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女先生真當?shù)闷稹献婺浮姆Q呼?”1936年延安窯洞里,斯諾握著鋼筆的手停在筆記本上方。毛澤東將煙灰輕輕磕在土陶碗里,目光越過窯洞的窗欞:“向警予同志啊,她帶著上海女工罷工時,反動軍警的棍棒都打不斷她的脊梁。”這句話像把鑰匙,打開了中共早期婦女運動史最悲壯的一頁。
1895年湘西溆水河畔,商賈之家誕生的女嬰注定要攪動歷史。當同齡少女還在繡樓描紅時,15歲的向警予已經(jīng)剪斷長發(fā),在溆浦女校的講臺上揮斥方遒。有次她帶著學生清理河灘垃圾,路過的鄉(xiāng)紳譏諷:“女子就該在家侍奉翁姑。”她當場抓起竹掃帚塞進對方手里:“先生既知禮義,何不共掃污穢?”圍觀百姓的哄笑聲中,封建衛(wèi)道士落荒而逃。
留法勤工儉學的郵輪上,咸澀海風吹散了舊式婚約的陰霾。在蒙達尼公學的梧桐樹下,蔡和森攥著《共產(chǎn)黨宣言》的手微微發(fā)抖:“警予,我們該建立怎樣的同盟?”她抽出鋼筆在扉頁寫下誓言:“向蔡同盟,當為天下先。”這行字跡后來被毛澤東在長沙新民學會傳閱,青年潤之拍案贊嘆:“這才是新式婚姻的標桿!”
1922年黃浦江畔的汽笛聲里,帶著《婦女周報》創(chuàng)刊號的油墨香,27歲的向警予闖進了上海灘的十里洋場。她在楊樹浦紗廠的女工夜校里,把《女兒經(jīng)》撕碎扔進火爐:“姐妹們,三從四德燒了便罷!”上萬女工舉著“同工同酬”的條幅涌向街頭時,租界巡捕的警棍砸碎了她額角的眼鏡,玻璃碴子嵌進皮肉,血珠順著《勞動婦女解放宣言》的傳單滴落。
武漢三鎮(zhèn)的初春寒意未消,長江日報社的油印機晝夜轟鳴。擔任湖北省委宣傳部長的向警予,在油燈下校對著揭露“四一二”屠殺真相的社論。交通員老張急得直跺腳:“向部長,您的通緝令都貼滿江漢關了!”她將校樣塞進夾襖:“武漢的同志都在前線,我豈能獨善其身?”窗外梧桐樹影婆娑,映著案頭未寫完的《告全國勞動婦女書》。
1928年清明時節(jié)的漢口法租界,巡捕房的鐵門在陰雨中哐當作響。面對法國警長的審訊,向警予突然改用流利的法語質問:“貴國《人權宣言》寫著自由平等,卻在中國的土地上拷問爭取自由的人?”驚愕的警探們不知道,這個戴著鐐銬的女人曾在巴黎索邦大學辯論會上,用孟德斯鳩的理論駁倒過殖民主義教授。
五一勞動節(jié)的晨曦中,余記里空場上的梧桐樹萌發(fā)新芽。劊子手往她嘴里塞泥沙時,突然聽到含糊的冷笑:“你們堵得住江河倒流?”皮帶勒裂了嘴角,鮮血浸透前襟的梅花紋盤扣——那是蔡暢當年送她的臨別禮物。槍響前的剎那,泥沙混著血沫噴濺在圍觀百姓的衣襟上,有人彎腰撿起帶血的石子,悄悄揣進貼身的荷包。
溆浦女校的銀杏樹至今亭亭如蓋,當年向警予種下的幼苗已需三人合抱。校史館里陳列著她犧牲時的血衣復制品,領口處殘留的泥沙標本旁,參觀者總會長久駐足。有位銀發(fā)老者顫巍巍指著展柜:“我祖母參加過楊樹浦罷工,她說向先生眼鏡碎了也不下火線。”玻璃展柜映出窗外流云,恍惚間似見那個戴圓框眼鏡的短發(fā)女子,仍在銀杏樹下講授婦女解放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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