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 弱有所思

作者 | 弱小明

高考快出分了，下一個環節就是報志愿。報志愿就像相親，和不同的人結合，會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很多文科生想報法學院。法學院很多，各種檔次都有。考生無論是考了700多分還是到剛過本科線，基本上都能找到合適的對象。

為什么這么多人想學法？

有的是真愛。

他們天生就喜歡法律，就喜歡辦案，喜歡唇槍舌劍雄辯狡辯，喜歡抽絲剝繭見微知著，喜歡法庭上裝模作樣繁瑣的儀式，喜歡研究在現實中毫無實際意義的法治與法制租傭調制風能進雨能進國王不能進。對這些考生，我的意見是：歡迎你，歡迎來到狗圈，大家一起做一只忙忙碌碌神經兮兮的法律狗。

有的是被忽悠的。

有的同學是羅翔的粉絲。羅翔是眾多法律狗中罕見出圈的，并且是憑本事出圈的，出了名，掙了錢。這有很強的示范作用。原來搞法律還能這么牛逼，還能這么出彩，所以我要踏著羅老師的腳印走下去。

有的是被影視劇忽悠的。電影電視里律師法官檢察官一個個帥哥美女，豪車美宅，每天過著輕松愜意紙醉金迷的生活。這樣的生活誰不喜歡呢？看影視容易代入，看完影視那就進入。代入是想象，進入是現實。現實的快樂才是真正的快樂。

對因為原因一而學法的的學生，我的意見是：羅翔身高191鞋碼46，你踩他的腳印未必貼合。對于原因二，我希望大家和影視劇的主創者們一起學習《刑法》第266條。

有的是想學技術的。

法學院招考的大部分是文科生。文科生專業本來就少，選擇面很窄。報什么呢？

學文學？跟賈淺淺一樣學作詩的本事？但是那種詩還用得著專門學四年？幼兒園三年就夠了。

學管理？這么宏大的名字，一聽就很虛，找不到抓手。

學哲學？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質的力量只能用物質的力量去摧毀，但是理論被群眾一經掌握，也會變成物質力量。天吶，天天念叨這個，會不會走火入魔？

想來想去，法學好像稍微更靠譜一點，不僅學知識，也學技能，畢業后有著非常清晰的就業模板。

倒退一百年，法學在中國是妥妥的理工科。舉個例子：北洋時期律例學開設科目分別是：英文、幾何學、八線學（三角函數）、化學、格致學（物理）、身理學、天文學、富國論、通商約章、律法總論、羅馬律例、英國合同法、英國罪犯律、萬國公法、商務律例、民間詞訟律、英國憲章、田產易主律例、船政律例、聽訟法則，共二十門。看完這個科目表估計不少人會暈：sin、cos、tan、cot也就算了，天文學是個什么鬼？

現在的法學院雖然基本上不學數理化了，但法律依然是文科專業里技術含量疑似最高的。那么多部門法，那么多法條，那么多判例，那么多原則規則解釋但書，都需要記住、理解、融會貫通、舉一反三，這不是任何人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不是隨便哪個人比劃一下就能勝任的。四年、七年或者十年的寒窗苦讀，使得一個法學畢業生才敢自稱略窺門徑了解一二，畢業后再從事法律二三十年，也許才能說了解三四。

正是因為這些，法學才具有了文科罕見的專業性技術性特點。學法學，是一些技術控文科考生最后的倔強，是對理工科遠遠的凝望。

一技在手，天下我有。

但是，說句實在話：報法學真的要慎重。一入此門，萬劫不復。

去年的五一期間，我在北京參加了一個飯局。參加者主要是一群中年人，還有一個正在上高二的小姑娘，小姑娘是跟著媽媽一塊過來賞臉蹭飯的。大家隨便聊天，小姑娘說她學文科，明年就要參加高考了，有三個心儀的專業方向：新聞、金融和法律。聞聽此言，攢局的老兄意外地發現在座的正好有這三個專業的前輩，于是建議前輩發表感言。

一位在央視做主持的資深美女馬上說：孩子，千萬別學新聞。電視把電臺干殘了，網絡把報紙干殘了，抖音把電視干殘了。現在是抖音的天下。玩抖音？粉絲才不在乎你是不是新聞專業畢業的呢。

金融大佬接著說：金融界是雷區啊，天天暴雷，弄不好把自己炸得遍體鱗傷尸骨無存，弄得好去到別人家布雷，把別人炸得遍體鱗傷尸骨無存。你喜歡挨炸還是炸別人？

最后輪到我這個法律圈的老流氓了。我一臉真誠地說：報法學好啊，很高尚的職業，搞法律的人都很快樂。當然，如果就業率不再年年倒數第一，法官們不再過勞死，律師們不再為了五斗米疲于奔命，公司法務們不再每天背鍋挨罵有冤無處伸只好回家揍孩子，那就更好了。

三位前輩的三記悶棍，讓小姑娘一臉茫然。今年她正好剛剛參加了高考，現在也在報志愿，不知道這陣子她是否想起此事，腦瓜子是否還嗡嗡的。

之所以給這個小姑娘潑冷水，從我內心來講，是真的為她好。人很優秀，選擇面很廣，沒必要非得闖進法律這片荊棘之地。

大家辛辛苦苦上大學，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找到一個工作，能夠自己養活自己，不再啃老。但學法律這行，在就業這塊真的不給力。另外，相比其他專業，法學院學生還需通過另一大關：法考。法考通過比率約為13%，也就是說，有87%的同學拿不到法律資格證。連資格證都沒有，以后怎么在這個圈子活？

即使通過，現在法律圈也面臨僧多粥少的窘境。怎么解決這個困難？抱團取暖？你想多了，是內卷。法律狗們內卷起來有種特有的不要臉的氣質，一個標的一千萬的案子，你要律師費五萬，我敢要五百；你要五百，我就敢免費。你敢免費，我就倒貼。你是哪個山頭的？敢跟我比慘？

想當年都是高考的優勝者，都是年輕有為的學子，都在象牙塔里修煉過，都曾經指點江山設計未來，怎么一轉眼就就落魄猙獰到這種不堪境地？

卷不下去，只好改行。我有個師弟，名字就不提了，畢業后在北京做律師，一年平均收入四到五萬元，正好夠在順義租間房。但是，還得吃飯，還得穿衣，還得坐地鐵，還得隨份子，發了燒還得買布洛芬，和女朋友蹲在街邊吃麻辣燙，還得假裝搶著付錢，哪兒夠啊？怎么辦？律師不做了，做法師。有一天突然說自己得道了，可以發功給人看病。靠著做律師練下的嘴皮子，竟然很多擁躉，很多人拜師，聲望日隆，日進斗金。于是刪盡朋友圈所有知道他底細的好友，只和徒弟和病人們聯系，這樣才能保持他高大神秘圣明燭照的光輝形象。

這是個特例，一般人效仿不了，只能改那些從零開始難度較低的工作，滿肚子法條，一腦袋知識，最終落了個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的結果。你說遺憾不？你說后悔不？

潑完冷水，也許能勸退普通學子，但那些對法律有真愛的還會堅持。

知道法學是荊棘還能堅持，那就是同類。對同類，再潑冷水就不合適了，只能努力去幫。

我有兩個建議供參考：

第一 ，如果一定要搞法律這行，如果悟性一般，毅力馬虎，以后成為法律界大咖巨擘可能性不大，那就專心致志搞一個部門法，冷僻點沒關系，比如航空法、海關法、拆遷法、保險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等等，以后讓自己在這一行里算個人物，有點小名聲，所有涉及到這個領域的案子，領導或金主都能想起來你的名字，自己都能說上那么幾句。做到這點，那么后半生一般不會衣食無著。

換個角度說：學課程拿學分什么的就按照學校的安排走，但涉及到自己以后的飯碗，可以小而精，不要大而全，不要眉毛胡子一把抓，否則抓的結果就是什么也不突出，泯然眾人，大家畢業后一塊排隊喝西北風吃閉門羹。

第二，如果真的喜歡法律，又擔心就業，不妨曲線救國：本科去讀別的專業，外語、新聞、金融甚至機械、電子什么的都可以，然后研究生考個法律碩士法學碩士，這叫做跨專業人才，社會需求特別大。比如搞專利法，沒有理科背景根本看不懂那些圖紙公式，何談出什么法律意見？懂外語就更厲害了，比如你本科學的是烏爾都語，研究生學了法律，遇到涉及巴基斯坦的案件，誰能跟你爭？

說個乍一聽最不靠譜的：本科學的是哲學，研究生學法律。這個轉換其實特別靠譜。羅翔說：法學的盡頭是哲學。以后你可以研究法理學啊，法理學在西方也叫法哲學，什么電車難題洞穴奇案都是這幫人鼓搗出來的。只要你兩門課學的扎實通透，思路想入非非，說話云山霧罩，寫作筆走龍蛇，那么畢業肯定有著廣闊的就業前景。

以上意見都是瞎叨叨，供大家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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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 吳曉婧

審核人員 | 張文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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