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24年的西安城郊,西北軍教導隊的訓練場上騰起一團黑煙。十八歲的孔從洲被震得耳膜生疼,卻仍死死盯著那門還在冒煙的舊式山炮——這是楊虎城部隊僅有的兩門火炮之一,還是前清留下來的老古董。
"發什么呆?"教官一腳踹在他腿彎上,"去把炮彈殼撿回來!知道朝廷造這一發炮彈要多少銀子嗎?"
孔從洲跌跌撞撞跑向靶場。彈坑還冒著熱氣,他彎腰時,懷里的《代數通論》掉進泥里。保定軍校畢業的營長踱步過來,拾起書本拍了拍:"小子,想當炮兵?"
"想!"孔從洲脫口而出,又趕緊立正,"報告長官,學生只是..."
營長把書塞回他懷里,突然用德語說了串數字。見孔從洲發愣,他笑了:"彈道計算要懂微積分。明天開始,晚飯后到我帳篷來。"
02
十年后的潼關戰場上,已是炮兵營長的孔從洲舉著望遠鏡的手微微發抖。日軍轟炸機在頭頂盤旋,但他眼里只有測距儀上跳動的數字:"標尺加二,瞬發引信——放!"
炮彈出膛的瞬間,他聽見有人在喊:"共產黨要暴動!楊主任命令立即..."話音被爆炸聲吞沒。孔從洲轉頭望去,西安城方向升起滾滾濃煙。那夜,他在油燈下反復摩挲著一枚銅質鐮刀錘頭徽章——這是去年秘密入黨時,聯絡人老周給他的信物。
"孔營長!"傳令兵慌慌張張掀開帳篷,"綏靖公署來抓人了!車就停在大門口!"
孔從洲抓起鋼盔扣在頭上,徽章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他大步走向炮場,對值星官下令:"全營緊急集合,實彈演習!"
黎明前的黑暗中,十二門野戰炮齊射的轟鳴震碎了綏靖公署特務的膽量。趁著混亂,十七名地下黨員騎著快馬消失在秦嶺山脈的晨霧里。老周臨走時塞給孔從洲一張字條:"繼續潛伏。將來革命需要你的炮。"
03
1946年的洛陽城細雨霏霏。已是國民黨軍第三十八軍副軍長的孔從洲,正對著作戰地圖出神。副官突然闖進來:"軍座!胡宗南密電,要您立即逮捕..."
孔從洲擺擺手打斷他,從抽屜里取出本《三國演義》,翻到"關羽掛印封金"那頁。副官臉色驟變:"您要..."
"給延安發報。我部決定戰場起義。另,請轉告毛主席——西北軍的炮,終于能打向正確的方向了。"
1959年8月29日,中南海菊香書屋飄著淡淡的龍井香。毛主席把煙頭按滅在滿是茶漬的煙灰缸里,對坐在沙發上的孔從洲笑道:"孔將軍,現在咱們可是親家咯!"
孔從洲的軍裝領子被汗水浸透。他沒想到主席第一句話是這個,準備好的匯報詞全忘了,只好老實點頭:"犬子高攀了..."
"莫要這么說嘛!"毛主席起身從書柜抽出一本《炮兵戰術綱要》,"令華這孩子很好,李敏來信說他在北航成績總是第一。倒是你這個當爹的——"他突然用濃重的湖南口音問道,"聽說你打炮比楊虎城還厲害?"
孔從洲耳根發燙。他想起起義那年毛主席給他的回電:"將軍義舉,功在民族。他日建國,炮兵建設還需借重。"如今這份"借重"成了沉甸甸的責任——他正在籌建軍械科學研究所。
"主席,關于反坦克導彈..."孔從洲剛開口,工作人員就進來提醒婚禮要開始了。毛主席擺擺手:"晚上再談!現在先去喝喜酒。不過——"他狡黠地眨眨眼,"你可不能灌醉我女兒的老公公。"
04
婚宴上,孔從洲被安排在主桌。周總理舉著茅臺過來:"孔將軍,聽說你在西北軍時,用兩門山炮打出過一個炮兵團的威風?"陳毅元帥插話:"老孔現在更不得了,在沈陽炮校搞出套夜間射擊法,美國報紙說咱們炮兵長了貓頭鷹眼!"
觥籌交錯間,孔從洲看見兒子和新娘來敬酒。李敏穿著樸素的列寧裝,羞怯地叫他"爸爸"。那一刻,這個在戰場上眉頭都不皺一下的老兵,突然紅了眼眶。
1973年寒冬,北京炮兵大院的家屬樓里,孔從洲戴著老花鏡寫材料寫到凌晨。夫人王惠蘭第三次來催:"老孔,你那胃還要不要了?"
"最后一份..."孔從洲揉了揉太陽穴。桌上攤著蒙定軍的申訴材料,這位老戰友在蘭州,已經關了六年。昨天他收到蒙家孩子的來信,說父親咳血咳得厲害,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鋼筆尖在信紙上頓了頓,最終落下"主席親啟"四個字。孔從洲知道這封信的風險——特殊時期,多少人為類似的事情栽了跟頭。但當他想起1946年起義前夕,蒙定軍冒險送來國民黨圍剿延安的作戰計劃時,筆下的字跡又堅定起來。
信送出一周后,葉劍英元帥突然來電:"老孔啊,你給主席的信他連夜批了。他大為惱火,蘭州軍區剛來電話,蒙定軍同志明天就能回家。"電話那頭頓了頓,"主席讓我轉告你一句話——'共產黨人不能忘本'。"
1977年的軍事科學研究院里,白發蒼蒼的孔從洲盯著新型反坦克導彈的測試數據。年輕參謀小聲議論:"這老爺子是誰啊?整天泡在資料室..."
"噓!"所長趕緊制止,"那是孔副院長!咱們現在用的火箭炮參數,還是他當年用算盤一個個敲出來的。"
窗外傳來操練聲,孔從洲恍惚聽見1938年臺兒莊戰役時的炮響。那時他的炮兵營用僅有的六門炮,拖住了日軍一個聯隊。現在,顯示屏上的導彈軌跡像一道銀色閃電,劃過了四十年的光陰。
晚年的孔從洲總愛翻看一本相冊。有張泛黃的照片特別珍貴——1959年婚禮那天,毛主席握著他的手說"親家"時,新華社記者抓拍的瞬間。照片背面是李敏娟秀的字跡:"給爸爸留念。您的女兒敏。"
1991年春天,彌留之際的孔從洲突然清醒過來,對守在床前的兒子說:"令華,把我那枚...起義時的黨徽...找出來..."
當銅質徽章放在他掌心時,老將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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