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為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解放日報“抗戰?上海尋跡”報道組兵分多路，從不同視角尋找上海抗戰印跡。我們尋訪的第一路，便是重回當年戰斗歷史現場，回訪老兵和親歷者后代，追溯上海軍民同仇敵愾抗擊日本侵略者的英勇事跡。

在浙江余姚四明山下，梁弄鎮湖東村桃花嶺的竹林里，有兩座墓碑相鄰，已在此豎立了近三十年。

它們屬于一對來自上海的革命情侶成君宜、徐志遠。跨越漫長時光，兩位抗日救亡戰士埋于炮火、離別和死亡中的愛情，依舊令前來尋訪的記者動容。

徐志遠生前為自己立的墓碑。 沃佳 攝

一

成君宜，原名鄒堃寶，祖籍江蘇丹陽，1920年出生于上海，后考入滬江大學附屬高中。在校時，成君宜就積極參加抗日救亡運動，并加入中國共產黨。期間，成君宜與小她兩歲的上海姑娘徐志遠相識相戀，共同從事黨的地下工作。1940年，兩人拍了一張合影，各自珍藏，作為相戀的見證。

成君宜與徐志遠的合影

后來，徐志遠考入上海同德醫學院，成君宜則于1942年被派至浙東抗日根據地工作，先任政治教員，后調到浙東游擊縱隊警衛大隊任政治指導員。

1944年初，浙東抗日根據地派人到上海秘密采購槍械零件，成君宜趁機托人給徐志遠送去一封密信。根據徐志遠后來的講述，信中寫道：“戰斗激烈，前方缺醫少藥，你是醫生，盼望你來四明山，與我們并肩戰斗！”

徐志遠收到信后，“一股暖流涌上心頭”“仿佛看見四明山上紅旗招展”，當即決定奔赴四明山成君宜的身邊，共赴革命事業。

如今從上海到余姚，乘坐高鐵只需2個小時左右。可是當時上海和浙東大片地區淪陷，想要前往四明山并非易事。當徐志遠于1944年2月下旬輾轉抵達根據地時，迎接她的是一個噩耗：成君宜已經犧牲了。

二

1943年4月梁弄解放后，浙東區黨委和三北游擊司令部先后進駐梁弄和橫坎頭村，四明山抗日根據地初步建立。國民黨頑固派也把新四軍看作“眼中釘、肉中刺”，他們趁日軍對四明山抗日根據地“掃蕩”之機，調集約5000人的精銳部隊，“圍剿”新四軍浙東游擊縱隊。

為了奪回被占領的梁弄，1944年2月10日，新四軍浙東游擊縱隊奔襲國民黨頑軍外圍陣地前方村（現并入湖東村），成君宜所在的警衛大隊和五支隊擔負主攻任務。激戰中，敵增援部隊趕到，新四軍腹背受敵，被迫撤出戰斗，突圍轉移。這場戰斗新四軍共犧牲98人，其中就包括成君宜，此時他還未滿24歲。

如今站在成君宜墓前，還能遠遠眺望到當年的戰場遺址。“戰斗結束后，附近村的民兵把傷員搶運出來，犧牲的戰士就地掩埋在桃花嶺。”今年71歲、曾擔任過村長的何仲凡說，從小村里的長輩就告訴他，這里埋葬著烈士。

站在成君宜墓前，能遠遠眺望到當年的戰場 沃佳 攝

得知消息的徐志遠悲痛欲絕，但緊張的局勢不容許她去尋找戀人的遺骨，而根據地急缺醫護人員的現狀，促使她留在了四明山，成為一名軍醫，跟隨浙東游擊縱隊南征北戰。新中國成立后，徐志遠調入海軍，后在海軍青島某療養院工作。

三

成君宜犧牲已經過去了幾十年，但徐志遠心中的思念并未減少半分。離休后，她多次回到四明山尋訪，終于找到了當年參與掩埋烈士遺體的民兵隊長劉永清。劉永清還保存著從一位烈士身上找到的照片，那正是成君宜和徐志遠在上海的合照。

“徐志遠先是出資給成君宜修了墓地，1996年她又來到村里，就住在我家。除了想看看成君宜墓，她還希望把自己的墓碑也立在旁邊。”何仲凡說，余姚市政府同意了她的請求，一塊“新四軍老戰士徐志遠之墓”的碑就此立在成君宜墓旁。2006年，徐志遠去世，家人遵其遺愿，將骨灰送往桃花嶺安葬。

20多年來，每逢大年初一、清明、冬至，何仲凡和村民都會按照當地習俗，前往成君宜墓打掃祭拜，后來又加上了9·30烈士紀念日。“沒有他們的犧牲，哪有我們的今天，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何仲凡說。

何仲凡向記者講述這段感人的故事 沃佳 攝

這段革命情侶的愛情故事，感動了許多人。以他們的故事為原型的《魂系桃花嶺》曾獲全國廣播劇一等獎，寧波大劇院和上海戲劇學院又將其改編成了話劇《我在丹山赤水》。在浙東革命根據地紀念館，我們看到了徐志遠所寫的《懷念戀人君宜（心曲）》：

“一九四四年二月下旬，在一個月明如鏡的夜晚。我乘船渡過杭州灣，急盼與你相見！誰知你在十天前已為國捐軀，生死兩茫茫，從此再也見不到您！我就留在你戰斗過的部隊。從此后，轉戰南北，戰斗連綿。從此后，夜夜夢見，相互絮語……讓四明湖的湖水映照著你，讓桃花嶺的映山紅伴隨著你。五十三年后的今天，今日墓前相見，我已兩鬢白發，而你魂歸九天。我愿死后把骨灰撒在四明山里，生生死死與你長相依！”

青山仍在，綠水長流，斯人已矣，其志其情長留。

原標題：《一對上海戀人投身抗日卻因戰爭天人永隔，60多年后終于一同長眠于桃花嶺上》

欄目主編：張駿 題圖來源：沃佳 攝

來源：作者：解放日報 林子璐 王閑樂 沃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