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瑋:朝向火焰
“電影就像我生命中的火焰,
我會朝著它義無反顧地奔去。”
在冬末春初,萬物復蘇的時節,有一部清新雋秀如散文詩般的電影走進了大銀幕——《柳浪聞鶯》。《柳浪聞鶯》主要講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江南某越劇團里兩位女演員的聚散離合,以及她們與一位青年畫扇師之間的情感糾葛。在電影市場文藝片并不主導的當下,這部電影的出現頓時讓人眼前一亮。
它的導演是戴瑋,曾拍攝過《岡拉梅朵》、《西藏往事》等西藏題材的電影,還憑借《二次初戀》獲第十三屆巴黎中國電影節“最佳導演獎”。她畢業于北京廣播學院(現中國傳媒大學),曾是中央電視臺國際頻道海外編輯部導演,擔任40多臺晚會導演和文藝欄目制片人,并為很多知名歌手拍攝過近百部音樂電視作品。2009年,她從央視辭職,正式成為一名專職電影導演,迄今為止共拍攝四部長片,都是具有濃厚藝術氣息的電影。
一部文藝片,從籌備到上映,經歷了太多艱辛曲折。為了推廣這部電影,戴瑋攜主演鄭云龍、汪飏和闞昕在全國各地舉行路演,與觀眾進行現場交流和反饋。在首映禮上,戴瑋一時百感交集,淚灑現場。
電影《柳浪聞鶯》劇照
電影上映兩周之后,我們采訪了戴瑋導演。北京剛剛下過一場洋洋灑灑的春雪,空氣仍然凜冽,但陽光已絲絲縷縷地滲出云層,反射著冰雪的晶瑩,寒冷也就變得清爽。
戴瑋裹得嚴嚴實實地走進咖啡館,笑容滿面,非常熱情地向我問候。與她握手,她的手冰涼,想必是走在路上也要拿著手機回復工作消息的緣故。電影宣傳期間,可以想見她的忙碌。但她臉上并不倦意,而是笑著跟我寒暄,說自己陪孩子玩了一上午,剛把孩子送回家。她是一位導演,也是一個母親。
她沒有文藝片導演的清高與驕矜,而是始終溫和從容,平易近人。面對每一個問題,她都抽絲剝繭地侃侃而談,即使有些問題已經被問過很多次,她也依舊保持著激情和耐心。四個小時的采訪下來,她仍然神采奕奕,眼中那道堅定的光明亮動人。
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里卻有著難以預估的強大力量。這力量來自獨立的性格,來自堅韌的意志,更來自對電影近乎固執的一腔熱愛。那情感攪動肺腑,支撐著她一次次深入海拔四五千米的青藏高原,追尋那古老而神秘的故事。
她說,電影就像是照亮她前行之路的火焰。說到這里,她嘴角漾著微笑,出神地凝望著半空中某個抽象的所在。她看到了那團火焰,知道它還沒熄滅,它在召喚她。
這一次,她將目光轉向薄霧氤氳的江南。“柳浪聞鶯”,這四個字,讀起來靜謐婉轉,輕靈的音調回旋在唇邊,如同一顆石子輕輕墜入清水,泛起漣漪陣陣。每次當她說到這部電影的名字時,語氣都變得溫柔,似乎只有細心呵護、輕拿輕放,才能守住心底的那份美好。
《柳浪聞鶯》是一部應時應景的電影。三月的江南景致最是天上人間,春意暖煦的西湖,陽光撫過柳梢,鶯啼驚了河面。電影上映后,作為西湖十景的“柳浪聞鶯”吸引了很多觀眾和游客慕名前往。
采訪結束后,戴瑋對我說:“謝謝你的問題,激發了我的表達欲望。”但真正激發她的表達欲望的,其實是她在《柳浪聞鶯》中寄托的深入骨髓的情感。或許我們可以通過導演的自述,對這部電影以及導演獨特而深刻的人文關懷生發出更多的理解。
借著電影對于大時代與小人物參差交錯的命運隱喻,我們也可以窺探到,在與現實的交融與磨合中,一位文藝工作者不變的堅持與夢想。
以下是戴瑋的自述。
01
從買下小說版權、正式拍攝到終于上映,《柳浪聞鶯》經歷了整整六年的時間。它就像是我的一個孩子。在點映的時候,看到觀眾的認可和喜歡,甚至在某些情節點,觀眾被深深地觸動。在那一刻,作為一個導演,我是有成就感的。
一直以來,我都想拍攝女人的故事。我們電影的監制鄭大圣導演向我推薦了王旭烽老師的《柳浪聞鶯》小說,看后我非常喜歡。但我沒有馬上決定要拍,因為存在很多顧慮。首先我從小生活在東北,對江南的風土人情和生活體驗比較陌生,但作為創作者必須有親身體會才能拍出好作品。如果電影改編只是照搬小說,那就是照貓畫虎。
但這部小說里似乎有一股力量牽引著我,雖然當時我還說不清那具體是什么,但我始終無法放下它。于是沒過多久,我就去杭州見了原著小說作者王旭峰老師,2017年的春節又一次去嵊州體驗生活,了解越劇。接下來更重要的就是對于小說的改編,為了更好的展現杭州的地域風貌,我特意找到一位在杭州生活了十多年的90后女編劇孟雯婧,我們一起去嵊州采風,一起探討人物關系,希望這個傳統文化題材的電影能得到當下年輕人的喜愛和共情。
電影《柳浪聞鶯》劇照
我之前對越劇并沒有太多了解,只是在電視臺做導演的時候策劃過一些戲曲節目,會邀請京劇或越劇的表演藝術家來現場演唱經典唱段,但直到為《柳浪聞鶯》去采風時,我才作為觀眾在臺下看到了一場完整的越劇演出。我記得特別清楚,是2017年的大年初二,我在越劇的發源地嵊州,觀看了傳統經典劇目《洗馬橋》,整場演出是在戶外搭建的大棚里進行的,有幾百位熱情的觀眾,男女老少都來捧場,從初二到初六,每天會有兩場演出。
一場越劇至少有兩個半小時的時長,有時候加上折子戲就將近三個小時。本來我只想觀看一場,后來卻徹底投入進去了,連著看了四場。因為故事太精彩了,通俗地表現平民百姓的愛恨情仇和懲惡揚善,我看得蕩氣回腸,非常激動。越劇中的角色都是女演員扮演的,尤其讓我印象深刻的是臺上的女小生,實在是光彩奪目。那個時候,垂髫在我心中的形象就慢慢地浮現出來。
通過采風,我也感受到越劇經歷著逐漸衰落的過程。看越劇的人越來越少,像垂髫一樣熱愛越劇的藝術家們面臨著失落的境況。其實我希望通過這部電影能夠向更多的人介紹越劇這種充滿魅力的傳統文化,它代表著中國獨特的“氣韻生動”。
我們嘗試將越劇與電影的敘事完美結合,而不是硬生生地插進去。越劇有很多經典劇目,但我們最后只選擇用《梁山伯與祝英臺》串聯始終,臺上的角色與臺下的人物關系形成對應。越劇也分很多派別,最后我們將所有的唱段統一成“范派”。所以有了垂髫在船上唱戲時,聽眾贊揚她“有范先生當年的風采”那一幕。
電影《柳浪聞鶯》劇照
有觀眾覺得電影的語言比較含蓄,其實在后期剪輯時我們做了很多調整,比如刪去了很多臺詞和旁白,采用一種傳統東方的審美方式。很多人物的內心活動都是通過越劇的唱詞來表達的,比如工欲善和垂髫一見鐘情的那場戲中,垂髫唱的是《梁祝》里的《回十八》,表現梁山伯去見祝英臺的喜悅心情;垂髫和銀心多年后再見,垂髫只用一句“賢妹妹,我想你”就傳達出了所有的思念。這就類似中國畫中的留白,言簡意賅,卻含義萬千。
也有人覺得我們這樣的處理比較“老派”,用很多長鏡頭去緩慢地表達人物的內心情感,也經常會采用固定的鏡頭拍很多大全景。但我其實更希望這部電影能夠“老派”一點,我用的也是最原始的4:3的畫幅,沒有所謂的現代高科技,只是實實在在地講那個年代的故事,讓情感慢慢地被帶入進去。
02
《柳浪聞鶯》的故事背景雖然在上個世紀的江南,但我想表達的是超越時間和地域的共通的人性情感,能夠讓當下的觀眾產生共鳴,其中最重要的是人物設定。小說里三個角色的名字都很有寓意,“垂髫”形容的是未成年的女孩,像極了垂髫的單純和天真;銀心是戲里祝英臺丫鬟的名字,暗示出銀心的宿命;工欲善的名字來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標識出了工欲善的文人知識分子身份。為了更適應當下的價值判斷和審美語境,我對他們三人的性格及關系都進行了改寫。
工欲善的扮演者鄭云龍是音樂劇演員,此前沒演過電影,他是北方人,特別直爽。與工欲善的人物設定有很大的反差。所以這次表演對他來說挑戰很大,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學了一個新的門類”。
大龍是一個非常敬業的演員,他不光完成了規定任務,自己還努力去挖掘新的東西,賦予這個人物更多情緒、動作和行為。好幾場戲的設計都有他自己的想法。
小說里的垂髫更極致,六親不認,只認舞臺,“不瘋魔不成活”。她是一個執著的藝術家,即使瞎了都要上臺。但我不想寫一個藝術家的成長史,我還是想把她拉回到生活當中,讓她更接近普通人。而且在小說里,所有人都要為了她的舞臺夢想去犧牲,幫她搞劇團去演出,我覺得這樣的話,垂髫就會顯得有些自私,并不可愛。所以我在垂髫因眼疾不能登臺之后安排她去按摩院,表現她其實放棄了很多曾經的夢想,接受了現狀。
銀心的變化可能是最大的。在小說里,她更懂得鉆營計較、利用別人,但在電影中我把這個角色做得更飽滿生動。她所有想法的初衷都是善意的,雖然她曾經做過一些背叛垂髫的事,但最后還是醒悟了,去幫助垂髫。
工欲善這個角色,是一個帶著憂郁氣質的白面書生。但我賦予了他更多的主動性,主動向垂髫表達,讓這個男人更有擔當。他和垂髫是精神層面的靈魂伴侶,在垂髫遇到困難或者下落不明的時候,他主動去尋找她,想幫助她。一次是去按摩室,一次是去鄉間戲臺。他并不是一個“工具人”,他代表了很多女性心中完美伴侶的形象。
垂髫的扮演者汪飏,我覺得她是本色出演,她的性格和垂髫蠻接近,做事都是追求極致。她是一個有很多生活閱歷的演員,畢業十年后才碰到垂髫這個她特別喜歡的角色,于是她毛遂自薦,特別希望完成這個角色,她覺得垂髫在她內心已經生長了很久。演員和角色能有這么高的契合度,我覺得是很難得的。
我這樣改編的目的是讓觀眾知道,這三個人的選擇都是無奈的,都是能被理解的。這像是一個“雙女主”的故事,但其實三個人的占比都非常重要。
通過人物塑造,我更想表達的是,除了愛情之外,女人之間的超越友情的親情是什么樣子的。小說中提供的是以工欲善為主角的男性視角來看兩個女孩子“相愛相殺”的故事,但我更想深入挖掘女性之間的深厚情誼,以女性為主體來講述。
就像生活中我們每個人可能都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閨蜜一樣,垂髫和銀心從小相依為命,她們相互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在舞臺上,垂髫帶著銀心,銀心只有跟著垂髫才能演祝英臺。在生活中,她們又是好姐妹,長年累月相互依賴,不是容易破碎的“塑料姐妹花”。
我的著力點在于描繪姐妹之間細膩的情感,把細節放大。對于工欲善,她倆一搶一讓,以及扇子的一送一還,就表達了三個人之間微妙的情感關系。在某種程度上,垂髫和銀心可以看作是一個女人的兩面,代表了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的一種平衡。這也彰顯了女性精神獨立的狀態,充分表達了女性情感世界的面貌。
影片的最后是一個超現實的想象畫面。垂髫說,我好像能看見了,看見了最好的時候。在柳枝拂面的朦朧夢幻中,垂髫飾演的梁山伯在舞扇,那是一個長發披肩的英俊小生。我有意將垂髫設計成“長發少年”的形象,“長發”是特指女人的,但是“少年”是男性的,就像女小生一樣,又是男人也是女人,而且某種程度上超越了男女,是藝術舞臺上的“第三性”。
現在很多人都在談女性覺醒、女性自強。但我這部電影表達的并不是性別之間的激烈對抗,而是一種超越與和解。垂髫和銀心都沒有刻意去抗爭和擺脫男性,而是用一種更釋然和包容的姿態去面對世界和命運。就像垂髫最后的頓悟一樣,她意識到了心中始終存在的美好,那才是最真實和現實的女性力量。
闞昕扮演的銀心從最開始的天真爛漫到后來的慢慢成熟,跨越了整個青春,對演員來說就需要與角色共情,把握人物每一個點的情感。我希望演員能把這種復雜性演出來,把她情感的細膩轉變演出來。闞昕很完美地完成了任務,入戲極快,很多爆發戲都非常準確,細節都很有感染力。
讓我感動的是,電影上映之后,我收到了很多人的微信,他們說這部電影勾起了他們對青春、友情和愛情的回憶,他們對影片有各種各樣的解讀。我覺得這部電影給予人的東西是很豐富的,包含著各種人性的情感。如果你在生命中炙熱地愛過、恨過、感動過、付出過,就會感受到這部電影的魅力。其實這部影片也像是我對青春的一種致敬,我在這部影片里尋找我自己。
03
我不是科班出身學電影導演的,我大學讀的是新聞專業。在做職業電影導演之前,我在央視做了很多年的電視導演。我拍電影其實是從音樂電視開始的,在拍攝中我發現我對講故事很感興趣,尤其對于女性題材有著獨特的見解和敏感度,于是我選擇去電影學院進修。
我的畢業作品是一個音樂電影,《岡拉梅朵》就由此而來。這個故事完全是有感而發,源于我對西藏那片土地的熱愛。在冥冥中,我總感覺西藏是我的第二故鄉,每次來到西藏,看到雪山、湖泊和草原,我都會產生一種久違的親切感,那里的藏民淳樸又善良,年輕人追求愛情和幸福生活的故事感染了我,我有了要把它們拍下來的沖動!
去西藏拍片的這次經歷成為了我人生的轉折點,我重新認識了電影,也重新認識了我自己。本來我是抱著輕松的心態來拍的,但在拍攝中遇到了很多困難,首部電影拍了整整三年才完成。這讓我開始思考,一部作品代表了導演所有的能力和情懷,是一種綜合素質的體現。我只是帶著懵懂的好奇心進入電影世界,一進去就不可自拔了,但即將來臨的挫折和挑戰也是我無法預期的。
拍攝第二部電影《西藏往事》時,我正式從央視辭職。在當時的環境下,“脫離體制”這個決定非常大膽。說實話,我內心特別感謝央視那些年對我的培養教育,讓我在專業領域里得到了鍛煉和提升,對藝術也有了更深入的理解。但是改行做電影導演談何容易?一切都要重新開始啊,那一刻我做好了“從零起步”的準備!
離開央視之后沒有回頭路,只能往前走,再苦再難都得咬牙堅持。有時也會面臨資方撤資、演員更換、隨時都要關機的復雜情況,周圍的一切都在消磨你的創造力和積極性,這時確實會產生放棄的想法,心里有個聲音會說:別較勁了,妥協吧。但那時如果真的放棄了,今天的《柳浪聞鶯》也就不會存在了!
事實上,我要感謝這些挫折,在經歷磨練后,我的內心慢慢變得強大起來,抗壓能力也提高了。我逐漸能做到克服這些阻力,通過電影讓情感在自我與超越自我之間游走。現在《柳浪聞鶯》終于上映了,也收獲了不錯的口碑和觀眾的認可,我由衷的感謝所有為電影付出的主創團隊和朋友們,沒有大家的支持幫助,就不會有今天的《柳浪聞鶯》。
如果說《岡拉梅朵》是我與電影的一個約定的話,那么在《柳浪聞鶯》中,我才真正做到了與作品合二為一,至情至性地拍了一部自己想要的電影。在《柳浪聞鶯》里,真的有一刻,我找到了我自己,找到了我自己最想表達的東西,這些東西給了我狠狠的、卻又是溫暖的撞擊。
就像垂髫是為舞臺而生,我也是為電影而活。電影讓我很釋放也很自在,讓我可以活得很本我。電影給予了我生命,以及生存的勇氣。電影就像我生命中的一團火焰,在我前方指引著我的方向,讓我心向光明。我不知道接下來還能拍出什么樣的作品,但我肯定會努力朝向那一團火焰,義無反顧地往前飛奔。
對話戴瑋
“我的電影想表達的是共通的人類情感”
Q:你的電影傳達出女性非常獨特的細膩而深刻的情感,你覺得女性導演的身份給你帶來了什么?
戴瑋:我一直不覺得女性導演和男性導演有質的區別,大家都是需要用情感和誠意去創作。有些時候別人可能會對女性導演謙讓一些,尊重一些,比如說和男性合作者在創作的呈現上還需要更細致的溝通,有的時候你想到的東西可能未必是他們想到的,有人也會覺得女性導演不夠有力量,格局不夠大,不夠果斷,可能會有一些這樣的偏見在。
不過男導演和女導演的作品風格還是有區分的,女性導演更能切身體會女性的情感世界,比男性導演感受更細膩,捕捉情感更微妙。就像《柳浪聞鶯》真的是屬于我獨有的一種情懷,但是從男性導演的角度,他可能覺得女性導演過于細膩、唯美,缺失了原生態的“毛茬兒”。像去年六月跟我們一起入圍上海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電影《東北虎》,我覺得就是特別男性的一個作品,很有力量,帶著復仇的憤怒。這個和導演的追求有關。
Q:你覺得自己是一個作者導演嗎?
戴瑋:我覺得我不是,我沒有把自己定論到這樣的一個位置上。我這次是拍文藝片,但我可能下一部就去拍商業片。我也不認為《岡拉梅朵》和《西藏往事》是純粹的文藝片,這兩部電影可能相對來說偏作者一些,帶著文人氣質和作者主題,但我的電影創作特別多元,從來都是有感而發,由于被故事和人物打動,有了切身的感觸,有了想抒發的激情和愿望,我就去做。
我的下一部電影講的是一個東北女性的故事,可能會有懸疑的商業元素,那就不是純粹的作者電影。但我并非改變了本心,我始終保留著對電影的熱愛,但是我不會一成不變,只做一個方向的作品。
Q:你自稱不是一個藝術家,而是一個電影工作者。是不是在當下這個商業環境當中,一個純粹的藝術家是無法獲得生存的?
戴瑋:我覺得藝術家的門檻更高。不是說不可能生存,而是在我心中很神圣。但是對我來說,我覺得我現在還只是一個非常努力工作的電影工作者,如果可能的話,我再拍出一些好的電影作品,等到了一定的年齡,也能撐得起“電影藝術家”的稱呼了(笑)。
Q:在現在的商業環境下,拍偏藝術題材的電影,是不是要面臨很多融資方面的困難?
戴瑋:困難非常大。《柳浪聞鶯》算小成本了,千萬的投資,但是也是找了很多年的投資。大家希望影片有一定的經濟效益,文藝片也有賺錢的,片子不賺錢,也很對不起投資人。我們電影這次的投資人是浙江晟喜華視文化公司的周偉成先生,他是一個特別有情懷的人,對傳播中國傳統越劇和杭州的江南文化都非常的支持,我真的非常感謝他的幫助和信任。目前來看票房不太滿意,我也很無奈,上映沒有幾天,這波疫情就起來了。不過等疫情過去,我們也會爭取讓更多的人看到這部電影。
Q:那你有沒有打算去參加電影的創投項目?
戴瑋:《柳浪聞鶯》就參加過創投,當時我們進入了金雞獎的第一屆創投的三十強,而且我們是那一屆創投的三十部作品里面中第一個拍出來的,也是第一個上映的。
我覺得創投這樣的一種活動形式是電影圈里特別好的扶持新導演的項目。雖然未必能在里面找到多少錢,但能讓更多業內人士了解你的作品,對未來成片有很大的幫助。《柳浪聞鶯》也是剛開始就有很多人關注到,也參加了上海國際電影節,入了主競賽單元,所以后來上映有很多人都想去看。如果有這樣的機會,我還會參加創投。
Q:現在有很多非科班出身的年輕人投身電影行業,你覺得拍電影是一個有門檻的事情嗎?
戴瑋:當然有門檻,但這個門檻要因人而異,不是說一定要去專業電影學院學電影,也不是說一定要經歷像我們這代人的困境和坎坷。我覺得需要你自己對作品本身的感知能力、表達欲望和對電影藝術方式的理解,每個人都不一樣。好導演不見得是科班出身的,很多都是從攝影、美術或者其他行當轉成導演。而且對門檻的理解是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轉變的。
我一開始做導演的時候不覺得有門檻,但越做越發現是有門檻的。拍完《柳浪聞鶯》以后,我覺得門檻好高,我用了十多年的時間來跨越這個門檻,都未必能跨得多好,未必能做到一定高度。所以,電影是我一生的追求。
Q:你最近有沒有比較看好的新人導演和作品?
戴瑋:我覺得拍攝《煉愛》的紀錄片導演很不錯,是一位80后的女性導演,講了五個大齡女青年尋找戀愛伴侶的故事,她們對婚姻和愛情都各有看法,有傳統的渴望婚姻的,也有突破傳統、崇尚自我的。
我也看了很多當下的一些年輕導演,包括從創投里出來的導演,比如First電影節,還有平遙影展。《我的姐姐》和《愛情神話》的導演都是新人,但他們都做得非常好,而且把藝術和商業融合,經歷了市場的檢驗。現在電影市場很多元化,新人有了很多嘗試的機會,這無疑給了即將走出校門的新導演很大的鼓勵。
Q:如果讓你對剛剛入行的年輕導演提幾句建議,你有什么分享?
戴瑋:導演這個行業不是一帆風順的,要有平常心,別怕吃苦,遇到困難要堅持得住,耐得住寂寞,才能有不一樣的“煙火”。別把事情想得過于簡單,但也不要壓力太大,放開手腳,用你的本心去做,一定要做出自己的作品風格,一步一個腳印的踏實前行,那樣才會有屬于你的一番天地。
END
文/董洺辰
圖/受訪者提供
編輯/樊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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