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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棄守首都南京，仍然堅持抗戰。于是日軍認為原因在于作戰不力，中國只是“末梢出血”，還需要發動新的作戰，直刺中國“心臟”。故雖然決定了暫不擴大作戰面，設計了長期持久戰略，卻在實際上繼續實行速戰速決方針，且由于南京之戰后戰場形勢意外變化，導致日軍間歇僅4個月左右，又發動以打通津浦線、聯結南北兩大戰場并殲滅中國軍隊主力為目標的徐州作戰。徐州作戰作為日軍的“準決戰”，使其侵華戰爭戰略作戰達到新的高潮。

1、臺兒莊大捷背后

南北兩大戰場日軍，由于各自向周邊擴展，因而在南京之戰后，即已呈現相互靠攏趨勢。華北日軍第二軍自12月23日渡過黃河，27日侵入濟南，繼而進入大汶口、泰安等地，1938年初直抵運河邊的汶上、濟寧。該方向日軍受益于山東省主席韓復榘的退縮避戰，沒有付出多少代價便占了大半個山東。后韓復榘被國民政府逮捕，于1月24日在武漢槍斃。華東日軍自攻占南京后不斷北上，2月初已先后攻占蚌埠、定遠、鳳陽等地，強渡淮河。這樣，日軍已經擺出了合擊徐州，進攻隴海路的作戰態勢。

2月初，山東日軍兵分兩路，右冀日軍由第十師團一部向大運河濟寧以西發動攻勢：左冀第五師團擔任膠濟路警備，并派出部分兵力向臨沂推進，配合第十師團企圖從東面包圍徐州。日軍的進攻遭受中國軍隊頑強抗擊，在魯西南地區形成激戰。

中國第三集團軍自總司令韓復榘伏法后，士氣為之一振，12日夜襲擊被日軍占去的濟寧和汶上，一度攻入城內，26日進攻新泰、蒙陰、泗水等地，克復蒙陰。第三集團軍以其勇敢作戰，一雪前恥，使右翼日軍遭受重大打擊。3月初，日軍第二軍向統帥部報告：“第二軍兩個師團守備廣大地域，所以沒有推進能力，為了警備后方地區，希望增加兵力。”

得到批準并當即得到4個獨立混成旅團增援。3月13日，第二軍下達命令，令第十師團擊滅大運河以北中國軍隊，令第五師團以一部占領沂州（臨沂）后，進入臺兒莊北的嶧縣附近，配合第十師團作戰。第二軍企圖達到目的要求首先推進至滕縣、臨沂一線。

日軍戰史評述道，華北日軍上述作戰，使“中央的不擴大方針被沖破一角”。根據上述計劃，第二軍的作戰產生出失敗的臺兒莊戰役。日軍第十師團以第三十三旅團為骨干，協同第一○六師團重藤千秋旅團及裝甲、輜重兵各一部共3萬余人，由賴谷啟少將指揮沿津浦線南進，3月15日攻擊滕縣。守軍為川軍第一二二師部5個營，由師長王銘章指揮，抗擊日軍飛機、坦克猛攻達兩晝夜。最后在激烈的巷戰中，自師長王銘章以下2000余人戰死。

滕縣守衛戰為臺兒莊守軍布防贏得了時機。另日軍第五師團以第二十一旅團為骨干，附偽軍劉桂堂一部共約2萬余人，由旅團長板本順少將指揮，3月5日占領臨沂東北的湯頭鎮，其后27日開始進攻臨沂。守軍龐炳勛第四十軍一部在張自忠第五十九軍支援下，長期堅守臨沂，給予日軍以重創，臨沂作戰使板本支隊不能南下，造成第十師團瀨谷支隊在臺兒莊附近孤軍深入。

臺兒莊屬嶧縣，位于徐州東北約30公里處運河北岸，西距津浦線約140公里，南距隴海線約100公里。控制了臺兒莊，即可威逼兩大鐵路干線和運河交通，打開進入徐州的門戶。

3月20日，日軍第十師團長命令瀨谷支隊長：

“確保韓莊、臺兒莊運河一線，在警備臨城、嶧縣的同時，應以多數兵力協同突進至祈州（臨沂）方面第五師團的戰斗。”

其后瀨谷支隊因后路夏鎮方向吃緊，停止對第五師團在臨沂作戰的支援，攻占臺兒莊成為瀨谷主要的作戰任務。

23日命令“支隊以一部派遣沂州（臨沂）方向策應坂本支隊，主力確保韓莊及臺兒莊附近的大運河一線”。日軍對臺兒莊的攻擊自24日已經開始，由于迭遭挫敗，第十師團長“憂慮臺兒莊方面狀況”，于26日、29日兩度發令“以主力迅速擊破臺兒莊附近之敵”。瀨谷支隊30日再投入主力發動進攻，曾一度攻入市街。守軍退守西北角，隨由池峰城師長親率敢死隊奪回大部分市街，迫日軍退守北門。

4月5日瀨谷失去攻擊力，6日瀨谷下令退卻，并“燒卻一部分難以運輸的積存物資”。對臺兒莊長達一周的進攻失敗。在臺兒莊激戰的同時，第二軍命令第五師團坂本支隊暫時中止對臨沂的進攻而救援瀨谷支隊，于4月1日進入蘭陵鎮（臺兒莊東北25公里處），遭受優勢的中國軍隊包圍，陷入苦戰，始終被阻于臺兒莊東邊而不得進。

4月5日，中國王仲廉第八十五軍和周碞第七十五軍馳援正在同坂本支隊激戰的關麟征第五十二軍，陷入困境的坂本支隊于6日下令突圍。

日軍曾由第十師團長提議并得到第二軍司令部同意，命令瀨谷支隊停止退卻并聯合坂本支隊攻擊臺兒莊附近中國軍隊，但瀨谷等部已無力執行，8日退至嶧縣附近集中，板本支隊撤退至嶧縣北郭里集附近整補。

至此，整個臺兒莊戰役日軍完全失敗。日方記載其傷亡約1.2萬人。

2、徐州會戰的失算

山東作戰及臺兒莊戰役對日中雙方戰略都帶來巨大影響。中國軍隊陸續增兵總數達64個師45萬人左右，準備利用勝勢，擴大戰果，予日軍以更大打擊，擺出了對日軍的決戰態勢。日軍統帥部對山東及臺兒莊戰況十分關注。

參謀本部作戰課新任課長稻田在一份電報中說，日軍在徐州方面已面臨中國軍隊之“決戰攻勢”挑戰，如果“聽任敵自由轉用兵力則我須逐次以劣勢擊其優勢，將招致難以回避的大損傷。在全局上其不利之處極大”。

所以為解此“燃眉之急”，應立即“對猬集于以徐州為中心的敵重兵集團，以應有的盡可能小的犧牲而給予其盡可能大之打擊”，“此戰于我固然有十分之成算，加之來自蚌埠方面友軍之積極行動相策應，其成果顯然將更加偉大”。

4月7日幾乎在臺兒莊日軍敗退的同時，日軍統帥部正式下達《徐州附近作戰指導要領案》，規定其戰咯“方針”，內容有二：

一是“擊破徐州附近之敵”，打擊中國軍隊有生力量，再是“占領津浦線及廬州附近”，即溝通南北兩大戰場以改善戰場態勢。

根據上述決定可知，徐州作戰的決定同日軍在魯西南地區作戰不利，中國軍隊大量出現于戰場有著密切關系。同年初由日軍設計的暫不擴大作戰面的長期持久戰略，終被棄之不顧。日軍對華戰略作戰出現又一高潮。

據日軍的作戰指導，參加徐州作戰的日軍分別由華北方面軍和華中派遣軍派出，組成北南兩大作戰集團對進，同時由參謀本部作戰部新任部長橋本群少將為首，組成“大本營派遣班”協調兩大集團的行動。

作戰自4月下旬正式發動攻勢，分3階段進行。

第一階段由4月7日命令頒發起至4月下旬，為準備作戰階段，主要以第二軍為主力大致在韓莊、嶧縣、臨沂一線作戰，“抑留敵之同時為爾后的攻擊作準備”。華中方面軍則由淮陰方向向西北方向進擊，“牽制徐州東南地區之敵”。

第二階段為攻擊階段，自4月下旬“第二軍準備了”發動大兵團急襲式“攻勢運動”，由華中派遣軍一部協同“完全包圍徐州，加以攻略并殲滅敵軍”；另以第一軍一部（約1個師團)攻擊蘭封等地遮斷隴海線西部交通。

第三時期，為鞏固占領地和追擊作戰階段，規定攻略并鞏固徐州及其附近，依據情況攻略開封及鄭州等要地。

日軍參戰總兵力約7個師團共20余萬人。

中國軍隊頑強抗擊了日軍進攻，使其進展緩慢，5月中旬日軍逼近徐州。進攻蘭封的日軍第十四師團被包圍陷入“苦戰”，幾遭被殲。由于指揮失當，日軍第一軍司令官香月清司中將于5月30日被罷免。中國軍隊在日軍合圍形成之前即于5月15日下令放棄徐州，作有秩序的多路撤退。

日軍經過同中國軍隊的掩護部隊激戰，5月20日始進占徐州。追擊作戰又為黃河決堤后的洪水所阻，被迫停止追擊，退出黃泛區。整個作戰據日軍戰史記載“戰果之微出乎意料”。在徐州會戰高潮期間，中國空軍兩架轟炸機分由徐煥升、佟彥博駕駛，于5月19日飛臨日本上空，播撒傳單20余萬份，呼吁日本軍民各界起來反對戰爭，中國以紙代替炸彈的“人道轟炸”，在日本引起了一定震動。這是日本有史以來首次受到的敵對國的空中襲擾。

中國軍隊在徐州會戰中棄守重要城池，還付出了黃河決堤后所造成的沉痛損失，但終于將龐大日軍牽制在黃河淮河一帶，有效地打破了日軍的戰略進程，迫日軍進行了一次勞而無功的“準決戰”。

故有的史書十分稱道中國軍隊在徐州會戰期間的“磁性戰術”。

日軍通過徐州會戰打通了津浦線，這一作戰目標是3個月前日軍統帥部曾加以討論并否定過的方案。當時日軍統帥部的看法有如作戰部長橋本群在回憶錄中所說：

打通津浦線的方案“對于達到解決事變這一大局目標，其作戰意義甚小；即使貫通津浦線這一作戰是容易達成的，但為了守備其廣大地區也必須使用相當的兵團”。所以，當時日軍統帥部的結論是“采取不過于擴大作戰面的方針”。

但上述決定作出只3個月左右，便在實戰中被推翻，日軍不但進行了“意義甚小”且“戰果之微”的徐州“準決戰”，還隨即進行了沒有結果的武漢決戰。

顯然，日軍在戰略指導上是動搖的、被動的。

3、從徐州會戰到武漢會戰

日軍放棄暫不擴大作戰面的決定，重新掀起作戰高潮，除了上述受戰場牽制因素之外，還有更深層次的矛盾需要解決。

正如陸軍省軍事課長田中新一在徐州會戰前所寫道：

“統帥部現既已判定長期持久戰不可避免，而以占領地現狀實行長期戰則幾乎是不可能。鑒于地域、人口、資源等關系，要設想由現地自給自足過于片面，結果將使日本戰力受到消耗和削減。必須將蔣政權從中原逐出，壓逼到邊隅之地，占據戰略、政略及謀略上的有利態勢。”

又強調：

“現在又一次推行作戰以獲取解決事變之機會，如不成功則應該轉入長期戰爭。”“占據中國政治、經濟及軍事要域，使之作為基礎強化新建親日政權。徐州會戰固不待言，必須斷然實施武漢、廣州作戰”。

按田中這種解釋，戰局既已成為日本所無法承受的持久戰，那么便只能再度擴大占領地，以戰養戰，支持長期戰爭。因徐州會戰未能達成目的，則須安排新的決戰。

6月，近衛首相的智囊團“昭和研究會”炮制了《關于處理中國事變的根本辦法》，其中強調繼續發動攻勢占領漢口“可以創造這樣的可能性：

把漢口以下的長江下游流域歸入統治圈內。這樣，才可以謀求經濟的獨立，以及實現華中戰區的復興。相反的，對于國民政府來說，就意味著喪失了湖南湖北的糧倉地帶和中國內地唯一的大經濟中心，不但會造成該政府經濟自給的困難，并且會減弱現在唯一的大量武器的輸入通道粵漢路的軍事、經濟價值。

這樣一來，即該政府逃到了四川或是云南，以保持余命，但在這種山岳地帶，也無法發揮比一個地方政權更大的作用了吧”。

顯然，徐州作戰與武漢作戰都是日軍決戰意圖的產物，而武漢作戰又是徐州作戰的繼續。

4、武漢作戰還是廣州作戰？

徐州會戰后，日軍提出的作戰方案實際有兩種選擇，即進行武漢作戰或是廣州作戰。二者的意義各自不同，武漢作戰帶有決戰性質；而廣州作戰則是遮斷國民政府補給線，為持久戰服務。

日軍內部為此而展開討論，持不擴大作戰面的戰爭指導課等部門主張廣州作戰，而陸軍省軍事課等方面則強調進行武漢決戰。討論結果，決定立即實施武漢決戰的論調占據了上風。

作戰方向的最后選擇必決定于作戰目的的規定。6月，日本多次召開五相會議、御前會議等一系列會議，討論日本對華戰爭的指導方針。6月24日經五相會議決定的《今后的中國事變指導方針》規定：

“應將國力集中指向于直接解決中國事變，以大致在本年內達成戰爭目的為前提，內外各項政策措施都應與此相適應。”

該方針重申了日本以戰爭手段解決對華關系的強硬政策，且要求年內達成目的，這決定了日本必然繼續采取速戰速決戰略。

鑒于日軍攻占南京及徐州等地之后未能迫使中國政府投降，日本也估計到了繼續使用武力仍然不能達到迫使中國投降的目的，7月8日就中國“屈服”或“不屈服”的兩種可能性提出了對策。

首先，如果中國屈服，應滿足日本的基本條件：

“(1)合流或參加新中央政權；(2)根據前項改稱和改組舊國民政府；(3)放棄抗日容共政策及采取親日、滿防共政策；(4)蔣介石下野。”

其次，如果中國仍不投降，則日本應該“不斷統一國力，傾作戰、內政、外交、經濟、謀略、宣傳等國家之全力，使現中國中央政府滅亡或屈服，與此同時，加強當前適應長期作戰的各種必要政策，通過精神和物質的作用，真正實現戰時態勢”。

其對策“要領”分兩大階段實施：

第一階段，“占領要沖之前的對策”，主要有：

“(1)致力于以占領足以控制中國大局的要沖為目標，進行無間斷之積極作戰，使其產生連續的敗戰感，特別是由于喪失中原而導致中國現中央政府自行崩潰并放棄續戰意志。
(2)隨同作戰之進展，強化政治、經濟、外交、思想等諸般謀略，助成親日反共各種勢力及其抗日勢力內部的分裂，釀成和平氣氛，產生其財政經濟基礎的破綻，迅速確實地使中國現中央政府分裂崩潰，至少也要使其淪落為局部或地方性政權。”

第二階段，“占領要沖之后的對策”：

“即使占領其要沖，中國現中央政府尚不屈服之時，帝國爾后將不急于直接使用武力過早或過急地解決事變，而將促進新中央政權的日益擴大和強化，同時將從政治、外交、經濟、思想等方面壓縮中國現中央政府，主要依靠政略、謀略的運用而使中國現中央政府潰滅。”

這里所說的大局要沖，即指武漢、廣州等戰略要地。按上述對策，日本當局的意圖是，根據戰爭僵局及日本國力基礎，繼續實施速戰速決戰略，進行賭博性的決戰，不成功再轉入長期持久態勢。

據此，武漢作戰不可避免。

7月31日，大本營陸軍部制定《陸軍以秋季作戰為中心的戰爭指導大綱》，正式決定提前于本年秋季進行漢口作戰和廣州作戰。

關于漢口作戰：

“目的在于擊破蔣政權最后的統一中樞武漢三鎮，并完成自徐州作戰以來所持續進行之事業即黃河-長江壓制圈”還強調：“本作戰所給予敵兵力打擊愈大，其價值也必將更為增大。”

又規定：

“攻略武漢之后應極力限制作戰面之擴大，采取收縮持久態勢，置控機動兵團于漢口附近。”

使武漢成為轟炸重慶或對其作戰之戰略基地。

關于廣州方向作戰，應提前實施作戰，即“應確實縮短漢口和廣州作戰的時間間隔”，“廣州作戰目的在于遮斷蔣政權的主要補給線，同時挫折第三國尤其是英國的援蔣意志”。廣州作戰在戰術上要“急襲式地迅速果敢地攻路廣州”，還要從長遠著眼“考慮助成對西南之謀略”。

按上述決定，日本的對華戰爭必將推進到自開戰以來的最高潮——決戰高潮。日軍對武漢之進攻籌謀已久，自1925年作戰計劃之后的歷年作戰計劃大多加以強調。按1938年1~2月出臺的持久戰略，“漢口會戰應該作為戰略上解決事變的一個大決戰，為此應等待時機成熟，而且應在整備充足戰力之后，結合政咯與戰略在明年(1939)指導實施方為適當”，對于廣州會戰和漢口作戰之間的次序，也認為“廣州會戰應先于漢口會戰”。

這些方案全被否定，不但漢口決戰提前實施，廣州會戰亦被要求“縮短時間間隔”，幾乎是同時進行漢口、廣州兩大作戰，以推進其速戰速決的全面進攻戰略。日軍企圖盡早擺脫戰爭僵局，可謂竭盡了全部力量。這也是田中在武漢戰前的6月16日記錄所承認：這一決戰是解決徐州作戰所未能實現的，迫使中國投降的“唯一的同時不妨說是最后的機會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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