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高時薪、低門檻、工作輕松?工廠求職中介里的工作是真機遇還是新騙局?
天眼問政調查記者
時薪20-22元、坐班、包吃住、不限學歷、無需經驗……短視頻平臺上,這些以醒目標題、極具誘惑力的薪酬待遇的工廠招聘廣告精準瞄準了有求職需求的群體。
這些看似門檻低、工作內容輕松的工作到底是真機遇還是新騙局?近日,記者以求職者身份走進求職中介,一探究竟。
記者與求職中介工作人員的溝通記錄
“我們這里是電子廠,主要生產手機電腦配件,有包裝工、組裝工、搬運工,包吃住,20-22元一小時,綜合工資5000-7000元,工作輕松。廠區在龍洞堡。”通過短視頻平臺,記者私信加上一自稱企業招聘工作人員的社交賬號。初步溝通后,該工作人員邀請記者前往公司位于貴陽花果園片區的面試地點。
到達指定樓層,走出電梯,映入記者眼簾的是一大一小兩間等待廳,廳內墻角放置著不少行李箱,約有十幾位正在等待面試的應聘者。
面試中心現場
在社交平臺上與記者聯系的工作人員并不在辦公室,前臺工作人員要求記者提供前來面試的邀請碼,并遞來一張求職簡歷表。
簡歷表上,除需填寫姓名、出生年月、工作經歷等基本信息外,還要求應聘者選擇是否可以接受省外工作。
記者填寫并提交求職簡歷表,等待近半小時,被叫入其中一間面試室面試。
“我們這個工作是兩班倒,工作時間為早8點到晚8點,有兩個小時吃飯休息,上六休一,合同需要簽訂4-6個月,沒有做到協議時長需要扣除1500元違約費。”簡單詢問過年齡、籍貫等信息后,面試官向記者介紹,“工廠包食宿,住宿的房間是4-8人間,根據具體崗位不同,每小時收入20-22元。”
應聘者需要填寫的求職簡歷表
隨即,她強調,“目前這個廠是生產淡季,訂單不多,工人工時較少,做不滿每天的時長,也有可能一周就工作幾個小時,每個月工資大概兩三千塊錢,沒有保底工資。”
當記者詢問什么時候是工廠旺季時,她答道,“可能六七月份。”
“我們還有在外地的廠,”說著,面試官向記者介紹起一家位于湖南的工廠,“這個崗位也是流水線作業的坐班崗位,主要是做電子產品線路連接器,工資按工時計算。這個廠的訂單就不會少,每個月工時起碼300個小時,工資可以達到6500-7500元。”
這份要前往外省的工作是否有難度、有沒有可能被開除?記者有些遲疑。
該工作人員寬慰道,“活兒都是很簡單的,剛去都有老員工帶著做。工資也是按計時算,對效率沒有要求。”
“我們在安徽、福建、廣東都有廠,每天有來自各地各廠的專車將應聘的工人運送向廠家,平時一天發車就有百來人,旺季時,要發走三四百人。”她介紹,不同的廠對工時工資、違約等都有不同的要求,以湖南某廠為例,出發前,需簽署由工廠提供的合同。
打開合同,記者看到,合同名處并未寫明工廠名稱,而僅簡單標注為“湖南電子廠”。
其中,合同上寫道:“面試后做體檢,費用90元自費,工牌飯卡等資料費50元,住宿押金100元。”
關于薪資內容,合同中提到,員工薪資18元/小時,次月20日發薪,發薪在職18元/小時,發薪日不在職,未滿合同期離職,扣除70個工時,按照每天滿勤十二小時105元/天結算;不滿勤按照比例降低,合同期滿繼續在職不受本條款約束。
另外對于未能就職與離職的情況,合同條款內提到,“無論何種原因本人未能入職工作,如未獲以上企業面試通過,或體檢不合格,或面試通過后在三天試用期內離職,本人必須賠償甲方車費后方可離開。入職三天后無論什么原因離職(如辭職、自離、勸退、開除等),需賠償甲方入職培訓費、違約金和甲方為本人代墊的車費等,以及甲方因此產生的其他費用后方可離開。”
在介紹完相關情況后,面試官表示如果想去,當天下午就可以前往工廠,記者以需考慮一下為由離開。
記者與求職中介工作人員的溝通記錄
走出這家面試中心,記者繼續瀏覽短視頻平臺上的工廠招聘信息,短時間搜索并聯系到數家同樣位于花果園的“面試中心”,記者選擇其中一家進行溝通。
“我們是位于貴陽龍洞堡做耳機的電子廠,包吃住,每個月工資5000到5500元,從早8點到晚8點的兩班倒。你能接受的話就過來面試。”通過社交軟件初步了解后,記者前往該工作人員提供的位于貴陽花果園片區的面試地點。
走進該面試中心,等候大廳以一張桌子為分界,里側是中介公司的辦公處,并排的桌子與電腦前坐滿了工作人員,不時傳來工作人員接聽咨詢電話的聲音。靠近門的外側放置一張沙發,兩張桌子,數把椅子,坐著近十位正等待面試的應聘者。等候大廳一側是三四間并列的關著門的面試室。
與前一家求職中介類似,此前和記者通過社交平臺溝通的工作人員并不在辦公室,前臺的工作人員要求記者提供本人和公司工作人員在社交平臺的聊天記錄。看過后,他便遞來一張求職簡歷表。
在提交求職簡歷表后20分鐘左右,記者被叫入其中一間面試。
應聘者需要填寫的求職簡歷表
簡單查看過身份證,該面試官向記者介紹相關的工作情況。
“我們的工廠就在龍洞堡,時薪20元,月休2到4天。到工廠上班前需要到指定體檢地點做一個體檢,體檢費80元需要自費,如果沒有上滿協議要求的時間,需要給500元違約費。”
當記者問道,工廠生產是否分淡旺季、是否存在工時低的情況時,該面試官表示,“這種話術都是別的中介故意這樣講,讓你們去外省的。”
但他也向記者推薦了一份前往江西南昌的工作。“前三個月保底可以拿到共計2萬元的工資。女生是全坐班,主要是做質檢、QC測試等。”他介紹,即使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進廠后也有專門的師傅帶著學習,工作6個月轉正后,公司還可保障五險一金,“這是個有2萬多人的大廠,我們每天都有大巴帶著工人過去。”
記者與其他求職中介工作人員通過網絡簡單溝通發現,各家求職流程與拜訪的兩家求職中介面試官所介紹的情況大體相同。
在中介中心期間,記者以求職者的身份,與兩位前來應聘的貴州應聘者進行交流。
其中一名應聘者剛剛簽下前往湖南某電子廠的協議,經比對,正是在第一家面試中心面試時工作人員向記者介紹的其中一家電子廠。
在該應聘人員分享自己剛剛簽訂的協議書時,記者發現,除了此前面試官展示的內容外,應聘者還需簽署一份借條,并寫有“現從甲方公司借支現金500元用于湖南的車費,并從本人第一個月工資里扣除”等信息。
另一名應聘者是一位急需找實習工作的在讀學生。因學校推薦的實習工資每小時只有8元,與自己的理想薪資有差距,所以她通過短視頻平臺找到了現在這份工作。
“剛開始我的目標也是貴陽本地工廠,但是工作人員介紹說貴陽的工廠必須上滿6個月。后面陸續介紹了湖南和廈門的工廠,其中強調廈門的住宿條件較好,是兩人同住的公寓,所以我最終決定去廈門。”她說,自己將在當日下午乘坐廠車前往廈門工廠,“工資說是可以達到6500元左右。”
記者加上了對方的聯系方式,三天后,前往廈門工廠的女孩告訴記者,自己決定離職回家。
她回憶,到達工廠后,大家需要填寫一份簡歷并再次面試,而在工資一欄,駐廠工作人員要求自己填4000元,這與此前在貴陽面試中心談到的工資有較大出入,“當時中介和我約定的時薪是21元,但到了工廠后,對方說如果要住在宿舍,需要扣2塊錢的工價,時薪降為19元。”
除此之外,最讓她難以接受的是宿舍的管理混亂。
“廠和宿舍是分開的,從宿舍到廠要二十多分鐘,宿舍是男女混住的。”住宿的房間并不是此前中介所說的兩人間,而變成了男女混住的4-6人間,“我交了600元路費和150元住宿的押金,說的是干滿一個月可以退。但因為我還沒開始培訓就離職了,所以這750元也沒有退。”
此后的一周過去,記者再次聯系此前前往湖南工廠的應聘者時,她告訴記者,自己已于當天辭職。
“說我眼力不好,干活速度慢。”因中間包含周末和假期,她一共上班4個班次,“沒有工資,還扣了500元的車費。”
記者在各社交平臺搜索關鍵詞查看評論區,他們的遭遇并不是偶發現象,主要集中在:求職中介以高薪引流,通過“低門檻、高時薪”等關鍵詞吸引求職者,淡化淡季風險;將求職過程中的費用進行轉嫁,體檢費、押金、車費等均由求職者承擔;通過合同設置陷阱,將求職者與違約金條款,即便工廠違約也無追責機制;最后,引誘求職者異地工作,以“外地廠待遇更優”為由,規避本地監管,也為中介帶來更大利益。
勞動權益不應是“空中樓閣”,唯有完善監管、強化維權,才能讓求職者遠離“甜蜜陷阱”,真正實現“勞有所得”。“天眼問政”將持續關注。
來源:天眼新聞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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