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工野
編輯 | 工野
以詩歌作為影像的韻律,勾畫大唐盛世群像。
由謝軍偉、鄒靖導演的動畫電影《長安三萬里》于7月8日正式登陸院線,上映6天,總票房破四億,豆瓣評分8.2,為今年的暑期檔獻上一首浪漫的傳奇史詩。近三個小時的片長,也再次刷新了觀眾對國產動畫的認知,它在成人向和嚴肅化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甚至給出超乎真人劇情片的震撼感。
作為追光動畫十年磨一劍之作,同時也是其第八部作品與“新文化”系列的開篇之作,《長安三萬里》拾起傳唱千年的詩句,追尋與描摹詩人群像的生平,再現大氣磅礴的盛唐。唐朝無疑是最適合進行影像化的朝代,它代表著中國古代書畫詩歌藝術最為輝煌鼎盛的時期;而動畫無疑也是最合適的表現形式,它自由而灑脫的想象力得以復還一段盛大的歷史敘事。
早在《長安三萬里》之前,追光就已展現出其在動畫美學上的野心。早期階段的《小門神》《阿唐奇遇》《貓與桃花源》,追光的風格定位尚未成型。而從新傳說系列《白蛇:緣起》《白蛇2:青蛇劫起》,到新神榜系列的《哪吒重生》和《楊戩》,追光逐漸成為業(yè)內公認的動畫技術和特效“天花板”之一。
丹青水墨、國風美學和蒸汽朋克、廢土風格結合,營造出華麗炫目的視覺效果,在制作上對準國際一流水平。可同時,追光也時常面臨劇作和敘事節(jié)奏上的詬病:醉心于視效奇觀的轟炸,而疏于敘事編排。
而本次十年之作的《長安三萬里》則打破了追光這一尷尬的境地。啃下“歷史敘事”這塊硬骨頭并非易事,歷史的嚴肅與厚重也讓追光沉淀和穩(wěn)重許多,不必重寫神話上雜糅類型,也不必在視覺鋪墊上狂轟亂炸。可以說,這次追光在東方美學上達到了視覺和敘事的平衡,真正在動畫領域創(chuàng)造出“專屬于中國人的浪漫”。
01
群英薈萃的大唐中,獨選高適扛大旗
故事從安史之亂后說起,彼時正值亂世,一片兵荒馬亂,家國處于風雨飄搖中,以此為起點,被圍困在孤城之上的高適向監(jiān)軍太監(jiān)回溯自己和李白的友誼,回望曾經的盛唐。
《長安三萬里》勾勒出的唐朝畫像足夠宏大,正是它在敘事上采用了雙線并行,以及雙雄并敘,讓大唐的衰敗與繁華、文與武、家國山河與個人理想,盡收眼底。一代詩人青春年少、意氣風發(fā)之時,正是大唐盛世,可伴隨著詩人們暮年將至,卻遇上安史之亂,家國衰敗。若光看歷史,這一代人的際遇讓人唏噓感慨。
該如何組織一段兼具榮光和失意的歷史呢?而電影出新之處,便在于選擇了高適作為主要敘述的視角,論后世知名度和文學造詣,他都不如李杜。那么,何以是通過高適之眼來組織故事呢?
其一,在于代入感。身為普通人的我們,往往無法成為或理解天才,而只能觀看和凝視天才。
在群星璀璨的大唐,并非才華橫溢的高適,便恰如其分地承擔起整個大唐敘事的主視角。他的平凡與樸實,能夠貼切地讓觀眾代入其中,成為一個觀察的視點,引領觀眾看遍世間浮沉。
在這一凡人的身份之下,我們觀眾與高適目光一致,仰望一眾如啟明星般閃耀的詩人們,畢竟詩人才是那個時代最寶貴的財富。正如作為影片第二主人公的李白,便是由“普通人仰視天才”的視線所塑造的。
導演深知大唐詩人于觀眾而言,“既熟悉又陌生”,觀眾與人物之間微妙的距離感,便正是需要處理好人物和主要敘事視角之間的差距。若說高適對李白是“仰望”,那么對其余詩人形象則是“遠觀”,既不失敬意又略帶親切。
就這樣,《長安三萬里》塑造了一系列意氣風發(fā)的唐代文人。除卻李白的狂傲,王維的清冷,杜甫的機敏靈動。他們的出現和存在,甚至可以成為電影的某種懸念來吸引觀眾的注意力,讓人不斷好奇這些早已熟知的名字會以何種樣貌登場。歷史的細節(jié)物質固然重要,但只有人物才能勾連起完整的情境、觸碰時代的核心。
其二,在于敘事節(jié)奏。電影沒有被歷史事件牽著走,關注個體而讓時代與人物際遇之間此起彼伏的張力,寫出別具一格的歷史故事。
高適青年時不露鋒芒,離家萬里前往長安,卻未曾獲得一官半職。壯年時,曾戍守邊疆,也曾歸隱家鄉(xiāng)。在青壯年的兩幕,時代是昂揚向上,而個人卻是失意的。高適是大器晚成的代表,勤勉半生,歷盡坎坷仕途,最終在亂世中獲得建功立業(yè)的機會。
通過聚焦于高適形象的刻畫,也給出他這一生從沉寂到揚名的人物弧光。過往的追光總有無法做好人物塑造之嫌,總會在世界觀與人物敘事份額之間失衡,而這次總算是一雪前恥。
由高適所統(tǒng)領的故事,也極大影響了整體敘事總基調:從盛世到亂世,最后一幕并沒有落向消極哀嘆的層面,而是由高適掛帥,收復山河。在沖鋒陷陣之際,給出了一個弘揚家國大義的昂揚結尾,由此提升了全片的格局,補全了時代的面向。
在唐代的由盛轉衰,在高適的進與退之間,《長安三萬里》的歷史書寫最終沒有落到宏大事件上,而是歸還至具體情境中人的選擇。本無心且無力觸摸王朝的興衰與覆滅,但在命運蹉跎間,詩人卻成為歷史最好的見證者。
其三,高適主導的敘事也是影片對價值觀的選擇。高適和李白,《長安三萬里》選用這對友人的對照,來表達其內核——對文人風骨、對傳統(tǒng)儒家價值觀下文人的理解。李白代表著盛唐天才,而高適則是蕓蕓眾生;李白最終選擇入道,而高適始終心懷家國。
詩仙李白狂放不羈、瀟灑自在,他就如同當時蒸蒸日上的王朝一樣,總是青春洋溢,懷揣著海納百川的豐沛熱情、想象與創(chuàng)造力。而天才的一生則遍布著燦爛與落空。不“事權貴”的李白,也多了失意和落寞的一面。實際上,李白從未曾適應官場生涯,不論是命途多舛還是個性所致,他始終游離于儒學文人的道路之外。
而片中的高適,沒有李白的浪漫主義,但他的現實主義卻更能代表古往今來儒家文化系統(tǒng)下的文人。他亦曾“懷才不遇、壯志未酬”,理想和現實的差距,正是許多文人不可避免的劫數。高適勤勉刻苦、克己復禮,“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影片不吝花費筆墨去刻畫高適數次離鄉(xiāng)與返鄉(xiāng),便是在不斷地入世和出世。可出世歸隱也只是借口,高適始終志向遠大而心懷天下,在最后的亂世也適時地挺身而出。在影片的結尾,凡人最終如愿以償,而怪才則出走四方。在人物進行不同的道路選擇之時,電影也展現出其價值傾向。
02
詩畫成就長安萬里奇觀
這次,追光選擇在視效技術上,往回收了一步。
《長安三萬里》是在做減法,而非不作為;是更少鋪張,而非無所雕琢。不再執(zhí)著于炫目耀眼的大場面,在總體風格上化繁為簡,反而卻發(fā)現東方美學的神韻。本片的是落地的,扎根于大量的史料事實中,而明顯美工花了大量心血在考據調研上,力圖復還真實的大唐風尚。
從氣勢恢宏的長安,到燈火通明、夜夜笙歌的揚州,王城的壯闊和江南的秀麗相對照。影片后半部分,則來到白雪皚皚的塞外,盡賞“千樹萬樹梨花開”。而以黃鶴樓為代表的唐朝建筑,也得以被盡力還原其結構與材質,從物質細節(jié)上彰顯一個時代的個性。
相對應的,在人物建模上,也摒棄了當代流行的“白瘦美”的審美取向,而試圖逼近古人的思維。人物總體形象上顯得圓潤寬厚,上身長而下身窄。而這自然不是無中生有,而是取靈感自唐代陶俑和壁畫,試圖向先輩的藝術遺產致敬。
唐代可謂是最富有想象力的一個朝代,書法與詩歌、書與畫,成為歷史書寫時繞不開的存在。本片的視效也讓位于詩歌,由詩歌驅動,常常以詩帶畫,流連于唐詩的復頌中。
而全片最耀眼的一段,莫過于《將進酒》的奇觀段落。在全片大部分地方收起鋒芒,而到了李白的這一名篇,總算按捺不住而大放異彩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在片中,兩位主人公已年至中年,而李白決心棄仕入道,一場儀式后,他與高適等眾人再聚最后的歡愉。
離別前的酒會,暮年前的縱情,亂世前的笙歌,這一段落既是李白才華最極致的體現,亦是全片最能調動情緒的高潮片段。隨著李白吟詩,大鵬展翅,載起眾人入九天。主人公們得以逃脫現實的束縛,飛升遠離塵世。
這證明了歷史題材動畫的想象性力量并不在于歷史的還原,而是通過技術搭建的炫目光影奇觀觸碰到一點過往時代的榮光。對《將進酒》的具象化,這一片段也是對大唐的最浪漫而夢幻的闡釋。
結尾處,歷盡人生種種苦與甘后,高適再望長安,說出全片點題的一句臺詞:“只要詩在,書在,長安就在。”
而電影由此成就一段關于古代文人的書寫,也完成了它的升華:堅信文字、詩詞擁有跨越歷史長河的永恒力量。進與退、入世與避世,功名利祿無法留存千古,而唯有詩篇能夠“與爾同銷萬古愁”。透過詩句,這些曾被縛于俗世的詩人之魂靈,似乎也獲得解脫和飛升。
縱然168分鐘的時長讓電影頗顯得節(jié)奏拖沓,縱然詩篇原本的魅力也時常壓倒影像的創(chuàng)新性。但《長安三萬里》還是成功在銀幕上復原一段盛唐傳奇,那里有一代文人的理想和堅守、落寞和哀愁,通過個人的回眸來再次書寫整個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也完成了國產動畫電影鮮少觸及的宏大史詩。
今有《長安三萬里》開路,那么此后“輕舟已過萬重山”。寫民族歷史,發(fā)現民族美學,動畫電影仍舊未來可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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