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走啦，你快點，”洪陽陽站在門口喊，“去晚了，廣場舞沒位置，”

洪陽陽母親張婷不滿的說：“一個大小伙子，天天惦記跳廣場舞，像什么樣子，”

“現在高考已經結束了，去玩怎么了？”洪陽陽嬉笑著，說：“我從小到大就陪奶奶跳廣場舞，不能因為長大了就不搭理奶奶，她一個人去會被欺負。”

張婷朝著婆婆楊大美房間看了一眼，目光兇狠。

“走吧，陽陽，”楊大美笑吟吟走出來，“我換了身衣服，”

“嗯嗯，奶奶，這個衣服好看，”

“媽，我和奶奶去跳廣場舞了，”

“早點回來。”

關上門，張婷坐在沙發上琢磨了一會兒，對丈夫洪海說：“我們有多久沒有回鄉下老家了？”

“自從把媽接到城里看孩子，就沒怎么回去了，”洪海停了一下刷手機的手，問，“怎么突然問這個？你不是不喜歡老家嗎？”

“現在陽陽高考結束了，過兩個月就要去上大學，家里也沒什么事情，”張婷遮遮掩掩，時不時觀察洪海的表情，說：“不如我們帶上媽回老家看看，”

“老家房子幾個月沒住人，現在正熱，回去也是受罪，”

“瞧你說的，媽在老家生活了半輩子，還能不適應嗎？沒準她開心著呢，”

“你什么意思？是要把媽送回老家嗎？”

“我們現在住的房子本來就小，媽住著也難受，我是想著讓她回去過完這個夏天，等天氣好、”

洪海怒不可遏，站起來，打斷張婷的話，“你是想卸磨殺驢嗎？”

“你干嘛把話說這么難聽？”張婷往沙發后縮了一下，解釋，“我是為媽著想，她天天帶著十八歲的小伙子去跳廣場舞，你說像什么事情，你就不把孩子帶壞了，”

“從孩子出生，媽就來照顧，整整十來年，你不擔心，現在開始擔心了？”

“我懶得和你爭！”張婷心虛的瞪了一眼洪海，“你現在完全聽不進去我的話，改天再說。”

張婷跑回房間，洪海追到房間門口，說：“張婷！做人不能太自私！”

張婷不搭理，抱著手躺在床上。

她只是想過安靜的日子！究竟是誰自私！難道真的要一輩子和婆婆捆綁在一起嗎？他們這是道德綁架！

她胡亂咒罵著。

“奶奶，這事你千萬別告訴我爸媽，不然他們又要說我了，”

洪陽陽抱著一束紅玫瑰，緊張地望著樓梯口的方向。

“放心吧，奶奶明白，誰還沒有這個時候，你愿意放在畢業后，不影響學習，已經是很厲害了。”

楊大美說著就豎起大拇指，“談戀愛好啊，等你們去上大學，我給你們帶孩子，帶重孫，”

“奶奶，你別說了，”洪陽陽臉上熏紅，將楊大美帶到灌木叢后面，說：“奶奶，你在這里等我，別被發現了，”

“好好，”楊大美僵硬的手指勉強比了一個OK的手勢，“放心，奶奶懂。”

洪陽陽走回樓梯口，一個身姿姣好的女生走下來。

楊大美看著兩個年輕人羞澀甜蜜的模樣，想起了她和老伴在一起的日子，如果不是那場天災，他們肯定是幸福的老兩口。

她還沒怎么回憶，他們就結束了。

女生抱著花上樓，洪陽陽哭喪著臉走過來。

楊大美思索著，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奶奶，你不能告訴別人，這事太丟人了，”洪陽陽沮喪的說：“我不想丟人。”

“知道，知道，別難過了，緣分還沒到，不是一對人，陽陽，這事不丟人，懦夫才丟人。”

“奶奶，你別安慰我了，今天害你不能跳廣場舞，”

“不跳了，我們去散散步，然后回家吧，人老了，跳不動了。”

“不老，以后我帶著你去旅游，”

“好，奶奶盼著你呢，好好讀書，”

“嗯嗯，我會的。”

自從被洪海數落后，張婷越看楊大美越覺得礙眼，年輕時被迫和她住在一起，難道后半輩子還要繼續捆綁嗎？

“怎么了？婷姐，今天打麻將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我看是沒有吧，”

桌上的朋友說得起勁。

張婷更加不痛快了。

“你們說什么呢，”她敷衍的笑著，“我怎么聽不明白了，”

“說你兒子和王家閨女那個事情，你還不知道嗎？”

幾人看好戲似的瞧著張婷。

“你們倒是說清楚，”

“你兒子和王家閨女表白，被拒絕了，”

“什么？！”

王家那個閨女就是繡花枕頭，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念差班，張婷最討厭笨小孩，平時打麻將沒少說王家閨女，一嘴一個瞧不上。

“喲，看來你還不知道呢，”

“這種事情，如果不是王家媳婦說，我們也不知道，”

張婷推倒麻將，“不打了！你們打！”

三個人沒想到張婷會有這么大反應，直挺挺看著她，等她走了才呼吸，對視后嬉笑起來，繼續搓麻將。

進門，嬉笑聲硌耳朵，他們其樂融融，張婷覺得她像個外人，對洪海也有了怨氣，陰陽怪調的說：“說什么呢，這么開心，”

楊大美知道張婷不喜歡廣場舞的事情，他們說的也是跳廣場舞遇到的樂事，笑容收斂，改口，“沒什么，”

“媽，你怎么回來了？”洪陽陽問，“不是說要打麻將嗎？”

“估計是輸了吧，”洪海沒好氣地說：“臉那么臭。”

他不喜歡賭，對好賭的人，有一種天然的仇視，之前張婷也不打麻將，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每天都要出去搓兩把，他想了想應該是孩子完全交給母親照顧后。

洪陽陽見氣氛不對，說：“奶奶，我們走吧，一會兒就沒有好位置了，”

“你們去哪里？”張婷陰沉著臉。

洪陽陽回答，“去跳廣場舞啊，”

“不準去！”張婷爆發了，大吼，“你看看你們像什么樣子？！一個大小伙跳什么廣場舞！是去跳舞還是去和王家那個傻姑子談戀愛？老人不像老人，小孩不像小孩！我真后悔當初接你進城，現在好了！趕也趕不走！一輩子道德綁架我！”

洪陽陽問，“奶奶，你、你怎么告訴我媽了？”

“好啊，原來你們都知道？如果不是別人告訴我，我一輩子被瞞在鼓里！自己家里的事情還要靠別人才知道，都是你害的！”張婷將矛頭對準了楊大美，“都是你教壞孩子！搞什么早戀！這個家有我沒你，有你沒我！你們選！”

這個家有我沒你，有你沒我！這是張婷積壓多年的咆哮，現在喊出來應該覺得痛快，但她反而覺得心里空。甚至有些后悔，后怕地愣在原地。

房子里陷入詭異的沉默。

楊大美，埋頭，點了點，不讓人看到她的表情，說：“我明天再走吧，今晚沒有車了。”

說完在他們的注視下回到了房間。

洪海怒吼，“媽媽這么多年辛辛苦苦，換你一個白眼狼是不是？！你這樣做不怕遭報應？你喜歡寬敞是不是，好，這個破房子，你一個人待！”

“我、”張婷荒神，看向洪陽陽，“陽陽，”

“媽，你太過分了，”洪陽陽失望的說：“你怎么能這樣說奶奶呢，”

他們各自回了房間，只剩下張婷愣在原地，冷風刮進來，沒有歡聲笑語的阻擋，風直接撲在身上，她打了冷顫，去關上窗。

婆婆脾氣好，等明天氣消就沒事了，張婷自我安慰。

洪海和洪陽陽睡，張婷一個人躺在大床上，神經緊繃著，時刻留意外面的響動，迷迷糊糊夢見他們都走了，半夜嚇醒，這樣循環了幾次，直到天微亮，她才睡去。

楊大美天剛亮就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她剛出門，洪海和洪陽陽就跟上來了，說是要和她一起走。

她以為他們是想送她，點頭答應了。

老家的房子簡單收拾后煥然一新，楊大美招呼他們吃了午飯，說：“一會兒，吃了飯，你們就回去，免得張婷多想，到時候再鬧出什么誤會，不好，”

“這次就是要給她一個教訓，讓她知道她錯得多離譜，容易帶壞孩子，”洪海對洪陽陽說：“你別向你媽學，做人一定要心懷感恩，做子女要有孝心，懂嗎？”

“嗯，這次是媽媽過分了，”洪陽陽看向楊大美，“奶奶，你別生氣，”

“不生氣，”楊大美笑著說：“每個人都有難處，你們也別太過分，早點回去吧。”

“放心吧，媽，我有分寸。”

一個星期了，張婷每天面對空蕩蕩的家，不住地唉聲嘆氣，她和牌友以有一個朋友為開頭，說了家里的事情，牌友們都一邊倒的支持婆婆，數落兒媳太過分，還是將來兒媳兒子結婚肯定也會有樣學樣對付她。

張婷怕了，也悔過了，但是洪海和洪陽陽都不愿意接她的電話，她的悔過無人傾聽。

早上，洪陽陽在院子里喂雞，瞥見張婷在院子口縮手縮腳往里看。

“奶奶，爸，我媽來了！”

這一喊聲將兩邊的人都震得一哆嗦。

洪海沒有正眼看張婷，他的氣還沒消。

“吃早飯了嗎？”楊大美熱情的問，“餓不餓？我們早上吃的面條，我給你煮一碗？”

“媽，”張婷聲音含糊，兩眼滾下淚珠，“回家吧，”

“回家了，進屋說，”楊大美牽著張婷往里走，示意洪海，“別傻站著，收拾東西回家了！”

他們上車后，楊大美沒有跟上去，笑著說：“其實我不喜歡大城市里的生活，太悶了，住在農村好，自由自在的，”

張婷下車扶著她，問，“媽，你還在生氣是不是？我那天是糊涂了、”

“沒有生氣，我最想要的是之前和你公公那樣的日子，快活著呢，你們偶爾回來看看就好，”

“可是你一個老人家、”

“我還能動呢，等我老到動不了的地步，你們別嫌棄就好，”

三個人爭先恐后說：“不嫌棄！”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

楊大美送他們離開，轉身回院子里繼續喂雞，一邊喂，一邊說：“還是自己家里自在，跳廣場舞最無聊了，”

幾年后，他們擔心楊大美的身體，要將楊大美接到城里，楊大美爭不過他們，只能順應他們的意思，一家人過上了平靜幸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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