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北京房山大石窩,一錘下去,潔白石層裂出粼粼光紋,誰也想不到,這一脈石筋,后來被分成兩截:一截留在天安門廣場,雕成毛主席端坐的形象;一截千里南下,化為楊開慧手握詩稿的身影。
兩座雕像遙遙相望,石頭里卻藏著同一段編號,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石緣”?故事從1958年說起。
房山礦脈:國家級石料的第一次啟運
1958年,中央工程局將房山云居寺南側的漢白玉礦劃為“特級建材區”,只為重大工程供料。
礦區每塊可用石料都要編號、存檔、封存,采運需經中央和總參雙重簽字。
1967年11月,天安門廣場籌建毛主席紀念堂,指揮部勘察后決定采用“完整石胚”雕刻坐像。
礦山給出的方案是“裂解再拼”,雕刻家葉毓山否定這條捷徑,堅持整料,于是,礦區調出存檔編號F-1967-A11至A27的連續母巖,剝離表層30米巖皮,開出一塊40多立方米的精品石。
石坯裝車那天,礦山出動民兵護送,六輛軍牌重卡夜間出發,沿京廣線逆行至正陽門外。
工地進料口掛出紅底黃字條幅“此石直供紀念堂,不得停留”,運輸單上,運距一欄寫著“83公里”,耗時卻標注“26小時”,因為每過一道城門都要臨檢。
1976年11月,毛主席紀念堂開工,雕刻車間按葉毓山設計圖做放大定位,為了保留漢白玉天然云紋,工人錘鏨之間只許推進半毫米,整件石像耗時257天,廢片率不足千分之一。
1977年8月10日,毛主席坐像就位,至此,房山“國庫級”漢白玉的第一次使命完成。
橘子洲“返程”:編號F-1967-A12的再度出山
1990年,長沙籌備楊開慧犧牲60周年紀念活動,當地原想就地選石,但湖南地質隊測定:本地石英含量高,難顯溫潤。
此時,法國歸來的雕塑家熊秉明被請出方案,他提出三個條件:整石、細紋、同脈。
湖南省與國家文物局交涉后,房山礦志檔案室打開塵封23年的卷宗,F-1967-A11旁邊,還有一塊姊妹料A12,當年因體量超長未運。
1990年12月,A12開采,石胚長4.9米、寬2.2米,重108噸,經京廣鐵路線南運,為防震裂,鐵路部門將石胚綁在特制減震梁上,列車最高時速60公里,整程不卸車、不轉線,列車員管這趟車叫“白玉專列”。
1991年1月,石料抵達長沙,熊秉明在木棧臺上搭腳手,先用煤灰畫輪廓,再用鋼釘點定位孔。
雕像主體分三層:底層裙擺,承中層雙臂,上層為頭部與詩稿,每層定位錯誤不得超過0.3毫米。
熊秉明拒絕“革命者必揚臂高呼”的陳套,改用側身凝望江水的靜態姿勢,右手握《蝶戀花·答李淑一》詩稿,營造“柔情中的堅毅”。
1992年4月30日清晨,湘江霧氣散開,楊開慧雕像吊裝落座,長沙市檔案館當日記錄:雕像高3.8米,重31噸,石料編號F-1967-A12,采源北京房山。
鋪設完基座,熊秉明用毛筆在底座背面寫下八個篆字“以石為心,以詩為魂”。墨跡未干,他讓助手刻字,再噴漆固色。
旁人問,為何透露石緣?他答:“天地有偶,石亦有緣,理應載史?!?/strong>
長沙市文化局后來在《雕像落成簡報》中總結:“同脈石,成雙像;一在中軸線,一在湘江畔,材質相連,象征精神一體?!?/strong>這段記錄,成為“同石傳奇”的官方注腳。
兩個身影,一條血脈:雕像背后不可拆解的牽連
1920年冬,毛澤東與楊開慧在北京結婚,地點是羅章龍家借來的一間屋子,沒有禮服,沒有照相,連張正式的婚書都沒有留下。
婚后兩人同居在湖南一師附屬小學宿舍,開慧教國語,毛澤東編寫教材,他們并肩做事,也同時被納入國民黨“危險人物”名冊。
1927年“四·一二”政變后,毛澤東轉入井岡山,開慧則拒絕離開長沙,獨自照顧三個孩子。
她在岳麓山下租屋,靠織布、刻章維持生活,湖南省檔案館保留有她的親筆信:“等孩子大些了,我一定再上山去找你?!边@句話,最終成了絕筆。
1930年10月24日,楊開慧被捕,關押于長沙刑獄,國民黨長沙衛戍司令何鍵親自批捕,命令:“不招即殺。”當局動用一切方式逼供,甚至將她長子毛岸英抓來逼其“悔過”。
她拒絕寫悔書,唯一一次落筆只寫了十個字:“我死不足惜,愿革命成功?!?/strong>
11月14日,刑場設在長沙識字嶺,槍響后,她的遺體無人敢認領,衣物由一位看守偷偷交給家屬。
毛主席直到翌年初才從地下渠道得知噩耗,根據《毛澤東年譜》記載,他聽完消息后,在窯洞內沉默很久,僅問了一句:“孩子呢?”
這一年,毛澤東三十七歲,楊開慧二十九歲。
1976年,天安門廣場設毛主席紀念堂,雕像設計團隊在總結文案中寫下:“他的一生,是與一個家庭、一個信仰共同承擔的犧牲。”這個“家庭”的靈魂,是楊開慧。
1992年4月,楊開慧雕像揭幕時,毛岸青在陪同下前往橘子洲,長沙晚報記者拍下他站在雕像前的背影。
他沒有發言,也未接受采訪,只默默站了五分鐘,最后低聲說了一句:“母親回家了。”
當晚,熊秉明在紀念座談會上說:“我不想用高大的姿態去刻楊開慧,我想她看起來像我們中間的一位,她不是神,是人,但她的骨頭比石頭還硬。”
這一句話,成了雕像設計的主旨,石頭來源于北京,形象卻扎根在湖南土地,一南一北,兩尊雕像不只是人物紀念物,更像一段血緣的歷史還原。
石頭之外:兩座雕像的時代含義與延續
2009年,橘子洲頭雕塑廣場被列入全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楊開慧雕像成為展線第一站,不設欄桿、不立說明牌。
講解員統一說辭是:“她站在青年毛澤東之前,表明她先一步完成了忠誠?!?/strong>
2011年,全國雕塑資料普查啟動,雕像材質由文物系統采樣、編碼、比對,一位檢測員在比對石料元素譜時發現兩座雕像石紋幾乎一致,檢索編號,意外發現均屬房山F-1967系列。
這一發現隨即被確認,并收錄進《中國雕塑年鑒(1978-2012)》,注明“為國家雕塑史上罕見的材質共源實例”。
2021年,建黨百年紀念活動在長沙舉行,省文化廳主辦“女性烈士精神展”,專設“楊開慧與雕像背后的記憶”展柜,展出熊秉明生前手稿和雕像局部模型。
展品說明首次披露:“熊秉明在作品內部刻字:‘母親、詩人、戰士、女人。’”
次年,熊秉明弟子侯一民整理老師遺稿,找到一句備注:“雕楊開慧,是我心中為革命雕刻中唯一的‘柔情刀法’,她比坐在紀念堂里的那位更接近真實的中國。”
2024年3月,長沙市文物局完成雕像周邊區域的環境優化設計,保留原有景觀結構,但新增兩處“靜聽點”,分別記錄《蝶戀花》和楊開慧最后信件節選,以音頻方式播放。
至此,兩座雕像,歷時五十余年,一北一南,完成了形象、精神與材質的閉環。
從一個家庭的分離,到一座國家記憶的凝聚,再到一塊石頭的命運,這一切,都已定格在歷史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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