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明

看過電影《英雄兒女》的人，都知道劇本是導演武兆堤、編劇毛烽根據巴金的小說《團圓》改編的。小說《團圓》描寫“王成在山頭勇敢地犧牲了”，影片中，王成連續呼叫“為了勝利，向我開炮！”后拉響爆破筒，與蜂擁而至的敵人同歸于盡的壯舉，令人熱血沸騰。

趙先有烈士簡要事跡

趙先有烈士遺照

1952年10月2日，中國人民志愿軍65軍在保衛開城反擊作戰斗中，582團擔任攻防67高地和第三次攻打“紅山包”，584團擔任攻防86.9高地。在這三處戰斗中，同時開戰，打得都非常漂亮，尤其是堅守67高地，打的更加頑強，悲壯艱苦。在奪取敵人占領的陣地后，敵人反擊目標主要對準了67高地，67高地在談判地點板門店以南僅距5公里處。

10月3日，副指導員趙先有所在的六連奉命堅守67高地，趙先有勇敢地承擔了指揮全連作戰的重任。全天在激戰中打退敵人瘋狂進攻7次，戰斗中趙先有同志負了兩處輕傷。

10月4日凌晨，敵人步兵一個排進至29.5高地以南企圖偷襲我67高地，被我預伏在67高地前的守軍擊潰，我預伏分隊追逃敵人150余米，斃傷敵人16名，繳步槍3只。

當日，是戰火更加激烈的日子，從5時30分至12時30分，敵以飛機57架次向我67高地實施轟炸，先后共投炸彈400枚、汽油彈89枚。在每次發起反撲前，敵人數個炮兵群火炮近100門都要對我陣地進行猛烈轟擊，修好的工事大部被毀，6連指戰員卻頑強地堅守在陣地上。是日，趙先有帶領戰士們擊退敵人以1至2個連8次反撲。在敵人一次次反撲的戰斗中，他們又成功地進行了兩次陣前出擊。

當天，敵約兩個連兵力在155高地西北角集結，準備向我進攻，趙先有一面指揮準備戰斗，一面用步話機給我炮兵指示射擊目標，呼叫抵近支援的炮火直接覆蓋，一發發炮彈準確落入敵群，打亂了敵反撲節奏。隨后敵以汽車載步兵前來增援，我炮兵的炮彈就像長了眼睛一樣，再次精準擊毀敵人汽車四輛，一個連前來增援的部隊被我炮火擊潰。副指導員趙先有還適時組織部隊利用夜暗搜索兩次，繳獲機槍8挺；長短槍20余支，俘1名。

為大量殲敵，夜間趙先有還派了一個戰斗小組，伏擊敵人1次。全天戰斗共斃傷敵人382名，擊落敵人飛機1架，毀、傷敵人坦克各1輛，擊毀敵人汽車四輛。

兩天一夜戰斗中，我6連的1排和2排傷亡也較大，僅剩20人仍由副指導員趙先有帶領堅守。

10月5日，戰斗越來越激烈，敵人從拂曉至上午11時，動用飛機32架次，并與數個炮兵群的上百門大炮，向我小小的67高地發射了數萬發炮彈，山頭削下了一米左右，67高地堅守防御戰，在朝鮮戰場上，創下了單位火力密度的最高紀錄。

5日上午敵人反撲兩次慘敗后，11時又集中了一個營的兵力在8架飛機、12輛坦克和3輛噴火坦克的支援下瘋狂地向 67高地進攻，戰斗達到了進入白熱化程度，整個高地成了一片火海。我6連戰士們冒著火焰，有的躍出工事，用沖鋒槍、手榴彈向敵人猛打。敵人倒下一堆，又沖上來一群。最后戰士們大都壯烈犧牲，陣地上只剩下雙目已被炮火炸傷失明，身上五處負傷副指導員趙先有和被燒傷的通信員劉順武兩個人。但他倆仍頑強地在火海和硝煙中堅守在陣地上。這時敵人已接近陣地，情況非常危急，趙先有命令通信員劉順武用步話機向團指揮所報告：“敵人已沖上我陣地，要求向我陣地開炮”這發自肺腑的呼叫，在整個山谷回響!

趙先有和劉順武呼叫“向我開炮”與敵人同歸于盡這一英雄壯舉，讓團長張振川及指揮所內的師、團首長熱血沸騰！我們的大炮怎么向自己的戰友開炮呢？此時，在沙川河西岸團指揮所里，張振川團長和其他首長能夠隱約看到趙先有和劉順武在防炮洞口附近與敵人拼殺的身影。

敵人雖然沖上我陣地，但畏懼不敢輕易接近他倆，危急時刻，趙先有又喊出：“團長，敵人上來啦，開炮打吧!”團長張振川再次聽到趙先有的呼叫，心情更加激動不已！

11時30分，在防炮洞方向響起一陣手榴彈、沖鋒槍急促響聲后，陣地上沉寂了，張團長終于下定決心：“命令所有炮火向占領我陣地的敵人狠狠地打!”命令一下達，我炮兵部隊用密集的炮火向敵人猛烈射擊，同時我方反擊小分隊急速向陣地反擊。當我軍收回陣地后，發現六連指揮所防炮洞口，靜靜地躺著壯烈犧牲的副指導員趙先有，時年僅24歲；通信員劉順武犧僅19歲，犧牲后手中仍緊緊握著沖鋒槍。在他倆面前橫七豎八地躺著二十多具敵人的尸體。

67高地戰斗，6連的1、2、3、4、6、7班都是由高地后側掩蔽部適時增援成功，6連8班在5日上午由青山包下的屯兵洞增援，由于敵人坦克炮火攔阻，全班傷亡在路上。

趙先有和他的戰友們 以“人在陣地在”的大無畏精神，浴血奮戰，在敵人飛機、坦克、噴火坦克和猛烈的炮火下堅守陣地三天兩夜。打退了敵人17次進攻，實施反沖鋒2次，組織部隊利用夜暗搜索兩次，設伏夜襲敵人1次，獲得斃傷敵人810余名，其中殲敵562名的輝煌戰果。

戰斗結束后，志愿軍總部為趙先有和他所在的六連榮立特等功，并被授予“英勇頑強、守如泰山的鋼鐵連”的光榮稱號，后將趙先有烈士的事跡載入《志愿軍英雄集》；志愿軍19兵團為第該團2營記一等功，并頒發“攻防全勝”獎旗；為該團5連立一等功，并發來“能攻善守痛殲頑敵”的大獎旗；為該團的劉順武、關景春、劉殿良等八位同志立一等功。

在《抗美前線》所刊發日紅的文章，《在步炮坦聯合指揮所里》提到“向我開炮”的情節，文中說：“……激戰了２０分鐘以后，10月5日11時40分（《194師師史》記載是11時30分），陣地一度被敵人占領。６連報告：敵尸堆滿了前沿，６連在多次負傷雙目失明的副指導員趙先有指揮下，英雄們和100多個敵人扭打在一起，在僅剩兩人危急情況下，他們主動呼喚炮火，誓與陣地共存亡，決不后退一步……戰后，通過調查傷員等又總結了趙先友、劉順武的英勇事跡。”（《抗美前線》是志愿軍19兵團機關報）【見《塵戰疆場余墨》54頁】

正在與美軍談判的我方談判代表團隊長李克農不但戰前詢問，而且在戰斗結束后，立即讓志愿軍第65軍前去匯報。軍首長責成張振川團長前去匯報，張振川團長記得于10月上旬去談判代表團處匯報。負責人李克農聽完張振川團長匯報后曾這樣說：“在板門店談判帳篷邊都打了勝仗，美國人說叫飛機大炮來辯論，結果敵人并沒有占到便宜。敵人企圖奪取開城看來成了夢想！”我停戰談判代表團指導員喬冠華說：“這一仗打得好，大漲了我軍的士氣，大滅了敵人的威風，有力地配合了我代表團的談判，你們打得越好，我們‘罵’得就更有勁兒。”

1952年10月中旬，李克農在65軍軍長兼政委王道邦的陪同下，還去了582團看望、慰問。鼓勵部隊敢于面對強敵，敢打必勝，多打勝仗，并對該部隊取得的戰績予以表彰。李克農與趙文進師長、張振川團長這樣說：“你們卓越的指揮，英勇戰斗取得的勝利，有力地支援了我們談判，打擊了美軍談判代表哈里遜的囂張氣焰。我代表談判代表團，向你們表示熱烈的祝賀和感謝，你們不愧是光榮的開城保衛者！”【見《塵戰疆場余墨.朝鮮前線三見李克農》146頁】

1956年10月，志愿軍抗美援朝戰爭經驗總結委員會將582團攻防67高地戰斗、三打紅山包戰斗，編入戰例選集。第65軍回國后，將其戰斗作為經典戰例，供全軍連排干部在師教導隊訓練時研究學習。【見，《582團6連連史》、《194師師史》、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出版的《中國人民志愿軍英模功臣烈士英名錄》中“特等功臣趙先有”第426頁——428頁】

軍事科學院軍隊政治工作研究院副研究員褚楊在《勝利的回響 | 第八集：<血染的疆場>》中說，“67高地防御戰的勝利，有力地配合了朝鮮停戰談判的進行，對最終達成軍事分界線的協議產生了重要影響。”

原北京軍區第65集團軍軍長郭鳳岐、政委杜恒巖根據《65軍軍史》寫的《抗美援朝壯軍威》中說：“我攻占67高地以后，敵瘋狂地進行反撲，……在成群的鬼子們擁入我陣地的緊要關頭，趙先友果敢地用步話機向團指揮所報告情況，請求：‘團長，敵人上來啦，開炮打吧！’……6連在這次防御戰中，共斃傷敵人810名。我守軍還擊落敵機1架，擊傷9架，擊毀敵坦克16輛，擊傷17輛，繳獲武器一部。據戰后查明，敵陸戰1團團長因戰敗而被撤職，營長自殺。……這一英雄的戰例，在當時曾受到志愿軍總部和兵團首長的表揚，兵團《抗美前線》發表社論表示祝賀，新華社朝鮮前線10月8日、9日分別播發電訊報道這一戰績。”（此文刊登在解放軍報社編輯、由長征出版社2000年出版的《我們打敗侵略者》一書“強軍卷”中）【見《鏖戰疆場續聞》第361頁——363頁】

▲趙緒文在《一家三代人前仆后繼以實際行動實現王成精神的故事（摘選）》講述自己的父親

英雄已逝，自有傳承

趙先有犧牲的消息傳到家鄉以后，人人皆悲，年僅24歲的妻子陳連華經受不住這沉重打擊，痛不欲生。1954年4月1日，樂亭縣委、縣政府在趙先有烈士家鄉召開了隆重的追悼大會。縣領導將授予趙家“人民功臣”的錦旗交給陳連華，并在趙家的大門上掛上“功勛卓著”的牌匾。

▲①趙先有烈士追悼大會②贈送木匾③沈陽抗美援朝烈士陵園楊根思與趙先有烈士墓碑④趙先有烈士墓碑⑤沈陽抗美援朝烈士陵園展板

陳連華這位英雄的妻子于1993年去世。她與趙先有結婚時，趙先有是家中的獨生子，童年父親便去世，母親身體也不太好，當時不去參軍也是無可非議的。當趙先有產生當兵的想法后，卻得到了妻子陳連華的支持，說：“你走吧，家中有我”。陳連華這種舍小家為國家公而忘私的奉獻精神，的確是令人敬佩。另外，陳連華在去世前雖然家庭生活困難，但她從未向政府提出過特殊要求，總是以先有為榜樣教育著自己的兒孫。她的兒子、孫子相繼跨入先輩曾經戰斗的部隊，成為英雄的傳人。

趙先有的兒子趙緒文在樂亭縣第一中學畢業后，被分配到稅務所工作。1970年10月，趙緒文堅決要求入伍，他如愿以償地到父親生前戰斗過的特功6連，成了父親生前所在連隊的普通一兵。他訓練十分刻苦，入伍一年后便成了成了師尖子班成員，為師教導隊連、排干部集訓做示范。不久又成了師軍事三項隊隊員，尤其擅長射擊。1978年北京軍區石家莊陸軍學院成立，被該校選拔為步兵武器射擊教員。1982年，為了照顧年老體弱的母親，趙緒文調到樂亭縣武裝部，后任副部長。1986年縣武裝部移交地方，但1996年因縣武裝部收歸軍隊，趙緒文超齡轉業到地方工作。

趙先有的孫子趙新民在奶奶和父親的培育下漸漸長大。1982年清明節，6歲的趙新民隨陳連華第一次來到沈陽抗美援朝烈士陵園。在爺爺的墓碑前，奶奶用手絹擦拭墓碑，趙新民個子小，奶奶就抱著他擦拭墓碑上的五角星，對孫子說，“長大后，你也要戴上有五角星的帽子。”奶奶特意留存了墓碑下兩捧土，囑咐孫子，等她去世后把這土和她一起埋了。

趙新民拉著奶奶的手說：“奶奶，奶奶，長大我也當英雄。”1994年，趙新民參軍到特功6連。1996年3月，連年立功受獎的趙新民被保送上了軍校。軍校畢業后，他毅然回到特功6連擔任了排長。趙新民既和他的爺爺一樣，任過特功6連的副指導員，又同他的父親一樣，任過特功6連的副連長。

英雄已逝，但“王成”精神永遠流淌在后來者的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