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81
July
02.07.2024
老畫家 新風格
張義雄《白色柜子上的靜物》
1986年,油畫,100cm×80cm
私人收藏
《白色柜子上的靜物》是張義雄(1914-2016年)于1986年完成的作品。畫面中的白色櫥柜樣式平凡,卻占據了畫面中將近三分之二的空間。柜面上的靜物分置左右,三只緊靠在一起的狹長水瓶,與另一側的窄口圓身的綠色花瓶,在視覺上達成了平衡,黃色菖蒲花狹長的葉片、微微下垂的花布、與柜子右側的黑傘,稍微打破了過于方正的構圖。整幅畫面顏色淡雅協調,畫家在柜面與墻面部分甚至使用了一些壓印技法來增添質感。但整體而言,這看起來并不像人們過去所熟知的張義雄風格。
張義雄的靜物畫在過去給人一貫的印象是張揚、濃烈的,甚至帶有一些挑釁意味。在被人稱為「黑線條時期」的1950、60年代,畫家經常使用在當時較為前衛的技法,例如立體主義式的線條分割、平面的視角、大膽鮮艷的顏色、斑駁卻層次豐富的肌理,來創作被視為學院基本訓練的靜物畫。這樣的風格一直延續到1970年代,例如張義雄1978年的《蘭嶼紀念》與次年完成的《紅色柜子上的靜物》皆可說是此時期的代表作。
1979年的《紅色柜子上的靜物》與多年后的《白色柜子上的靜物》具有近乎相同的構圖,但卻予人完全不同的印象。畫面中朱紅色的傳統桌柜,分量量十足,更加霸道地擠壓了畫面中絕大部分的空間。張義雄細心地描繪桌柜四角、抽屜與櫥柜門緣、手把等處,并點綴以亮麗的寶藍色線條,有些像是模仿傳統工藝技法的「起線腳」,也形成了活潑的韻律感。柜面上呈列著茶壺、瓷碗、瓜菜、巾帕等物,但與巨大的桌柜相形之下,反而有些像是點綴,后排的米酒瓶更是幾乎融入了墻面的藍綠色澤當中。整幅作品洋溢著生動豐富的色彩,具有特色的事物讓人印象深刻,然在細節與背景部分對于藍色多層次的使用,又結合了些許的法式風情,顯示出即將在次年宣布自己要永居巴黎的張義雄,此時在創作上已然受到他所接觸到的「歐洲經驗」所影響。
張義雄《紅色柜子上的靜物》
1979年,油畫,116.5cm×91cm
私人收藏
靜物畫如何看
我們該如何看待這兩件「柜子上的靜物」作品?將它們視為如同《梵高的椅子》(Van Gogh’s Chair, 1888年)或者馬蒂斯《有茄子的靜物畫》(Still Life with Aubergines, 1911年)那樣的室內靜物畫嗎?在梵高(Vincent Willem van Gogh, 1853-1890年)與馬蒂斯(Henri émile Beno?t Matisse, 1869-1954年)的作品當中,我們或多或少了解,靜物并非畫中的重點,透過那小小的一角所帶出的心靈世界,才是整件作品意義之所在。
然而,不論是《紅色柜子》或者《白色柜子》,張義雄藉由靜物透露給我們的信息太少,居于關鍵的角色,正是盤據畫面中央的柜子。柜子的存在,既向我們揭露了房間的存在,卻又阻擋在觀者的面前,不像馬蒂斯那樣大方地邀請觀者進入他的畫中空間,透過把玩各種細節,聯想事物彼此的關聯,感受慢慢從中浮現的美妙氛圍。張義雄畫中的柜子,不僅阻擋了觀者的進入,更限制了我們的視線,讓觀者僅能以單一視角來平視柜面上的靜物,迫使它們如同舞臺上的演員一般,僅能以定格的動作來與觀眾溝通。
我們該將視線置于何處?將柜子視為整幅作品中的主角?然而柜子并不是一個太具有變化的造型。假使柜子上的靜物如同演員,柜子或許可說是舞臺,那么舞臺上演的又是哪一出戲呢?如果說《紅色柜子》畫中所欲表現的是一種法式味,仿佛畫家有一種強烈的企圖心,想要以他在旅歐十年間所所感受到的新畫風,來賦予鄉土一個嶄新的藝術面貌;那么《白色柜子》中所呈現的就是大量生產的現代風家具,在資本主義社會下單調乏味的日常。這會是畫家想要表達嗎?
承載的不是靜物,是心情
這種以大型家具為主的構圖模式,在張義雄的巴黎時期卻一再出現。就在張義雄決定永居巴黎的1980年,他在藝術家聚集的蒙馬特購買了一處小小的住所兼作畫室,同年完成了《白色椅子》與《有花瓶的靜物》。再一次地,畫家將瓶花、果物、酒瓶、玻璃杯等小件物品,放置于普通的餐椅,與看起來有些松動的木桌上。相較于《紅色柜子》與《白色柜子》兩件作品,整體畫面潛藏著不甚穩定的感覺。
張義雄《白色椅子》
1980年,油畫,116cm×90.5cm
私人收藏
張義雄《有花瓶的靜物》
1980年,油畫,100cm×80cm
私人收藏
不過,在《白色椅子》這件作品當中,終于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突破口:畫面中粉紅色花朵的描繪方式,讓人聯想起1973年的靜物小品《瓶花》,那只藍白相間的花瓶與粉紅色的小花,也出現在同年張義雄寄給好友廖德政(1920-2015年)的明信片上。「花」對張義雄來說,正是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對象。1970年他寄給廖德政的小詩《心之歌》當中寫道:「扶桑花是太陽花,寶斗里是陰暗的花,山頂百合是戀愛之花,已過六星霜,故鄉至今猶在心中……」廖德政與張義雄自1939年相識,深知好友在剛健的外表下,其實「他的血液中淌流著,略略的藍色憂郁,略略的溫柔至情」。如此珍貴、脆弱的情感,為何會被設置在一把普通的法式餐椅上?
張義雄《瓶花》
1973年,油畫,23cm×16.5×2cm
私人收藏
白色椅子、灰色木桌、白色柜子……這些大件的家具,極有可能是張義雄搬到巴黎后重新購置。在畫作中的反復出現,或許并不是巧合。回顧畫家動蕩的一生當中,前前后后共搬了許多次家:從嘉義到京都、從東京到北京、最后又從東京到巴黎。每一次的搬家,大概都不得不丟棄或重新購置一些大型家具吧?我們或許找到了一個現實經驗中的參照點,來理解張義雄靜物畫中的桌子、椅子、柜子。這些看起來「不夠特別」的大型家具,才是見證畫家在不同人生階段中一次又一次不得已「愛別離」,陪伴、承載畫家心情的重要「靜物」,進而演變為畫家晚期的繪畫主題。
小結
回頭再看《白色柜子上的靜物》這件作品,沐浴在暖黃色調中的白色柜子,似乎不再那么單調。在柜面右側的靜物群中,可以看到與《白色椅子》類似的花瓶布置,而與其相對面的另一側,紅藍白三色的水瓶方向一致,咄咄逼人,與對面的花瓶,形成一種奇妙又詼諧的對峙感。這種透過靜物畫展演的「微戲劇」,正是張義雄向來的拿手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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