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卡里娜

1999年12月31日，清水鎮的人們聚在一起迎接千禧年的到來。

零點，煙花炸裂，人們歡慶的同時，幽暗的巷子中一輛汽車燃起大火，一個妻子正在被她的丈夫再一次家暴。

最終，丈夫被“反殺”。

一切痛苦的聲響都被歡慶之聲掩埋。

有人愉快地跨越到了新千年，而妻子與她背后的那些秘密，卻永遠留在了舊世紀。

這就是4月27日正式在央視八套和優酷播出的國產懸疑劇《微暗之火》的開篇。

一個懸疑張力拉滿、話題直擊人心的故事就此展開。

作為央視嚴選作品，《微暗之火》開播首日，央八收視率破1.79%，排名第二，優酷站內熱度破8000。

這是優酷懸疑劇場升級為白夜劇場后登場的第一部劇，更是能進入2024年度十佳劇集的一匹黑馬。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微暗之火》的好是全方位的，從故事內核、敘事策略、視聽語言、演員表演等多個方面，都呈現出了國產懸疑劇，甚至整個國產劇的頂尖水平。

導演姚曉峰，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科班出身，國家一級導演，他的另一部作品《追風者》也正在熱播。

主演童瑤、張新成，有演技有作品有口碑。

其他演員，哪怕叫不出名字的配角，也都沒有一個拉胯，全是錦上添花。

01

風暴中心，一個“蕩婦”的誕生

故事發生在美麗的清水鎮，一場命案像蝴蝶效應一樣，撕開了這個鎮上不為人知的一面。

一切聚焦在鎮上最美女人南雅身上，她開了一家私人訂制的服裝店，她的丈夫徐毅是鎮上有名的富豪，她的女兒乖巧可愛，但患有先天疾病。

她總是穿著勾勒出曼妙曲線的裙裝，踩著高跟鞋踏著石板路款款而來。但這并未讓她成為人們眼中的風景，而是鎮上最放蕩的女人。她所到之處，即是風暴中心，流言蜚語紛至沓來，像刀劍一樣對著她貼臉開大。

長舌婦們扎堆對她指指點點，猜測她又會去“勾引”誰，猥瑣男們一邊口頭上唾棄她，一邊在心里覬覦她的美貌，認為自己也有機可乘，隨時能上她的床。

徐毅生性多疑，總是對她拳腳相加，她的衣裙下遍體鱗傷，她被造的“黃謠”讓她體無完膚。

這個優美小鎮的另一面，是它四面環山的閉塞、陰沉，人情像它幽深曲折的巷子一樣緊密相連，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把南雅緊緊地捆覆其中，這是我們的西西里，我們的那不勒斯。

紅顏薄命的南雅不是后來才不幸的，她的父親常年酗酒，母親是一個知識分子，卻郁郁而終，她的繼母惡毒刻薄，她的繼兄在她17歲時強暴了她，禽獸不如。

她學習成績優異，文學素養極高，但卻因為父親去世，繼母直接為她辦理了退學，她從此與大學無緣，也就此錯過了這一生中唯一可能逃出清水鎮的機會。

后來她遇到唯一關心她的閨蜜陳玲，陳玲的男友徐毅卻對南雅百般追求，直到南雅的繼兄準備再次侵犯她，被徐毅撞見，徐毅將繼兄殺人拋尸后，南雅從一個深淵又掉進了另一個深淵。

婚后的徐毅像魔鬼一樣，極強的控制欲讓他不斷散布南雅的“黃謠”，甚至在全鎮人的面前上演一出莫須有的“捉奸”大戲，讓南雅身敗名裂，也讓他的家暴行為更加順理成章。

南雅多次提出離婚，但徐毅始終拿她唯一的軟肋女兒宛灣做威脅。至于逃跑，鎮上到處都是徐毅的眼線，逃走只會一次一次被抓回來繼續挨打。

在這樣的絕望中，南雅認識了周洛。被大學開除的周洛再次回鄉復讀，他陷入了對南雅的深深愛慕之中，他同情她的遭遇，也對她不斷產生性幻想，甚至一度將手伸向南雅。

在被南雅嚴詞拒絕后，周洛瞬間破防，開始像鎮上的其他人一樣，對南雅進行毫不留情的“蕩婦羞辱”。

這是這部劇極為大膽的一筆，作為絕對的男主角，周洛的人設是正直、善良、仗義，而此時，當他的淫邪念想被拆穿時，他的陰暗面徹底暴露。

而這正是《微暗之火》區別于很多國產劇的高級之處，它的人物絕非臉譜化、扁平化、正邪兩立，而是真正具有復雜人性的活生生的人，即使一生不做極端惡事的人，他們也會因自私、虛偽、劣根性，在某個時刻傷害過別人。

然而在這個鎮上，風暴的中心隨時可以轉移到自己身上。

周洛作為曾經的高考狀元，被大學退學，招來了各種猜忌，人們造謠他搞大了別人的肚子、吸毒嫖娼、高考作弊，在人們樂此不疲的編撰當中，周洛何嘗不是另一個“蕩婦”。

兩個人看似具有相同的遭遇，但南雅深知周洛擁有金光閃閃的未來，而她卻永遠逃不出這個絕命鎮。所以周洛一次次像頭小獸一樣的告白，被南雅一次次拒絕。但兩人對文學、詩歌、音樂的熱愛，讓他們彼此靠近了一些。

劇中所用詩歌全無廢筆，都參與到敘事之中，不斷控訴著人們的冷漠、偽善。

周洛念給南雅的詩中，有一首來自西班牙詩人安赫爾·岡薩雷斯的《遺忘里的死亡》，其中寫到：

“我干凈，是因為你用好眼睛，用干凈的目光看我。你的思想讓我變得智慧，在你簡單的溫柔里，我也簡單而善良。但是假如你忘記我，我將無人知曉地死去。人們會看到我的肉體活著，但寄居在里面的……將是另一個人——陰沉，愚鈍，乖戾。”

另一首來自法國女作家弗朗索瓦絲·薩崗的《給讓·保爾·薩特的情書》中寫到：

“這個世界瘋狂、沒人性、腐敗，你卻清醒、溫柔、一塵不染。”

甚至在周洛所在的高中復讀學校的晨跑中，同學們一次次念到英文單詞：毀滅、羞恥、沉默、懷疑、壓力，不斷通過交叉剪輯將人物的心態進行外化，并形成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這并不只是一個90年代的故事，更不只是發生在清水鎮的故事。清水鎮是一個微型網絡，是過去和今天的縮影，今天的互聯網，幾乎每時每刻都還在發生著同樣的故事。

南雅質問周洛道：“刀劍傷身，言語誅心，說出口的話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你覺得你跟鎮上那些人一樣，隨便說說，表達個觀點而已，反正也不是故意的，反正嘴巴長在自己身上，行善作惡都是個人的自由，那不原諒你，也是我的自由。怎么了？意外了？覺得我是那種被別人打多少巴掌都不在乎的人，罵什么只要隨便笑著道個歉我就能不計前嫌？我對你笑，你說我輕浮；我對你友善，你說我放蕩；我對你真心，你說我自取其辱，現在發現我不那么好商量了，又覺得我刻薄，得理不饒人，對嗎？鎮上人都說我是個破鞋，所以連你這種小孩子也能來踩兩腳，我原本以為，你跟他們不一樣。”

這段鏗鏘有力的話，也送給屏幕前的你我。造謠吃瓜一時爽，但也許某一天，我們都有可能成為風暴的中心，成為下一個被人踐踏的“蕩婦”。

02

極致視聽，一場孤勇者的游戲

《微暗之火》在視聽上有著極致的追求，無論從攝影、燈光、美術、色彩、剪輯等影像上，還是小到轉場、音樂、片頭及劇名設計等細節方面，都可以看出主創團隊對整部劇匠心獨運的把控。

從對清水鎮這一取景地來看，主創團隊就將這一地貌環境的特質進行了完全而深刻的理解，并將其與劇情本身完美結合，清水鎮在其中不再是背景板般的存在，而是真正參與到敘事和表意表達當中。

比如上文提到過的，人們居住在四面環山的深巷之中，曲折幽深而又四通八達，正是人際關系的一種隱喻。同時，大片明黃色的油菜花，常常出現在周洛與朋友們的騎行路上，與深巷對比，一暗一明，一仄一廣，這就象征著年輕人們充滿朝氣、擁有無限明亮的未來。

在打光方面，每一個鏡頭都極為考究。第一集一上來，公安局副隊長林方路盤問周洛，室內環境一面有窗，一面處于暗中，但林方路作為正義一方，他滿臉都籠罩在暖黃色的燈光中。而反觀周洛，他臉上一側的光來自窗外的自然光，比起林方路臉上的光更加冷峻，同時，他的另一半臉，完全處于陰暗之中，人物的亦正亦邪、捉摸不透，此時完全通過打光傳遞給了觀眾。

這樣典型的鏡頭幾乎充斥著整部劇，可以想見主創團隊在鏡頭語言上沒有絲毫偷懶。

另外，由于整部劇進行了倒敘、插敘等多種交叉剪輯的敘事策略，一旦含糊，或者功力不到，就很可能造成敘事混亂，拖垮敘事節奏，讓觀眾摸不著頭腦。但《微暗之火》每一條時間線的交代都清晰無比，同時剪輯點都與上一條時間線上的某個事件形成巧妙呼應，通過黑白與彩色的切換，以及精妙的轉場，將每一條時間線上發生的故事的維度拓寬，一系列蒙太奇的運用，讓我們看到，曾經發生過的事與正在發生的事，從來不是孤立的，而是形成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宿命感和悲劇性。

這個鎮上的人，無論南雅還是周洛，甚至警察林方路，無論他們是否已經通過各種方式去往更大的世界，他們的某一部分，永遠被囚禁在了清水鎮。而這世界，不過是一個更大的草臺班子，更大的清水鎮罷了。

作為一部聚焦女性人物命運的戲，《微暗之火》最值得肯定的一點是，它并沒有犯下“男凝”的錯誤，即使其中充斥著大量拍攝南雅身體的鏡頭，以及男性對南雅的性幻想，但始終十分克制、準確。

也正因此，觀眾才能對南雅的遭遇抱以更多的同情，甚至在劇情后半部分，彈幕大多數觀眾開始責難警察林方路為什么不能盡快以南雅正當防衛結案，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追查下去。但事實上，無論林方路是否真的有私心，他始終秉持著追查真相的初心，但徐毅的死有余辜，南雅的悲慘命運已經完全牽動了觀眾的心。

整部劇懸念叢生，通過調查的不斷深入，通過千禧那一夜不同人的碎片視角，每個人亦真亦假的證詞背后隱藏的秘密，逐漸拼貼出一塊完整的拼圖，逐漸靠近真相。

但什么是真相？什么又是正義？

周洛對林方路說：“在這個世界上有一類事情，永遠沒有一個所謂的真實的答案，真實只存在于當事人心中。”

周洛聽的英語聽力也像旁白一樣參與其中：“那些尋求正義的人，走的是一條崎嶇的道路，從來沒有把握，他們最終將找到正義”。

真相與正義的探討，讓整部劇不再囿于制造表面的話題，而是拔向了更高的立意。

導演姚曉峰拍過很多成功的戲，比如上文提到的《追風者》，以及《幸福還有多遠》《假如生活欺騙了你》等，但他在采訪中坦言，《微暗之火》是他真正想要做，并且一意孤行堅持做下來的作品，他希望尋求更多的突破，一是來自個人追求，另一方面則是看到國外諸如Netflix、HBO等平臺出現越來越多的優質作品，姚曉峰出現了“我們已經落后“的焦慮，所以他堅定地選擇以更高的水準呈現出《微暗之火》，這是需要極大勇氣的。

姚曉峰說：“生活是不易的，但不能逃避，我的目的不是在于揭開這些傷疤，而是要直面人生之苦，人生之不易。我更多的是想告訴他們還有希望，有對美好的執念，對詩和遠方的向往，我希望給人建立更多的信心。”

《微暗之火》很快將會收官，姚曉峰坦言他反復觀看的一場戲是結尾，他希望哪怕戲播完，也還能有人不斷來觀看、回味。

微暗之火，可以燎原。我們一起靜候南雅和周洛的結局到來，而那或許才是他們人生真正的起點。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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