜,硬是挺過了那個冬天。只是從那以后,他總把"咱當兵的人"掛在嘴邊,像是念經,又像是給自己打氣。
2018年驚蟄那天,村主任舉著喇叭在曬谷場喊話,老李正在給驢鍘草。聽到"退伍軍人社保補繳"幾個字,鍘刀"咣當"砸在腳邊。他攥著皺巴巴的退伍證明沖進鎮政府,工作人員說當一年兵補一年社保,七年就能抵七年。可要湊夠十五年才能領養老金,剩下八年得自己補。老李蹲在政府大院的老槐樹下算了半宿:補八年要四萬八,比他家全部存款還多三萬。
那天夜里,老李家的燈亮到雞叫。媳婦把裝錢的鐵皮盒倒了個底朝天,五塊十塊的票子鋪了半炕。"要不找大兒子借?他在城里開出租車......"媳婦話沒說完,老李"嚯"地站起來:"當年他娶媳婦我都沒跟人張過嘴!"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得他胸前的軍功章忽明忽暗。
轉機出現在第三天晌午。在城里當快遞員的二小子突然回家,扔下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老李打開一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三沓紅票子。"爸,這是我預備買車的錢。"二小子撓著頭,"戰友群里說國家要給老兵辦好事,這錢您先用。"老李的手抖得差點沒接住錢——兒子說的"戰友群",還是他手把手教著用的微信。
補繳手續辦妥那天,老李特意換上壓箱底的軍裝。民政局的姑娘看著這個白發老兵挺得筆直的腰板,眼眶有點紅。回家的班車上,老李把繳費憑證貼身揣著,感覺胸口燙得厲害。同車的老王頭打趣:"李班長這是揣著尚方寶劍呢?"老李望著窗外飛馳的麥田,輕輕說了句:"這是揣著國家給咱的軍功章。"
今年開春,老李的銀行卡突然多了筆1500元的進賬。他攥著存折在信用社柜臺前站了足足十分鐘,營業員嚇得要叫保安。回家路上,老李拐到村頭烈士陵園,給長眠在此的老戰友挨個敬煙。走到第三座墓碑時,他忽然蹲下來,用袖子使勁擦照片上的灰塵:"老張啊,你說當年咱們炊事班偷養的豬要是活到現在......"話沒說完,眼淚就砸在青石板上。
如今老李每天雷打不動看新聞聯播,看到軍人優先的標語就咧嘴笑。村里年輕人問他:"李叔,現在當兵有啥好?"他摸出磨得發亮的退伍證:"看見沒?國家記著你呢,三十年都不帶差的!"說這話時,院里的老軍犬突然"汪汪"叫了兩聲,驚起一樹麻雀。(經歷如有雷同,實屬巧合,請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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