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活躍的一線流量花，就在那時正式登上了時代舞臺。

《新還珠格格》《花非花霧非霧》是爛劇嗎？

打開豆瓣一看，分別是5.4分和5.6分，再把搜索時間框定為“2011-2014”進行搜索，各大媒體的評價基本都是“雷劇”，看來是爛劇無疑。

這兩部劇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搞笑梗遠比正片要出圈，《新還珠格格》流傳最廣的是紫薇臺詞“你滿了，那我就漫出來了”，2023年《花非花霧非霧》里男主角齊飛對女主角葉凡說的“我告訴你！驕傲的葉凡！”也被當作“玩抽象”翻紅了一陣。

因此，當分別飾演這兩部劇女主角的演員李晟，在《浪姐6》的初舞臺《當》拿下票數斷層第一的時候，很多人都在質疑：這到底是資本運作，還是沉默的螺旋？到底哪里突然來了這么多喜歡新版小燕子的00后？

毒眸仔細梳理了李晟當年的經歷后，只能說：真有可能。

她走紅的時間點實在太微妙。趕上了臺娛在內娛的回光返照，于電視臺等傳統媒介與微博等社交媒體交錯之際，被當時的“資本”選中。與如今的85流量花們對照，李晟幾乎成名于同期甚至更早，90流量花還曾給她作配。坐在電視機前追《新還珠格格》《花非花霧非霧》的小孩，離她們拿到手機注冊微博、微信、抖音，還要過去一段時間。

而就是這一段時間，李晟再也趕不上內娛狂奔向前的車，消失在了大眾視野前。

即便如今在《乘風》票數斷層領先，也不好說是真上車了，畢竟一只腳剛上去，質疑聲就來了。

李晟走紅，全靠做票？

《浪姐6》初舞臺的投票，從3月21日正片釋出后開始。但在3月25日之前，大家對浪姐初舞臺票數的討論還集中在：羅予彤是誰？

好不容易搞清楚她與芒果TV綜藝《名偵探學院》的淵源，從3月24日開始，李晟的票數突然暴漲，一天之內漲了56萬，到3月25日收官時就以70萬的票數遙遙領先。也是在這一天，李晟單日漲粉超24萬，最后的初舞臺總票數，來到120萬。

因為票數漲的實在太快，“做票”的質疑隨之而來。但是，動機是什么呢？

有需求“做票”的，要么是背后資本，要么是平臺本身。

資本看起來無跡可循。李晟在2010年拍攝《新還珠格格》時，簽約了瓊瑤兒媳婦何繡瓊成立的經紀公司上海創翊，2016年與丈夫李佳航共同簽約了賈乃亮與經紀人郭紅波共同創立的童樂影視。從童樂影視官微來看，最后一次提到李晟是在2022年。據企查查顯示，她于2021年成立了公司上海柚親文化，本人持股80%，李佳航持股20%，沒有投資方。

還有人復盤起了李晟與湖南廣電千絲萬縷的關系——李晟本身就是湖南邵陽人，2002年參加了湖南衛視選秀《金鷹之星》正式出道，參演了不少湖南廣電系統出品的電影、自制劇，演過好幾部何炅的MV。

3月27日凌晨，乘著《乘風》的東風，李晟主演的《新還珠格格》在湖南衛視深夜檔正式重播，拿下了同檔期第一，這更讓不少網友堅信不疑：果然是為了舊版權重映，才要把小燕子推火！

不過，現在李晟同期在播的劇，是騰訊視頻獨播劇《雁回時》。花這么大力氣落人口實地把李晟捧紅，給隔壁友商送熱度，只為讓舊劇再播一次？似乎也不符合邏輯。

更何況，如果這幾天有在小紅書、抖音等平臺高強度沖浪的話，就會意識到，這如果要都是買的水軍的話，投入也實在太大了。

它更像是看過這部劇的用戶們一次爆發式的集體團建，比起李晟，他們更關心的是小燕子和葉凡。

在小紅書上一個“做票已經很明顯了”的筆記評論區里，有人說起了自己作為00后的感受，“拜托小時候湖南衛視天天播，我的童年女神，在我們眼里她就是小燕子，吐槽不好看的是那些大人！”在抖音上，與李晟有關的視頻下方點贊數可以輕松破萬。在李晟初舞臺《當》的相關視頻下方，“還珠格格是我們民間的格格！不能淘汰！不能淘汰啊！”獲得了13.4萬的點贊。

回看這兩部劇的熱度數據，確實支撐得起這樣的用戶基本盤。雖說當時確實有讓大家更耳熟能詳的劇存在，但這兩部劇的表現也算不上差。據央視索福瑞CSM35城“2011年全年省級衛視電視劇收視率排行榜”，《新還珠格格》排在當年第八，在2013年黃金時段電視劇收視率排行榜，《花非花霧非霧》則排在第六。

在崛起的新媒體上，李晟的人氣也是高居不下。據Vlinkage2013年的藝人新媒體指數統計顯示，在《花非花霧非霧》播出的8月，李晟甚至是當月的新媒體指數第一。近日來小紅書、抖音上涌出的“晟斗士”（李晟粉絲的名字）有了來處。

結婚后，丈夫李佳航的熱度也給了她加持了一些路人緣。這些天來，李佳航“專業團隊”的圖片出沒于各大評論區，也變現了他《愛情公寓》時期積攢下的知名度。“李佳航粉絲少但是張偉粉絲多啊”獲得了4.1萬點贊。夫妻倆在江湖上，看來都有幾分薄面。

回過頭看，比3月25日李晟票數爬的更快的，是3月23日的熱搜“李晟像極了沒人發現的枯葉蝶”，不少營銷號如韓娛搬運博主“漂亮虎咚咚”都帶上話題轉了這則微博。看起來，這個熱搜除了刺激到了喜歡葉凡與小燕子的00后，還助長了一部分圍觀群眾的逆反心理。

《浪姐》《披哥》發展至今，觀眾會對疑似“押注”的人百般苛刻，轉而支持那些初期看起來鏡頭更少、呼聲更低的“民選”，更鐘愛“打破資本”的敘事。2022年的王心凌，2024年的陳楚生，觀眾們同樣是一邊喊著“這是我們的青春”來做數據，一邊得意地表示“芒果又押錯寶了吧”，一路助力了二位的逆襲。

可以說，青春的對象有很多、情懷的種類也有很多，但只有對資本的叛逆、對民選的高潮，才能催化出“情懷向頂流”。

不過，現在要定下“李晟逆襲”的結論，還為時尚早。

一位參與節目錄制的經紀人告訴毒眸，從三公現場觀眾的呼聲來看，李晟的粉絲群體沒有明顯的變化。而王心凌和陳楚生，過去都有更多高熱度和高口碑的作品在，李晟的作品厚度顯然還不夠她后續再進行多輪發酵。

李晟與趙麗穎的交錯

把日歷翻回到2011年，李晟才是被“資本”選中的那個。

確認出演《新還珠格格》后，李晟、飾演五阿哥的張睿、飾演爾康的李佳航、飾演紫薇的海陸都簽約了創翊文化，借由瓊瑤兒媳婦的資源搭上了臺灣娛樂的線。李晟還在2011年簽約了滾石唱片，成為滾石唱片第一位簽約的內地藝人。

創翊文化給李晟打造的思路較為傳統：大劇女一，與大熱CP搭檔繼續出演公司自制項目，“演而優則唱”安排唱片，發布會現場還要把張睿叫過來繼續打造CP熱度。過去，資源高度集中在頭部公司手里，頭部公司的自制劇天然就能覆蓋更多媒介渠道。并且，“演而優則唱”意味著能多出更多的線上線下曝光，本質上都是想借由傳統渠道壟斷更多觀眾的注意力。

可是，這是半只腳已經踏入移動互聯網的2011年。

臺娛已經攥不住多少頭部資源。滾石唱片在2010年簽約的藝人數量為鼎盛時期的十分之一，員工數量連之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臺灣劇集市場更是已經被內地劇集席卷，2011年，臺灣自大陸進口的戲劇就已多達151部，遠多于臺灣本地自制劇的49部。

更重要的是，曾經寫一部火一部的瓊瑤，不再符合那時候主流網絡用戶的審美，無法為簽約的藝人制造更強的推動力。相較之下，于正的劇才是當時更能擊中年輕人的內容。

《新還珠格格》上映那年，最火的戲是楊冪主演的《宮》，《花非花霧非霧》播出時，最火的戲是趙麗穎主演的《陸貞傳奇》。于正橫空出世，一棒子打得很多老影視人們措手不及。那幾年影視行業熱錢涌動，四大名著被逐部翻拍，市場上動輒過億投資的劇集，都沒幾部有于正這么高的熱度和造星能力。

于正的劇被批過狗血、篡改歷史、不合邏輯，臺詞被說太網絡用語、太簡單，他所倡導的熒光色爆棚的“于正美學”被斥辣眼睛。今天猛烈抨擊《新還珠格格》是爛劇的媒體人，想必當年也參與過對于正劇集的圍剿。但所有的這些評價，都不能阻止他一路走紅至今，至少在數據維度上持續收獲正反饋，一直到去年都還在推出爆款。

輿論再怎么痛批，逐利是最真實的反應。瓊瑤早早就聽不少人跟自己提起過于正對自己作品的抄襲。與瓊瑤早從90年代初就開始合作的湖南衛視，從2011年的《宮》之后開始了與于正的密切合作。瓊瑤曾請求湖南衛視刪除《宮鎖連城》中抄襲了自己作品的段落后再上映，遭到了拒絕。

藝人的選擇也是一種潮水的流向。李晟、李佳航作為創翊的簽約藝人，瓊瑤劇里的絕對主角，也選擇在2013年底進入了于正劇《班淑傳奇》的劇組，李佳航演男二，李晟演女四。不過這部劇在2015年播出時，風頭又變了，流媒體加入戰局，IP時代正式到來。于正劇開始了沉寂，那是網文IP改編劇集唱主角的年代。

楊冪在2011年的《宮》爆火后，連續參演了不少影視劇，在2014年又趕上了開啟流量時代的古偶仙俠劇《古劍奇譚》；趙麗穎在《陸貞傳奇》之后古裝劇女一邀約不斷，2015年一部大爆的《花千骨》讓她成為頂流；《花非花霧非霧》的女三號楊紫，在2014年參演了正午陽光的《戰長沙》獲得了業內的認可，在2015年進了《青云志》劇組拿到了“IP改編劇”的入場券，這之后，IP劇邀約不斷，在2018年的《香蜜沉沉燼如霜》后躋身一線。

而在2013年8月時，新媒體指數還能壓過趙麗穎的李晟，在2014年初宣布了與李佳航的戀情，2015年官宣結婚，這之后項目就少了不少。2016年簽約賈乃亮創立的童樂影視后，多數劇集都是童樂影視的自制劇。

婚姻對藝人來說是人生的新階段，只是可能對女藝人來說更像一個坎。今年2月，李晟在和歌手張亞飛（B站：@亞飛同學_張亞飛）對談時，聊起了中年女藝人接戲的困境，張亞飛說她有一位84年的演員朋友，至今不敢和人說起自己生了孩子的事情。李晟說她以前會特別大大咧咧，“這有什么不能說的呢？”但現在會勸自己的朋友：“瞞住，別說。”

背后多少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一代版本一代神

不久前，毒眸問一位00后女藝人，她最喜歡的、看過最多遍的偶像劇是什么時，她的回答是：《一起來看流星雨》。

對不少90后來說，這部也是妥妥的雷劇。但不可否認的是，就像李晟的小燕子是很多人心中唯一的小燕子一樣，《一起來看流星雨》里的楚雨蕁與慕容云海，也是這個經典故事IP里不可替代的“白月光”。

主流語境里，當年締造了收視神話，如今豆瓣又8.3分的《流星花園》才是真正的經典。這部劇在亞洲范圍內的大火，拉開了臺灣偶像劇的黃金年代。那是臺娛可以向內娛文化輸出，且造星能力更強的年代。僅以湖南衛視收視成績為例，2007年年度收視第二、第三、第五的《綠光森林》《星蘋果樂園》及《東方朱麗葉》都是臺劇，2008年收視冠軍也是平均收視率1.8%的臺劇《公主小妹》。

李晟正是在臺娛大火的年代，簽約了柴智屏——《流星花園》制片人，被譽為臺灣偶像劇教母。但在簽約那四年里，她并沒有獲得太多的機會。

在那個年代，內地演員要到臺灣拍戲，比較困難，但柴智屏開的項目大多都在臺灣。她只能在自己的項目里，拉出一部分戲在內地拍攝，李晟就能在內地的戲份里演上一個小角色，比如在周渝民、樸恩惠主演的《深情密碼》里，飾演女四——順帶一提，靳東是這部劇的男四。

柴智屏在北京簽了四位女演員，李晟是最后一個解約的。解約之后，她陷入了職業的迷茫期，回到了自己入圈的起點湖南經視，做起了幕后工作。一年后，瓊瑤從海量的照片里挑出了有一雙大眼睛的她，讓她來試戲。后來，她成為了《新還珠格格》的小燕子。

回顧自己過去的經歷，李晟說自己曾經是一個很乖的人，這也是身邊很多人對她的評價：聽話，乖，懂事，善良。但從某個時刻開始，這些詞變得非常刺痛她。她發現說一個女孩“乖”“聽話”，是一種規訓。“很多時候你聽話，是因為你把自己放到第二位，那些說你乖的人，不是真的喜歡你的性格，只是覺得你好拿捏。但沒有人是希望被別人拿捏的。”李晟對張亞飛說。

李晟過去經常聽圈內朋友說一些藝人難搞，各種吐槽，但最后還是會反復用她。這讓她很困惑：你們不是說好合作，戲好人好嗎？善良嗎，可是最后還是會愿意拿錢去捧別人啊。你們天天跟我吐槽那個人不行，那個人耍大牌，說我很好相處，我很乖，但最后，你們不還是去找他們嗎？“這個圈子就是這么現實。”

在事業上升期官宣戀情又宣布結婚后，2016年，她和李佳航加盟了童樂影視。那是藝人資本化狂熱的年代，不少藝人都成了老板，做自己出演的劇集的出品人，李晟和李佳航也不例外。雖然出演的劇集都不算大火，但或許也有了她曾經要想的話語權。

要到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自己放走過了不少機會。而這些機會，并不是那么容易再爭取到的了。

一代版本一代神，這個版本的神劇對下一個版本來說或許就是雷劇，反之亦然。李晟沒能像《一起來看流星雨》的女主角一樣，抓住自己的版本紅利一路在IP劇的熱潮里耕耘到底，也就漸漸失去了對自己那個版本的“定義權”。

00后們這次的集體團建，或許就是在圓滿這個遺憾。他們要奪回自己的版本話語權。

你有把我的童年評為雷劇的權力，我也有把它捧成神劇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