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報記者 李建文 陳利 李浩然

一場細雨過后，河北省平山縣西柏坡的蒼松愈發青翠。

群山掩映間，一座土坯砌成的院落靜靜矗立。這座因興修水庫而遷建的中共中央舊址，雖非地理意義上的原跡，卻完整保留著當年的樣貌。

西柏坡紀念碑。解放軍報記者 朱柏妍 攝

1948年5月，毛澤東同志率中共中央機關來到西柏坡，在不到一年時間內，指揮打贏了三大戰役，領導革命取得全國勝利。

置身舊址，記者試圖解開一個疑團：如此簡陋的方寸之地，為何成為扭轉乾坤、改變中國命運的中樞？

“這斑駁的院落，是會說話的史書?！蔽靼仄录o念館副館長段彥峰告訴記者，每一個在此凝視的人，都能從歷史細節中，找到中國共產黨和人民解放軍的制勝之道。

“這個酸菜里面就出政治，就出模范。解放軍得人心就是這個酸菜”

艱苦奮斗是我們的政治本色

“五一”長假，西柏坡迎來一批批參觀者。尋根途中，記者與一群年輕的軍官不期而遇。

他們是來自一所軍校的軍官學員。帶隊干部說，到西柏坡參觀見學，是學校長期堅持的傳統，也是每屆畢業生雷打不動的“最后一課”。

步入西柏坡紀念館，我們被一組老照片深深吸引。畫面中，從領袖到士兵，從干部到群眾，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聽講解員介紹，記者得知照片背后的故事：1948年12月26日，是毛澤東同志55歲生日。當時的全國戰場，我軍勢如破竹，敵人節節敗退，一個不可逆轉的嶄新時代即將到來。

這天，中共中央機關食堂的炊事員準備殺頭豬，熱熱鬧鬧給毛澤東祝壽。毛澤東知道后，找來有關同志語重心長地說：“生日不要過了，還是勤儉節約的好，希望今后再也不要給黨的領導人過生日做壽，這樣影響不好。這要定為制度，誰也不能違反?！?/p>

事情遠非拒過生日那么簡單。當時的毛澤東察覺到，“因為勝利，黨內的驕傲情緒，以功臣自居的情緒，停頓起來不求進步的情緒，貪圖享樂不愿再過艱苦生活的情緒，可能生長”。

在館藏史料中，記者發現這樣一個細節：在1949年中共中央的一次會議上，一位將領提出軍隊要增加薪水，理由是“資本家吃飯時要擺五六個碗，而解放軍吃飯是鹽水加一點酸菜”。

對此，毛澤東認為“這恰恰是好事”，并強調說，“這個酸菜里面就出政治，就出模范。解放軍得人心就是這個酸菜?！?956年11月，在黨的八屆二中全會上，毛澤東舊事重提，鮮明指出，“艱苦奮斗是我們的政治本色”。

看到這里，記者不禁感慨：從革命開始時的“紅米飯、南瓜湯”到革命即將成功時的“鹽水、酸菜”，我們黨打天下、坐天下，經受住重重考驗，靠的就是“把屁股端端地坐在老百姓的這一面”，靠的就是“只見公仆不見官”，靠的就是始終與人民群眾“有鹽同咸、無鹽同淡”。

在中央領導人工作和生活的場所，記者一次次被革命先輩艱苦奮斗的優良作風震撼：毛澤東的辦公室，有一套舊沙發，還是解放石家莊的戰利品；朱老總的會客室，有一套鋁合金折疊桌椅，也是繳獲來的；劉少奇和王光美的婚床，不過是在4條板凳上搭了兩個門板；黨的七屆二中全會會址，112平方米的土坯房內，擺著3張木桌、幾十把長條椅。

駐足會址，環視四周，記者仿佛聽到那帶有濃重湖南口音的話語——

在中國共產黨即將執掌政權的時刻，毛澤東鄭重地告誡全黨：“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艱苦奮斗的作風。”

時空變換，本色賡續。黨的二十大上，習主席發出偉大號召——全黨同志務必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務必謙虛謹慎、艱苦奮斗，務必敢于斗爭、善于斗爭。

回望來時路，段彥峰告訴記者，“三個務必”是對“兩個務必”的繼承與發展，揭示了我們黨從勝利走向勝利的成功密碼，是每名黨員干部保持清醒頭腦的行動指南。

紀念館里的一塊紅色展板，標注了這種清醒。只見，上面寫著黨的七屆二中全會上作出的“六條規定”：一、不做壽；二、不送禮；三、少敬酒；四、少拍掌；五、不以人名作地名；六、不要把中國同志同馬恩列斯平列。這是中共中央“進京趕考”前給自己立下的“鐵規矩”。

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從西柏坡時期的“六條規定”，到新時代的中央“八項規定”，我們黨始終保持著“趕考”的清醒和姿態，始終緊繃作風紀律這根弦。

走出紀念館，崗南水庫一覽無余。1958年，水庫修建時，原西柏坡中共中央舊址遷往別處。“綠我涓滴，會它千頃澄碧?！弊甜B一方水土、涵養浩然正氣的，豈止這一汪清波，更有黨的好傳統、好作風。

“每天往前線發電報，就把國民黨打敗了”

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

4間打通的土磚房，室內只有3張桌子、2張地圖和1部電話。若無標志牌上的說明，記者很難相信，攸關中國前途命運的大決戰的指揮機構就設在這里。

走進中央軍委作戰室，在這個被稱為“世界上最小的指揮部”里，記者仔細閱讀展陳的文件。據統計，三大戰役期間，毛主席在西柏坡親擬197封電報，發向全國各個戰場。

當年，周恩來說，我們一不發槍，二不發糧，三不發人，就是每天往前線發電報，就把國民黨打敗了！

為什么僅憑電報的“嘀嗒、嘀嗒”聲，黨中央就能在帷幄之中決勝千里？

“一支所向披靡的勝利之師，必然是紀律嚴明、令出行隨的鐵軍。”場館工作人員介紹，解放戰爭轉入戰略進攻后，人民軍隊大兵團作戰成為常態。這一形勢下，克服軍隊內部的地方主義和游擊主義，特別是無紀律無政府狀態，把一切必須和可能集中的權力集中于黨中央，已成當務之急。

凝視一份份電文，記者感受著當年一個個“大手筆”——

1947年冬，全軍開展新式整軍運動，突出整頓組織、整頓思想、整頓作風。

1948年1月，中共中央發出《關于建立報告制度》的指示，要求各個野戰軍首長和軍區首長，除作戰方針必須隨時報告和請示，每月作一次戰績報告、損耗報告和實力報告外，每兩個月必須作一次政策性的綜合報告和請示。

1948年11月，中央軍委發出《關于整頓全軍紀律的訓令》，重點解決部分官兵存在的動機、思想、作風不純等問題，不斷加強部隊革命性鍛造……

在行進間整隊，在沖鋒中看齊。實現高度集中統一的人民軍隊，向勝利進軍的目標、路線、步調，與黨中央發出的指令嚴絲合縫。

尋根西柏坡，一個個堅決執行命令的戰斗場景讓記者動容：塔山阻擊戰，在無險可守的情況下，我參戰部隊死死擋住數倍之敵6晝夜，為攻打錦州贏得戰機；圍殲黃維兵團，劉鄧大軍的官兵說，只要中國革命能勝利，即使這一仗全部拼光了也值得……

“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痹谌髴鹨壅箙^，記者了解到這樣的信息——

解放軍作戰時，戰略部署清楚，各部隊協同緊密，從作戰計劃的制訂到執行，一環緊扣一環，無縫銜接。而在國民黨軍隊中，各派系為保存實力推諉扯皮，甚至為一己私利，擅自改變行軍路線，導致整個作戰計劃被打亂。

一名西方記者曾在報道中描述了令他難以置信的一幕：國共決戰時刻，南苑機場，一名國民黨將官扯著嗓子命令士兵將他的鋼琴和其他家具搬上飛機。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此前不久，蔣介石在南京召開軍事檢討會議，斥責大多數國民黨高級將領精神墮落、生活腐化、革命的信心根本動搖、責任的觀念完全消失。

一邊是軍紀嚴明、令行禁止，一邊是軍心渙散、各行其是。記者十分贊同段彥峰的解讀：“戰爭的勝負，其實早在三大戰役打響前就已注定。”

“我們決不當李自成，我們都希望考個好成績”

“趕考”永遠在路上

來到西柏坡紀念館，鮮花鋪就的“新中國從這里走來”字樣首先映入眼簾。由此遠眺西柏坡紀念碑，石階上醒目的“趕考”二字，發人深思。

聆聽解說員的深情講述，記者重溫那段載入史冊的對話——

1949年3月23日，在西柏坡一座土坯房前，毛澤東對周恩來說：“今天是進京‘趕考’的日子?！?/p>

周恩來回應：“我們應當都能考試及格，不要退回來?！?/p>

“退回來就失敗了。我們決不當李自成，我們都希望考個好成績。”毛澤東語氣堅定。

啟程即“趕考”，出發就“答題”。西柏坡紀念館研究部主任康彥新告訴記者，飽經戰火蹂躪的中國人民，曾在抗戰勝利之時給另一個政黨“打過分”。

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后，國民黨軍隊搶占了大多數城市。然而，這場本應是重整山河的行動，淪為令人唾棄的腐敗狂歡。許多國民黨軍政要員趁機貪污盜竊、搶奪民宅、敲詐勒索，有民間報紙譏諷國民黨的“接收”為“劫收”。

與國民黨反動派倒行逆施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樣一個歷史“名場面”——

1949年5月27日，上海街頭。晨曦初露，一排排征衣未解的解放軍官兵，整齊有序地躺在馬路邊。見此情景，驚魂未定的市民驚嘆不已，就連西方媒體也不吝贊美之詞：“勝利之師睡馬路，自古以來所沒有?！?/p>

翻閱史料，記者發現，相似場景何其多：南京城內，一匹軍馬啃食樹皮，牽馬的解放軍戰士挨了處分；北平街頭，炊事班借了老鄉一口鍋，歸還時擦得锃亮；接管天津，干部口袋里裝著“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保證書……

處處有“考場”，時時在“答題”?？祻┬陆榻B，即使在百廢待興的新中國成立初期，這樣的“趕考”也不曾稍歇。

十里洋場，紙醉金迷。當時的上海，流傳著拉攏腐蝕干部“五步曲”：煙茶招待、看戲洗澡、詢問有無困難、送錢到家、請求辦事。

面對思想蛻化、貪污腐化的危險，黨中央以雷霆之勢開展“反對貪污、反對浪費、反對官僚主義”的“三反”運動。

在西柏坡廉政教育館，記者感受到當年刀刃向內、壯士斷腕的氣魄。那一份份塵封的檔案、一個個鐵證如山的貪污賬目、一張張措辭嚴厲的判決書，無不彰顯中國共產黨與腐敗問題水火不容的鮮明態度、與腐敗行為堅決斗爭到底的決心意志。

過序廳、到尾廳，記者仿佛走進一部廉政建設史——

從我黨發布的第一份反腐文件《堅決清洗貪污腐化分子》通告，到新修訂的《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從方志敏、楊靖宇等革命先驅，到焦裕祿、孔繁森等人民公仆；從“兩個務必”的諄諄告誡，到“清正廉潔”的執政要求……無論形勢任務發生什么變化，中國共產黨始終是一場“趕考”連著一場“趕考”地奔赴，一份“試卷”接著一份“試卷”地作答。

“時代是出卷人，我們是答卷人，人民是閱卷人?！痹诹逃^入口處，一座漢白玉“廉”字碑，靜立于清澈的水中，寓意“清則流長，廉則行遠”。它在向過去、現在、未來宣示——

全面從嚴治黨永遠在路上，黨的自我革命永遠在路上！

記者手記

走好新時代的趕考之路

前不久，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修訂后的《黨政機關厲行節約反對浪費條例》，與時俱進完善了黨政機關經費管理、國內差旅、因公臨時出國（境）、公務接待、公務用車、會議活動、辦公用房、資源節約等規定。這是深入貫徹中央八項規定精神、持續深化糾治“四風”的又一重要舉措。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主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但“趕考”永遠在路上。黨面臨的“四大考驗”“四種危險”將長期存在，只會不斷給出新的考卷。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始終保持“趕考”的清醒和堅定，以刮骨療毒的勇氣、抓鐵有痕的堅韌，持續推進正風肅紀反腐，讓黨在政治淬煉中愈發堅強，讓人民軍隊在革命鍛造中百煉成鋼。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如今，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征途如虹、風帆正勁。走好新時代的趕考之路，必須時刻牢記全面從嚴治黨永遠在路上、黨的自我革命永遠在路上，充分認識到反腐敗斗爭的長期性、復雜性、艱巨性，發揚斗爭精神、提高斗爭本領，這樣才能不斷打開事業發展新天地，奪取偉大斗爭新勝利。

來源：解放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