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2023年的汽車“價格戰”，在2025年愈演愈烈。

今年5月，比亞迪宣布旗下王朝網、海洋網兩大系列共22款智駕版車型參與限時促銷活動，最高優惠5.3萬元。這一動作引發了汽車行業的連鎖反應，為搶奪市場，吉利、零跑、廣汽埃安等一眾車企紛紛跟進降價。

事實上，2025年以來，汽車行業已經出現多輪車型降價。據不完全統計，僅2025年前4個月降價車型就超過60款，5月更是激增至百余款，部分車型降幅超5萬元，甚至重現3萬元級低價車，約為兩個高端手機的價格。

在6月6日開幕的2025中國汽車重慶論壇上，中國貿促會汽車分會會長王俠在發言中表示：“適度的降價、有序的競爭本是市場經濟的正常現象，也是行業從稚嫩走向成熟的必經階段，但無底線的價格戰和盲目的技術狂飆勢必擠壓企業合理的利潤空間，進而影響產品和服務質量，長遠來看，對企業、對消費者都是不利的。”

瘋狂價格戰，越來越長的賬期，令行業上下游承受壓力。6月10日，一汽、東風、廣汽、賽力斯四家主機廠罕見地同步發聲，宣布將供應商賬期壓縮至60天以內。6月11日，比亞迪、奇瑞集團、小鵬汽車等車企也相繼官宣，將供應商支付賬期統一至60天內。繼價格戰、技術戰之后，汽車產業開始“正向內卷”，產業鏈正走向正向循環。

“價格戰”硝煙再起

圖片來源：比亞迪

5月23日，比亞迪宣布旗下王朝網、海洋網兩大系列共22款智駕版車型參與限時促銷活動。其中，秦PLUS DM-i起售價直降至6.38萬元，海豹06、海鷗智駕版分別降至7.68萬元、5.58萬元。

緊隨其后，吉利銀河推出全系限時補貼，星愿純電小車以5.98萬元起售，較原價直降9000元；零跑汽車將2026款C10的起售價定為12.28萬元，卻通過“800V高壓平臺+激光雷達”的組合拳，將原本屬于高端市場的配置下放至14萬級；奇瑞宣布了短期價格促銷，具體包括奇瑞、奇瑞風云、星途、星紀元等品牌，共超過30款車型；凱迪拉克XT4售價也下探至15.99萬元。全行業再一次陷入“以價換量”的狂歡。

“中國汽車是越‘卷’越強，越‘卷’越好。”比亞迪集團品牌及公關處總經理李云飛曾在2024中國汽車論壇上演講時表示，過去4年中國主流汽車品牌的研發投入是4年前的2.5倍；對比過去的自主和合資車型，最近的中國汽車不僅是產品，連服務和品質也是越‘卷’越好、越‘卷’越硬。

不過，對于汽車行業是否能“越卷越強”，其他車企領導卻有不同觀點。在2025中國汽車重慶論壇上，吉利控股集團高級副總裁楊學良直言：“有些企業高舉‘內卷’大旗，有些企業爭當‘卷王’，以‘卷’為榮，如果繼續這樣‘卷’下去，國家巨額財政支出而產生的汽車產業良好的生態，可能被這些所謂的‘卷王’帶偏。”楊學良表示，“內卷”是最低級的競爭行為，是經濟界、學術界普遍認同的自殺式惡性競爭，而今天，中國汽車界正在上演越演越烈的“內卷”。

對于發動“價格戰”的質疑，比亞迪認為這是“技術普惠”而非惡性競爭。“比亞迪面對任何人掀起的價格戰，我們都玩得起。一樣的，我們不打價格戰，而是用技術創新、效率提升、規模提升，把這些所產生的（價值）反饋給我們的用戶。”在比亞迪2024財年年度股東大會結束后，比亞迪董秘李黔在采訪中說道。在比亞迪方面看來，其降價并不是在打“價格戰”，而是通過技術規模提升，把由此帶來的成本降低體現在車價中，進而普惠用戶。

一時間，車企間的對話充滿火藥味。

集體發聲反對“內卷式”競爭

事實上，汽車產業鏈條長，圍繞整車制造，向上是原材料供應、零部件生產、技術研發等環節，向下延伸至銷售、維修等領域。整個行業牽一發而動全身，無序“價格戰”擠壓鏈上各環節利潤空間，給整條產業鏈帶來沖擊，廣大從業者面臨收入下降的風險。

在2025中國汽車重慶論壇上，來自整車企業、供應商、經銷商的代表們集體發聲，直指“以價損質”的惡性競爭對行業根基的侵蝕。

“長安汽車堅決反對無道德底線、無法律底線的惡性競爭。”長安汽車董事長朱華榮坦言，當前的激烈競爭，讓長安汽車以及長安汽車的經銷商、供應商鏈條上的100多萬職工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可持續健康的發展也面臨巨大的挑戰。

賽力斯集團董事長張興海認為，行業“內卷式”的競爭對供應鏈、零部件質量和安全標準都有不利影響。“‘內卷式’競爭還影響產業鏈的協同，削弱產業韌性和內生動力，不利于產業的可持續發展。”張興海說。

“價格戰正在損害整個汽車生態系統。”大陸集團汽車子集團中國區首席技術官慕容特博士提議，“希望汽車行業能夠回歸原有秩序，回歸到健康的競爭態勢中，良性競爭是要用最好的價格提供最好的產品，而不是用最低廉的價格去提供不安全的產品。”

數據層面的警示更為直觀：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顯示，2024年汽車行業利潤率僅為4.3%，低于下游工業企業6%的平均水平。2025年一季度，汽車行業利潤率繼續下滑，僅為3.9%，遠低于下游工業企業5.6%的平均水平。

“一段時間以來，行業盈利水平下降。以無序‘價格戰’為主要表現形式的‘內卷式’競爭，是行業效益下降的重要因素。”中國汽車工業協會在《關于維護公平競爭秩序 促進行業健康發展的倡議》中稱，產品售后服務保障、企業創新發展需要持續加大投入，而無序“價格戰”將進一步擠壓企業利潤空間，嚴重影響企業正常經營，沖擊產業鏈供應鏈安全，把產業發展帶入惡性循環。

王俠同時也強調：“車企千萬不要把‘內卷’的風氣帶到海外去。國際市場環境對價格戰、短期行為的包容度很低，如果從‘內卷’發展成‘外卷’，將會把寶貴的增量市場攪渾為紅海市場，有百害而無一利。”

如何重回正常市場環境？

“‘價格戰’‘內卷式’競爭沒有贏家。”北京梅賽德斯奔馳銷售服務有限公司總裁兼首席執行官段建軍直言，汽車行業的競爭從來不是百米沖刺，而是一場馬拉松。企業想要走得遠，走得穩，就必須堅持價值底線，必須堅持長期投入，應該不斷提升的是技術、體驗和價值。

“做企業要冷靜，穩健也很重要，要理性去認知未來市場發展趨勢，只有這樣才會做出客觀判斷。”奇瑞汽車股份有限公司執行副總裁李學用表示，“要堅持自己所堅持的，奇瑞堅持以技術為本，在智能化、電動化轉型中，做到持續技術領先。此外，要堅持全球化戰略，只有成為世界級的企業，才有可能在競爭中獲得更穩健的發展。”

朱華榮認為，未來也許1—2年中國汽車行業就會回歸到理性競爭，回歸到健康可持續的價值線上去。

“內卷式”競爭已經引起相關部門注意。5月31日，中國汽車工業協會發出緊急倡議，強調車企應依法合規經營，禁止低于成本價傾銷和虛假宣傳，防止擾亂市場秩序、損害行業長遠利益。

工業和信息化部有關負責人表示，贊同并支持中汽協提出的倡議，將加大汽車行業“內卷式”競爭整治力度，加強產品一致性抽查，配合相關部門開展反不正當競爭執法，采取必要的監管措施，堅決維護公平有序市場環境。

緊接著，6月3日，全國工商聯汽車經銷商商會也發聲，指出價格戰已對經銷商經營造成嚴重沖擊，呼吁全行業抵制“內卷式”競爭，維護公平健康的市場環境，推動汽車產業實現高質量發展。

圖片來源：工業和信息化部網站截圖

“價格戰”帶來的實惠讓消費者心動，可產品質量是否會因此打折扣，也成為他們心頭的疑慮。6月9日，工業和信息化部印發《關于組織開展2025年度道路機動車輛生產企業及產品生產一致性監督檢查工作的通知》，明確將加大對輿論關注度高、存在較大質量安全隱患車型的抽查力度，為消費者筑牢質量防線。

當前，我國正從汽車大國向汽車強國躍升，新能源與智能化推動中國汽車實現換道超車，國際地位與影響力與日俱增。在此背景下，中國車企更應在保持競爭思維的同時追求共同進步，推動行業從“規模擴張”到“生態成熟”的蛻變。

作者：劉珊珊

編輯：鄭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