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茜拆開那封信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她在屋里坐了多久,陳毅去世后,她第一次沒動手去整理遺物,而是盯著信封上的三個字看了一夜。
“毛澤東?!甭淇顚懙煤芮宄?/strong>
信紙泛黃,但油紙包裹得嚴實,沒有一絲霉味,陳毅一直沒提起它,直到死,他都沒說過毛主席給他寫過信。
信件不見天日的那幾年
1965年,陳毅出訪非洲六國回來,他帶回了一摞詩稿,飛機剛落地,就往中南海送了一封信。
信里只有幾句話,請求毛主席“潤色所作”,附了七首五言詩。
這是試探,也是托底。
毛主席沒拖很久,回信不長,只有三頁,但字字切中要害。
“五言,我不擅長,可供董老、葉帥斧正。”
這句話,陳毅讀了不止一次,他知道毛主席寫五言不多,幾乎從不發表,能提筆回應,還點評“氣勢磅礴”,已經是極大的肯定。
但他沒把信拿出去說,連張茜也沒見過,只是找來一塊厚油紙,把信包好,鎖進書房老木箱。
這個木箱,沒人能動。
到了“那幾年”,木箱上加了鎖,貼著標簽:“檔案資料,請勿擅動”,警衛也換了好幾批,沒人知道里面是什么。
1972年1月6日,陳毅病重,彌留時張茜問他,還有什么事沒交代,他只說一句話:
“我的詩,不能爛在抽屜里?!?/strong>
張茜打開木箱的時候
陳毅火化那天,北京零下十幾度,張茜戴著白圍巾,從八寶山回來后,一句話沒說就回書房,她盯著那個木箱,那是她丈夫用了一輩子的東西。
她把鑰匙插進去,轉了三圈,木箱“咔噠”一聲開了。
最上面是幾本筆記本,底層是一疊油紙包著的文件,她抽出那封包得最嚴的一封,拆開油紙,看見信封右上角的字:“致陳毅同志。”
落款是“毛澤東”,紙張粗糙,字體卻極穩,信里沒有客套,開門見山:
“讀來激動,五言氣勢已成,不敢妄加,唯董老、葉帥可薦?!?/strong>
張茜坐在書桌邊,手發抖,眼睛卻死死盯著最后一句:“革命不易,詩可傳情?!?/strong>
陳毅從來沒告訴她這封信的存在,他死后留下的詩稿,大多是零散片段,寫在便簽、舊信封背面、甚至火車票上。
她把這些碎片拿出來,一頁頁攤在桌上,半數沒題目,三成無落款,時地不明。
她開始查。
她去找陳毅的戰友
第一站,是聶榮臻,那年已七十多歲,耳朵背,說話不清楚。
張茜帶了十幾首詩稿,問他:“這些,是不是你們一起寫的?”
聶榮臻盯著那張寫著“昆侖行”的稿紙看了好幾分鐘,最后點點頭:“那年冬天,我們在蘭州,他寫了這首,說想寫個系列。”
張茜問:“系列在哪?”聶擺擺手:“他寫完之后就放口袋里了,說回北京再謄?!彼?,沒了。
第二站,是賀炳炎的遺孀,住在部隊大院里,門口的警衛不認得她。
張茜掏出那封信,不是給警衛看,是給賀夫人看。
賀夫人一看落款,立刻把她請進門,張茜打開信紙,一字未漏地讀了一遍。
賀夫人說:“他沒說過毛主席給他寫過這個。”張茜點頭:“我也不知道?!?/p>
她說:“他生前總說,寫詩比打仗難,可打了一輩子仗,寫的卻是詩?!?/p>
整理開始,肺癌也來了
1972年春,張茜第一次拿著全部詩稿請教葉劍英。
那時她已經確診肺癌,醫生建議住院,她推了。
葉劍英翻了十幾頁,點頭:“陳老總的氣魄,不在紙下?!?/p>
但他也說了句實話:“不少作品沒有定稿,要整合,得有人熟他性情?!睆堒缯f:“我來?!?/p>
她用了一整年時間,把能找到的陳毅詩稿都抄了一遍,草稿按地點歸類,標注成稿與否,便簽紙都一一編號。
她搬進書房,把那口老木箱當作主柜,桌上永遠擺著三樣東西:稿紙、放大鏡、錄音機。
每天上午錄資料,下午整理,晚上查背景,有的詩稿只有一句:“夜宿南昌,雨夜如鼓。”
她去查那年南昌有沒有暴雨,找到了,是1930年3月,她打電話給老戰友:“那時候他在干什么?”
對方說:“他準備轉戰贛南。”
她翻出地圖,重新標注線路,只為確認一句詩,落在了哪一段人生里。
張茜的決斷:必須印
1973年9月,初稿完成,400多首,刪到300,每首附出處、背景、參考人證。
張茜說:“不能多一句,也不能少一個標點。”
她病情加重,但每天仍堅持校對,有幾首詩,她前后改了五次。
那年冬天,她寫信給毛主席,信中第一句話是:“仲弘未竟之事,今已成卷?!彼缴显姼?,請審閱。
不久之后,毛主席批示:“好?!苯挥芍修k處理,葉劍英重新審閱部分作品,增補評語。
詩集定名:《陳毅詩詞選集》。
他們的詩,不只是詩
外界一直以為,陳毅是元帥,不是詩人,他們錯了,在毛主席眼里,他是“詩友”。
1961年,廬山會議后,毛主席曾寫《七律·答友人》:“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庇腥苏f這首詩是在回應陳毅前一年寫的《重陽》詩。
毛主席不置可否,只一句話:“他的詩,有些地方像我?!?/strong>這不是恭維,也不是泛泛而談。
1959年廬山,陳毅因力挺彭德懷,處境一度極為尷尬,那段時間,他沉默寡言,卻在日記中連寫五首七絕。
其中一首寫道:“風雨廬山夜,白云濕我衣?!?/strong>
這首詩從未公開,但毛主席在談話中提過:“陳毅的白云詩,我記得?!?/p>
1965年那封信中,毛主席還寫了一句:“氣象恢弘,頗見將才?!?/strong>
這不是朋友間的寒暄,而是革命戰友之間罕見的文氣交流。
幾十年來,毛主席極少直接推薦他人詩作,但在信中,他直接寫道:“我未有五言之作,董老、葉帥皆可。”并注明:“或可集結出版,留于來者?!?/p>
這是毛主席唯一一次以個人名義建議出版一位開國元帥的詩集。
一個人,保住一部詩集
張茜帶著最終稿去見中辦負責人,有人勸她:“先擱一擱,別急?!彼龥]聽,她知道,再晚,就來不及了。
她帶著稿件去拜訪葉劍英,葉帥在病榻上,一頁頁翻看,最后說:“我們欠陳毅的,不止這一部書?!?/p>
那時中央還未正式同意出版,張茜再次寫信,附上毛主席1965年親筆信的復印件,那封信成了關鍵證據。
毛主席看到信后,當場批示:“可出。”沒有那封信,《陳毅詩詞選集》不會問世。
也沒人知道,張茜為了留下這本書,和時間、身體、制度,周旋了兩年。
成書時,張茜坐在家里,翻著一頁頁的樣張,眼睛幾乎看不清字,肺部積液,咳嗽不斷,有人勸她休息,她擺手。
她說:“我不整理,這本書就出不來。”
詩集中,陳毅有一首《梅嶺三章》,是1936年被捕入獄時寫的:
“斷頭今日意如何?創業艱難百戰多。
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br/>
這首詩后來被毛主席推薦給多個外賓,張茜知道,這首詩保住了丈夫的歷史形象。
但她更想讓人看到,那些沒有對仗,沒有押韻、甚至不規整的句子。
比如:“西非草原,黃沙撲面。夕陽壓陣,猶如大兵。”
這是陳毅在1964年西非考察路上寫的便條,寫完后,他讓隨行人員別扔,說:“留著,將來我想寫個‘外事組詩’?!?/p>
張茜找到了這張紙,在詩集中標為《西非夜行》。
沒人知道這首詩,如果不是張茜堅持,連這張紙也早就丟了。
這一切,幾乎沒有留下痕跡
張茜從未接受過媒體正式采訪,她也沒在詩集中署名,只在序言后附了一行小字:
“遺稿整理:張茜。”
《陳毅詩詞選集》出版后,沒有宣傳,也沒有發布會,只有一批批內部印刷本,被送到老戰友和部分圖書館。
其中一冊,被陳毅曾經的警衛員帶回四川老家。他說:“老首長沒白寫,終于出了?!?/p>
張茜晚年病情反復,但始終保留那個木箱,她把信、詩稿底本都裝回去,再次封好。
一封信,一本詩集,一個人,沒有張茜,就沒有陳毅的詩留下來。
沒有那封信,《詩詞選集》可能至今都不會出。
而毛主席當年那句:“詩可傳情”,才真正顯出它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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