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民國著名的“四公子”之一,本可錦衣玉食,卻為一張古畫賣掉豪宅;
他遭綁匪威逼,寧死不肯變賣藏品;
他將118件國寶捐給國家,晚年卻吃著紅菜湯打包面包……
張伯駒,這位民國四公子中最“怪”的收藏家,用一生詮釋了什么是文化守護者的風骨。
1898年生于河南項城官宦世家的張伯駒,是袁世凱的表侄,7歲誦詩文,9歲成“神童”,卻對權斗深惡痛絕。在軍閥混戰中,他目睹曹錕、張作霖等部的腐敗,毅然辭去軍職。當其他公子沉溺聲色時,他終日埋首古籍,能倒背《古文觀止》,通讀《二十四史》兩遍,更將354卷《資治通鑒》爛熟于心。友人笑他“張大怪”,他卻說:“勛名如糟粕,勢利如塵埃。”
亂世成了他守護文物的契機。清末皇室崩潰后,溥儀將大批宮廷書畫抵押給鹽業銀行。1936年,當得知唐代韓幹《照夜白圖》被古董商轉賣英國,張伯駒痛心疾首。他緊急聯絡收藏《平復帖》的溥儒:“此卷萬不可流出海外!”為購此“法帖之祖”,他三度周折,終在溥儒母親喪事急需用錢時,以4萬大洋購得西晉陸機墨寶。得手那日,他焚香供帖,如對神明。
以命護寶的收藏之路
1941年上海淪陷期,張伯駒突遭汪偽特務綁架。綁匪索要300萬贖金,暗中覬覦他的藏品。他暗中傳話妻子潘素:“寧死魔窟,決不許變賣家藏!”僵持八個月后,綁匪妥協降至40萬,潘素變賣首飾才湊足贖金。脫險后,他將《平復帖》縫入衣被,攜全家顛沛入秦,國寶寸步不離。
更大的考驗在1946年降臨。古董商馬霽川欲將隋代展子虔《游春圖》——傳世最早的山水畫——以800兩黃金賣給外國人。張伯駒怒斥:“誰轉手洋人,誰就是千古罪人!”他變賣北京弓弦胡同的李蓮英舊宅(占地15畝,時值黃金千兩),仍差20兩,潘素當即摘下翡翠耳環補足。當南京高官以500兩黃金求購時,他斷然回絕:“貴賤不賣!”
化私為公的曠世義舉
1956年,北京號召認購公債。彼時張伯駒因收藏負債累累,卻做出驚世之舉:將30年珍藏的8件頂級書畫捐給國家。清單震撼文博界:陸機《平復帖》、展子虔《游春圖》、杜牧《張好好詩》、范仲淹《道服贊》……全是故宮如今的“鎮院之寶”。文化部長茅盾頒發20萬獎金,他婉拒道:“予所收藏,不必終予身,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
這份赤誠延續至生命終點。1965年他捐給吉林博物院的宋代楊婕妤《百花圖卷》,本是晚年唯一精神慰藉。他說:“每天看看它,精神也會好些。”卻依然獻出。時任吉林省委宣傳部長宋振庭感嘆:“張先生讓我們博物館成了富翁!”
患難知己與歷史回響
1957年,陳毅在北海書畫展見捐贈名錄,邀張伯駒深談。元帥的坦誠打動了他:“您為國家存文化,是真正功臣!”這段友誼成為暗夜微光。當張伯駒因支持京劇被錯劃右派,陳毅疾呼:“這樣的讀書人怎會是右派?”1961年親自安排他任吉林博物館副館長。
風暴未止。1966年張伯駒被扣“反革命”帽子,下放舒蘭農村。當地拒收七旬老人,他返京后蝸居10平米小屋,戶口凍結,靠友人接濟度日。陳毅聞訊,病榻上仍托人送糧票,并懇請周恩來相助。
1972年陳毅逝世,張伯駒的追悼會入場申請被拒。他含淚寫就挽聯:“仗劍從云作干城,忠心不易……揮戈挽日接尊俎,豪氣猶存。”毛澤東在會場駐足此聯,詢問道:“張伯駒先生來了嗎?”得知其困境后,當即囑周恩來:“安排工作,不要讓人家罵咱們。”
生命最后十年,張伯駒蝸居后海,每日攜布包坐公交去故宮看“自己的寶貝”。畫家黃永玉在莫斯科餐廳偶遇他:點一盆紅菜湯、四片面包,仔細將抹好果醬的面包裹入毛巾帶走。“那是帶給潘素的。”黃永玉后來寫道,“富不驕,貧能安,真大忍人也!”
1982年2月,因“級別不夠”,84歲的張伯駒擠在北大醫院八人病房。鄰床病人垂危的呻吟中,他喃喃重復李白《上陽臺帖》的句子——那是他1956年捐給毛澤東,后歸故宮的藏品。女兒拿到調院批令時,老人已溘然長逝。
他散盡千金救回的118件書畫,如今在故宮庫房恒溫恒濕的靜謐中,延續著千年文脈。而他那句“我的東西都在故宮里”,成為文化守護者最悲壯的注腳——在個人命運與國寶存續之間,他選擇了讓文明永生。
【參考資料】《張伯駒傳》(中華書局)《叢碧書畫錄》(張伯駒著)《陳毅年譜》(人民出版社)《故宮國寶流傳秘史》(故宮出版社)《近代收藏家考錄》(國家圖書館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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