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是桿秤,稱得出輕重,也量得出人心。”1971年8月25日,南巡專列在長沙站停靠時,毛澤東突然用濃重的湖南口音打破沉默。隨行的地方干部知道,主席又要談“叛變”的話題了。當提到瞿秋白獄中撰寫的《多余的話》,毛澤東輕叩茶幾:“說得好聽是文人氣節,說白了就是政治動搖。”這句評語,為這位中共早期領導人的歷史定位蒙上迷霧——這位36歲便從容就義的烈士,為何在建國后反而成為需要“少紀念”的對象?
1927年4月的上海街頭,血腥味尚未散盡。剛從莫斯科歸國的瞿秋白,在漢口法租界秘密住所里來回踱步。共產國際代表羅明納茲帶來的新指令正在他手中顫抖:立即發動武裝起義。時任中央委員的陳獨秀拍案而起:“農民根本不會用槍!”瞿秋白卻將文件重重拍在桌上:“不流血,難道等著被屠盡?”這場爭論最終化作南昌城頭的槍聲,也把這位文弱書生推向了革命風暴眼。
歷史總愛開殘酷的玩笑。當瞿秋白在1928年中共六大上以全票當選政治局常委時,莫斯科克里姆林宮里的斯大林正用紅鉛筆劃去李立三的名字。兩年后,正是這個被拋棄的李立三,讓瞿秋白陷入政治漩渦。1930年夏,當東北特委送來“中東路事件可能引發日蘇戰爭”的密電時,正在起草《新的革命高潮與一省或幾省首先勝利》決議的瞿秋白,筆尖在“武裝保衛蘇聯”幾個字上洇出墨團。他或許想起了三年前南昌起義時的教訓,但最終還是在文件上簽了字。
蘇區歲月給這位留蘇派知識分子上了最生動的一課。1934年初春,瑞金沙洲壩的樟樹剛抽新芽。毛澤東披著滿是補丁的灰布軍裝,把剛謄抄的《長岡鄉調查》遞給瞿秋白:“秋白同志,你這支筆該多寫寫這些實在事。”瞿秋白扶了扶眼鏡苦笑:“潤之兄,我這筆桿子終究不如你的槍桿子硬。”話雖如此,當看到毛澤東在查田運動中堅持“抽肥補瘦”時,他還是在政治局會議上投了贊成票——這個決定,讓王明抓住把柄,成了將他“流放”蘇區的重要罪狀。
長汀羅漢嶺的槍聲響起前夜,獄中的瞿秋白向看守要了五根火柴。借著微弱的火光,他在《多余的話》手稿末尾添了句“中國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東西,世界第一”。這個細節常被解讀為文人式的灑脫,卻鮮少有人注意前文那句“我的思路已經在青年時期走上了馬克思主義的初步,無從改變”。事實上,這份四萬余字的自白書里,“馬克思主義”出現37次,“革命”出現89次,而“投降”二字從未出現。
1950年深秋,中南海菊香書屋。周恩來拿著剛收到的瞿秋白遺骨遷移方案請示時,毛澤東正在批閱志愿軍戰報。沉默良久后,他放下鋼筆:“烈士陵園里,還是多留些位置給方志敏這樣的同志吧。”窗外的銀杏葉打著旋兒落下,就像二十四年前武漢中共中央機關被搜查時,瞿秋白搶著焚燒文件揚起的紙灰。或許在某個瞬間,兩位湖南人都想起了1923年上海大學的那場演講——彼時瞿秋白在黑板上寫下“互辯法”三個大字,而臺下坐著穿長衫的毛澤東。
歷史的吊詭在于,當1962年香港《星島日報》連載《多余的話》時,中央檔案館里封存著瞿秋白在1935年5月9日寫給郭沫若的親筆信。信中明確寫道:“我的立場,自始至終是站在共產主義方面的。”可惜這份關鍵材料,直到1980年才重見天日。而當年在蘇區與瞿秋白徹夜長談的毛澤東,是否真的相信這位“江南第一燕”會折翼投降?1972年批林整風運動中,當工作人員請示如何處理瞿秋白相關出版物時,主席只說了句:“功過七三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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