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數十年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一直以一種“價值觀結盟”的外在姿態，形成一個國際秩序中的少數統治集團。

善意地理解，既然是以“價值觀”為門檻，理論上它就既有平等性，也有開放性。平等性是指西方集團的內部成員之間是平等關系，開放性則是說，如果其它國家承認并在制度上實踐其“價值觀”，那么也會被接納為平等的一員。

所以，如果別的國家向他們靠近，讓渡一部分獨立性，也會被平等地接納。

但很不幸，這是一種幻覺。西方話語權，所謂的國際主流話語，也可以理解為這個集團的“軟實力”，是它的致幻劑。這種一廂情愿的想象，其實是運用了中國傳統的“天下觀”，套用于西方世界觀。

事實剛好相反。

一方面無所謂平等。

西方集團內部是一個主從結構，美國是主人，其余國家則按照血緣遠近、經濟軍事實力和亦步亦趨的程度，形成仆從梯次。血緣最近、關系最好的仆從國，是盎格魯撒克遜國家，也就是五眼聯盟里的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次一等的是歐盟國家，最后是日本。

這里面沒有平等可言，就同盟關系意義上說，除了美國之外，其余大多數成員甚至連主權都不完整。日本以及未被視為西方國家的韓國，都是“建立在美國軍事基地上的國家”。歐洲又何嘗不是，多數時間里，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都是美國利益的代言人，為此甚至不顧歐洲自身利益，嚴格地說她更像是一個美國政客。

英國首相斯塔默（中）與馮德萊恩（左）交談/新華社

另一方面也無所謂開放。

冷戰結束以后，幾十年來，這個集團成員基本穩定，新加入者寥寥。因為原有的成員一直聯合起來把發展中國家鎖死在“發展中”狀態，并把可能掙脫這一狀態的新興國家視為威脅。

對于西方而言，自由貿易有兩面性。其一，自由貿易是實行國際分工、實現國家之間極化的利益分配的辦法；其二，自由貿易又可能導致某些后發國家變得富裕起來，向產業鏈高端攀升，沖擊利益分配的極化格局。因此它們就要確保前者，防止后者。這是過去兩三百年的歷史現實。

所以我們才說，西方先發國家口中的自由貿易，從來都是虛偽的。自由貿易因其兩面性，也出現了兩種面目，一種是西方國家內心里的樣子，它們很清楚，這是攫取超額利潤的手段；另一種是西方國家傳遞給世界其余部分的樣子，它們說，自由貿易完全符合字面意義，適用一種自由而美好的游戲規則。后者曾經迷惑了很多人，包括很多中國人。

古典經濟學批判者，德國經濟學家弗里德里希·李斯特

貿易確實會滋長財富。自由貿易如果是爬向頂峰的梯子，那么先爬上去的那個人，會毫不猶豫地把梯子一腳踢開——這是德國經濟學家李斯特200多年前的深刻體會。今天美國發動的科技戰、貿易戰、關稅戰，其實都是歷史的重復。一旦看到別人也要爬上來，自身獲取超額利潤的能力將被削弱，自由貿易就會變成貿易保護。在整個近現代全球化歷史上，自由貿易本質上都是披著自由外衣的貿易保護。冷戰結束之后，中國人對此的深刻體驗就是所謂瓦森納安排，這個打壓它國的工具，恰恰是刺激我們奮發的動力之一。

今日的美國帶領著西方集團，成為反自由貿易的強大力量，很諷刺，但在邏輯上不意外。中國成為了高擎自由貿易大旗的一方，但中國所說的自由貿易，和過去西方主張的自由貿易是有本質區別的。我們所主張和向往的是世界各國相互尊重、憑借自身能力和努力平等參與競爭、共同獲得繁榮發展的自由貿易。

既不平等也不開放，這個集團，其實更像一個放大了的黑社會組織，由一群流氓結合而成。美國當紅國際政治學者約翰·米爾斯海默日前在一次采訪中說：“美國正在被正確地視為一個流氓國家。首先是欺騙性外交，然后是我們認為自己有權在全球隨意攻擊任何國家的想法，此外，別忘了美國支持以色列在加沙的種族滅絕?！?/p>

這群流氓結合的基礎不是價值觀，它們根本不擁有價值觀。當下發生著的事實——如兩屆任期中四處撕咬、把最惡的動機寫在腦門上的特朗普政府，以及在相對衰弱中紛紛變得孀居無靠、歇斯底里、行事無邏輯的西方成員——讓越來越多的人看清了這一點。而未來必將會出現的更多更加“毀三觀”的事實，將徹底證實這一點。

它們結合在一起的基礎只是利益。甚至不能稱為共同利益，而是一種狼群式的級差利益，頭狼先吃，次及近侍，再到底層扈從，依次遞減。

任何試圖挑戰頭狼地位的成員都會被果斷壓制（如1985年的日本和2014年的法國阿爾斯通）。頭狼的實力和權威足夠強大，這種級差利益就會被承認，并且能以此維系狼群。狼哪怕相對受損，仍樂意參與團結，因為身在其中，畢竟還是一頭狼。在過去，現實的國際社會只劃分為狼和羊兩個部分，這就是拜登政府時期的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所說的：你不是在餐桌上，就是在菜單上。

狼群的菜單，就是集團外國家的血肉。

從英國開始的工業革命，極大推動了人類社會的生產力噴發。福祉極大增進，但苦難也同步擴大。自工業革命始，一方面是生產力的蓬勃發展，另一方面則是生產力的極度不平衡分布。

電影《為奴十二年》里的奴隸買賣

生產力一方面表現為分工，即以國際分工的方式，形成高低主從結構，確定國際社會劃分為狼和羊兩個部分；生產力另一方面表現為征服，以殖民主義的方式，形成掠食與被掠食的關系，讓狼和羊的兩部分劃分得到實現。

狼群內部有權力地位的變動，如二戰之后美國取代英國成為頭狼；內部實力排名也隨著時間此起彼落，表現為經濟軍事實力升降導致的話語權增減。但無論其內部如何分分合合，有時甚至爆發戰爭，這個集團作為一個掠奪性的圈子，性質從未改變。

為什么說西方集團從根本上說并沒有價值觀呢？這要從中國文化的角度看，價值觀的元要素，是善惡認知。人區別于動物，是因為我們有道德感，道德感構成了人性的核心部分，價值觀自然要從人性出發，明是非，知善惡。但恰如前面所分析的，西方集團的漂亮話語系統背后所真實認同、真實奉行的原則，其實是叢林法則。中國人從近代以來，對這一法則體驗太深刻了。

弱肉強食是動物本能，無所謂道德感；折射到西方對國際關系的基本態度，強權即公理，何來善惡認知？

《時局圖》：西方叢林法則下的晚清中國

西方過去數百年來的發展過程，形成的經濟社會現實，以及由經濟社會現實決定的政治和文化，本質上是對人的動物性一面的放大。在這樣一個世界里，人們看上去衣冠楚楚，彬彬有禮，事實上多數行為都是被動物本能所支配。近代化以來大多數的底層建構、社會設置和理念宣傳，都是為了確認弱肉強食的合法和合理，為了將自然界的叢林法則無縫移植到人類社會中來。

有很多西方理論建構，搞得高深莫測，其實都是在前置性地確認叢林法則的公理地位之后，挖空心思進行的裝飾，把強者描繪成英雄，又讓弱者把自身的失敗歸因于自身，服從法則，安心認命。

文學性的描述，有萊昂納多主演的電影《華爾街之狼》；現實性的例子，是那個利用總統權力來幫助自己炒股、發虛擬貨幣、賣帽子和文化衫以及剛剛開始賣手機的特朗普。他們身邊都有無數窮人在為他們歡呼。

《華爾街之狼》劇照

自由、民主、人權，不是美好的價值觀嗎？是。

問題在于，它們只是抽象的口號，正如自由貿易的兩面性一樣，這些口號之下，真實運行著的是它的反面，字面意義只是實現它的反面的手段。

自由，早期是資產者為了讓自己的生意掙脫封建束縛，獲得更多機會的手段；其后是為了讓勞動者“自由出賣勞動力”、成為剝削對象的口號；最后是讓極化分配的格局被共同承認，讓底層把失敗歸因于自己，安然接受悲慘命運的工具。

民主，起初是資產者介入教權與王權之爭，通過借貸支持國王的戰爭，以債權人的身份分得一部分政治話語權的歷史過程。后來則演變為確認政權合法性的形式主義演出，比如在美國，四年一度，為寡頭政治披上光鮮的外衣。在這里，人民是政治的工具，而不是目的。美國經濟學家大衛?戈德曼說：“我們有權投票給一個白癡?！?/p>

人權，按照洛克的自然權利學說，包含生命權、自由權和財產權。在歷史實踐中，財產權是第一位的。

舉個很近的例子，在新冠疫情之中，作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美國將近100萬人死亡，而許多超級富豪卻在那個時間段里財富總量暴增。“新冠是謠言”“不準戴口罩”“注射消毒水可以消滅病毒”等奇葩言論出自精英之口，還被廣泛相信。生命不值一提，而自由讓你丟掉性命，只有財產能給主人提供周到的保護。

新冠疫情嚴重時的美國，特朗普建議把消毒水注射進身體來消滅病毒

再舉一個更近的例子，美國芬太尼泛濫，每年7萬多人死于芬太尼濫用。背后有一個鏈條：藥企等利益集團游說國會議員，讓議員以立法行動為其提供支持，提供過支持的議員卸任后又通過旋轉門進入藥企任職，獲得高額回報。同樣地，在財富面前，生命不值一提。當后果出現的時候，最簡單的一個解決辦法是嫁禍于與此幾乎無甚關聯的中國，金錢和權力合謀殺害本國人民的行為依然堂皇地繼續。

“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抽象地看確實十分美好，但在西方奉行這一理念的相當長的歷史現實中，社會都劃分為資產者和無產者兩部分，后者占絕大多數。在這樣的背景下，這句話的意思和“每一架私人飛機都神圣不可侵犯”大同小異。利益歸強者，幻覺歸弱者。對于弱勢的大多數而言，這些價值表達就是無形的芬太尼。

所謂西方價值觀，是在很長時間里占據優勢地位的國家，輸出意識形態，在全世界營造幻覺的工具。這種幻覺營造要成功，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狼群要保有強大的掠食能力，以保證內部處于主從關系最底層的成員也能吃飽，這樣才能掩蓋矛盾，保持光鮮?！案阌腥獬浴笔撬^“價值觀”的真相。

一旦狼群掠食能力下降，那么內部不平等的結構就會顯性化，它們對外的倚強凌弱，也會在內部清晰地表現出來。這就是今天特朗普對盟友加征關稅和極限施壓的原因。

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圖源：視覺中國

美國曾經占據全球制造業鏈條的高端，后來通過美元霸權，它發現玩金融更輕松、更容易獲取超額利潤，逐步放棄了制造業。走到今日，美元被一再武器化之后，信用急墜，金融霸權衰退已經不可挽回。而歐洲、日本的制造業優勢，又在中國的沖擊面前被一個一個領域地瓦解，越來越難通過壟斷壁壘獲取超額利潤。

美國在金融領域、科技領域曾經賺取的利潤之高，對應付出的勞動之少，是中國人難以想象的。在中國人看來，即便有這樣的壟斷地位，也不應設定如此畸高的利潤，因為它無法面對自身的良知。這是中國一直以來在文化上、政治上限制資本主義的吞噬邏輯統治社會的結果。

因為中國社會始終潛在地運轉著孟子所說的良知、良能，我們從未在思想文化上支持對畸高利潤的追逐。所以過去20年里，我們看到，每當中國在一個領域實現技術突破，打破西方壟斷，產品價格就會雪崩。西方壟斷企業的超額利潤隨之瓦解，陷入哀嚎。西方為何要圍堵中國？這就是微觀解釋。但我們自身從宏觀上看，這正是人類科技發展真正惠澤全人類的正確路徑：多少發展中國家的人們，借由中國的科技突破，加入了現代文明生活中來。在此過程中，一種全新的全人類共同價值逐步形成。

西方這個狼群，逐漸大勢已去。因為羊群當中，有一個或者幾個成員變成了大象、犀牛，帶領著羊，自在地吃草。

利益消散，則聯盟不保。狼群內部，成員國家之間會加劇內部掠奪，終致互相撕咬。而單個成員國家內部，越來越極化的分配結構，還會引發越來越深刻的社會矛盾，繼而又推動分配結構進一步極化，全社會只在分配上爭吵不休，而無法動員起有效率的生產，陷入一個無解的死結。只要大象、犀牛不倒，繼續壯大，保持戰略耐心，則隨著時日推移，狼群將不攻而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p>

可以預計，現在的發達國家中的一部分，未來將“發展成為發展中國家”。它們應當慶幸，未來的國際秩序藍圖將不再是弱肉強食，而是人類命運共同體。

作者 |李少威

編輯 | 趙靖含

值班主編 | 張來

排版 | 八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