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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松訪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中美公報的發表,而這份公報雙方在北京基本敲定,看起來已經大功告成,使尼克松在杭州訪問的心情特別輕松愉快,他一想到翌日到上海后就向全世界發布這個公報就覺得興奮。
盡管2月底并不是游覽季節,他還是喜歡這個風景美麗的城市。他就下榻在毛澤東在杭州度假時住的劉莊賓館里。他覺得賓館有一股霉味,但極其整潔,古代宮殿式的建筑也極其精美。他和夫人帕特一致認為在杭州逗留的日子是這次旅行中最愉快的一段時間。
柳枝拂水,湖波蕩漾。他看到自己所送的加利福尼亞紅杉樹已經在湖邊的小山中成活,喜盈盈地笑著,拉著周恩來在紅杉樹下合影,讓記者們一窩蜂搶拍鏡頭。
1、尼克松的動怒
基辛格也興致勃勃,心情特別好,在北京日夜悶頭談判,為公報中的觀點與措辭絞盡了腦汁;如今,公報已定案,他也參加了在西湖的游覽。
大家走上九曲橋,來到“花港觀魚”的景點邊賞玩。中方有兩個女工作人員要趕到周總理身邊去,在九曲橋上急步小跑,穿過人群。當她倆奔過基辛格身邊時,賞心悅目的基辛格開起玩笑來:“喲!那么多漂亮的中國女子在追我,哈哈!”
其中一個女的紅著臉,也開玩笑地回敬:“博士,你別看花了眼,那要掉下湖去喂魚的。”
對話激起九曲橋上一片笑聲。連正愉快地撕著面包片喂魚的尼克松,聽說以后也放聲大笑。
真是好事多磨。美國方面又節外生枝了。
在去杭州的飛機上,美國國務院的專家們拿到了公報。他們看后,一路上嘀咕這份公報不理想。他們的不滿是大有原因的。
這次由羅杰斯國務卿帶來中國的都是一些職業外交家,草擬公報的過程他們一點都沒有參加,自然就很有看法。再加上沒有參加談判的人不熟悉談判所經歷的艱難,往往在自己心中有一個理想的公報文本,并拿它們同手頭的打印文本進行對比,那樣一來,意見就多了。
到達杭州以后,羅杰斯對尼克松說公報不夠圓滿并交給總統一份材料,材料中列舉了國務院的專家們對公報的一大堆意見。例如,對“在臺灣海峽兩邊的所有中國人都認為只有一個中國”這句話提出了異議。說這話太絕對了,或許有一些中國人不這樣認為呢。建議將“所有中國人”改為“中國人”。另一條建議是要去掉“對這一立場不提出異議”句中的“立場”二字。諸如此類的重要修改處,竟達15處之多。
在劉莊賓館尼克松套房的客廳,尼克松穿著睡衣,走來走去,氣得臉色都變了。他認識到自己在政治上處于左右為難的境地。他要有所作為而采取了對華主動的行動,但那些保守派對訪華的反應已經搞得他夠緊張的了。他害怕這些右派會攻擊公報。
他預見到,關于國務院對美國所作的讓步不滿的傳聞,很可能成為導火線。他也知道,在已經通知中國人說他同意公報之后,又要求重新討論,出爾反爾,說話不算數,中國人將會瞧不起他這個總統。他除了氣憤之外,感到特別痛苦的是,要解釋這些修改建議的重要性簡直是不可能的。
晚宴開始之前,他把基辛格找來商量。
基辛格也心情陰郁,坐在沙發上陰沉著臉說道:“羅杰斯他們提出修改的地方那么多,幾乎等于推翻了重搞。他們講你向中國讓了步!”
“我批準了,毛澤東的政治局也批準了,我們又單方面提出修改,我們還有沒有臉?!”尼克松近乎在吼叫。
“你也知道,全世界都已經等著明天在上海發布公報。”基辛格忿忿地說。
“看我回去不把國務院那幫家伙都收拾了!”尼克松火極了,“我哪能帶一個分裂的代表團回國?天吶!”
“總統,要緊的是明天發布公報。”基辛格說。
尼克松沉默了好一會兒,鐵青著臉來回走動。突然,他轉身對基辛格說:“亨利,宴會之后你再找喬(冠華)談一談。”
“真難啟齒啊!”基辛格雖然面露難色,但還是應允了。
2、雙方的“再談判”
當晚,杭州宴會的南方菜特別精美,嗜好美食的基辛格卻沒能好好品味,他在心里嘀咕著宴會之后怎么跟喬冠華談話。
晚上10點20分,喬冠華和基辛格舉行會晤。喬冠華因為辛苦幾天搞完了公報,心情也很好,宴會上喝得很痛快,臉上泛著紅光,臉帶笑容地坐下來談話。
基辛格將精心琢磨了好一會兒的話說了出來:
“喬先生,在正常情況下,總統一拍板,公報就算妥了。但是這一次,如果我們僅僅宣布一些正式的主張,還未達到我們的全部目的;我們需要動員輿論來支持我們的方針…”
喬冠華用有點挖苦的口氣開玩笑說:“博士,這個‘輿論'成了你們的法寶了,動不動就拿出來用。”
基辛格委婉地說:“如果喬先生能夠進行合作,使我們的國務院覺得自己也作了貢獻,這對雙方都是有利的。”
“你拐了一個大彎子,是想說貴國國務院對已經通過的公報文本有意見,要修改,是嗎?”喬冠華干脆地說。
“是的。是這個意思。”基辛格率地說。
喬冠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尖銳地回答說:
“雙方已經走得夠遠了,而且中國為了照顧美國的愿望已經作出了很多讓步。聽說尼克松總統接受了公報,昨晚,我們政治局已經批準了公報。現在離預定發表公報的時間不到二十四小時了,怎么來得及重新討論呢?”
“我們總統確有為難的地方,喬先生,”基辛格知道中國人注重實際,他惟一的希望在于坦率,于是,將尼克松的為難境地簡述了一番,誠懇地說:“希望你們能認真考慮。”
喬冠華暫停了晤談,去找周恩來總理請示。
周恩來正在給上海方面打電話,詢問上海方面接待工作的情況。周恩來放下電話后,喬冠華立即作了匯報。
周恩來太累了。尼克松訪華期間最忙的人就是周總理,尼克松訪華的一切活動安排,都是周恩來親自掌管,所有的會談討論都由他親自過問,每天還隨時向毛澤東請示、匯報。他幾乎沒有睡過覺。頂多能夠合眼皮休息個把鐘頭。
他聽著喬冠華的匯報,瘦削的臉在柔和的燈光下棱角顯得更為分明,只是眼睛還很靈、很亮。他很不在行地點燃了一支煙,吸了一口,就擺在煙灰缸沿。
喬冠華匯報完關切地說:“總理,你太困了。“你說說你的看法。”周恩來輕輕地將煙噴吐出嘴唇。
“他們內部不統一,又要我們作讓步,我們已經作了很多讓步了。他們美國人自己的矛盾,讓他們自己消化吧。”喬冠華說。
周恩來的眼睛望了一下窗外,西湖岸邊的燈光閃閃爍爍。今天晚宴之前,給羅杰斯那一班人當翻譯的章含之找他作了匯報,說她了解到國務卿羅杰斯及其手下的專家們對已經達成協議的公報大發牢騷,還聽說到上海后他們要鬧一番。
周恩來一直在考慮這件事。他對美國國情作過研究,對尼克松執政以來白宮與國務院的矛盾是有所了解的;他由此聯想到,按職務,羅杰斯該排在基辛格前面,毛主席會見尼克松時羅杰斯沒能去,難怪人家有意見。他還考慮,明天到了上海,要特地去看望羅杰斯,補一下課。
周恩來望著喬冠華,說:“冠華,公報的意義不僅僅在它的文字,而在于它背后無可估量的含義。你想一想,公報把兩個曾經極端敵對的國家帶到一起來了。兩國之間有些問題推遲一個時期解決也無妨。公報將使我們國家、使世界產生多大的變化,是你和我在今天都無法估量的。”
喬冠華頓時領會了總理的含義,說:“總理,我明白了。”
周總理又說:“我們也不能放棄應該堅持的原則,這個事,要請示主席。”
周恩來當即拿起了紅色的直通電話。
毛澤東聽了匯報,想了片刻,口氣十分堅決地回答說:“你可以告訴尼克松,除了臺灣部分我們不能同意修改之外,其它部分可以商量。”主席停頓了一會兒,又嚴厲地加上一句話,“任何要修改臺灣部分的企圖都會影響明天發表公報的可能性。”
于是,基辛格與喬冠華在劉莊賓館又開了一次夜車。凌晨2時,另一個“最后”草案終于完成了。當然,吸收了羅杰斯的專家們的一部分意見。草案再次提交雙方首腦正式批準。這就是舉世聞名的上海公報。
3、周恩來會見羅杰斯
上海是尼克松訪華的最后一站,尼克松總統一行下榻于著名的錦江飯店。在上海這幢最現代化的賓館樓里,尼克松夫婦被安排住在15層,基辛格住在14層,羅杰斯、格林和其他國務院官員住在13層。
2月27日,到達上海不久,周恩來總理特地去看望羅杰斯國務卿及其助手們。他走進了電梯。電梯平穩地往上升。頭頂的電梯標志牌上,“13”處亮著紅燈。
周恩來望著標志燈,恍然大悟似地說:“怎么能安排他們住第13層?13呀!西方人最忌諱13…”
標志燈熄滅了,電梯門開了。
周恩來帶著翻譯走進羅杰斯的套間,聽見談“13”的聲音戛然而止。羅杰斯手下的官員們正在房間里說話,大約是在發牢騷生氣,一個個面有慍色。見周總理來了,羅杰斯朝他們示意,他們一個個只好客氣地露出笑容,極不自然。
周恩來伸出手,說:“羅杰斯先生,你好!”
“總理先生,你好。”羅杰斯跟周總理握手。
周恩來逐一地與國務院的官員握手之后;在羅杰斯身旁的沙發上泰然自若地坐了下來,說:“國務卿先生,我受毛澤東主席委托,來看望你和各位先生。這次中美兩國打開大門,是得到羅杰斯先生主持的國務院大力支持的。這幾年來,國務院做了大量的工作。我尤其記得,當我們邀請貴國乒乓球隊訪華時,貴國駐日本使館就英明地開了綠燈,說明你們的外交官很有見地…”
周恩來的話緩和了室內的緊張氣氛。
“總理先生也是很英明的。我真佩服你想出邀請我國乒乓球隊的招,太漂亮了!一下子就將兩國疏遠的距離拉近了。”
羅杰斯笑著說。
“有個很抱歉的事,我們疏忽了,沒有想到西方風俗對‘13’的避諱。”周恩來轉而風趣地說,“我們中國有個寓言:一個人怕鬼的時候,越想越可怕;等他心里不怕鬼了,到處上門找鬼,鬼也就不見了…西方的‘13’就像中國的‘鬼’。”
眾人哈哈大笑,周恩來也跟著笑。
周恩來走后,羅杰斯手下的官員們的氣也消了大半。中國有句俗話,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們主要是對基辛格有意見,對尼克松的某些做法有意見。如今周恩來代表毛澤東來看望,他們不但不便再發作,而且對周恩來這個人十分傾倒。
后來,羅杰斯成了中國人民的好朋友,多次來中國訪問,至今還對中國人民抱著友好的感情,這些都是從對周恩來的欽佩開始的。
4、尼克松的志得意滿
當天下午,尼克松趁著基辛格為舉行一次特別的記者招待會而在做準備的時候,參觀了上海工業展覽會。走進展覽館大廳,他的眼睛盯著幾位共產主義領袖的大幅畫像時嘴里念道:“這是馬克思,這是恩格斯,這是列寧,這是斯大林。”
“對,你都認識。”周恩來說。
“一共四個。”
“對。”
“那個恩格斯,我們在美國不大見到他的照片。”
尼克松參觀各種工業設備時還伸手去按電鈕,使新式機床運轉起來。他對周恩來說:
“我們按電鈕,必須是為了建設,而不是為了毀滅。”
周恩來哈哈大笑。四周的氣氛十分熱烈。
尼克松興致來了,又對周恩來說:“1959年夏天,我作為副總統在莫斯科陪同赫魯曉夫參觀美國展覽會,在洗衣機前,他同我爭吵誰的火箭厲害些,我講比火箭沒有意義,戰爭爆發誰都當不了贏家。”
周恩來笑得更大聲,笑罷說:“我知道,這就是有名的‘廚房辯論’,它使你出了名。”
尼克松笑了,說:“我想不是壞名聲。”他想了想,又半開玩笑地說:“總理先生,你不應該全信報紙上說我的壞話,我也不會全信報紙上說你的壞話。”
周恩來收住笑,對尼克松說:“我信奉毛主席說的一句有名的話,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
下午5時,向新聞界公布了中美兩國的《聯合公報》。因為公報在上海發布,當時兩國還沒有外交關系,大家就稱它為《上海公報》。
下午5點50分,基辛格和助理國務卿格林在上海展覽館的宴會廳舉行記者招待會。為給臺灣方面及美國國內的反對派以“安慰”,基辛格煞有介事地在會上申明美國同臺灣的防御條約并不變動,以表示“沒有拋棄老朋友”。
可是,這種形式主義的說明并沒有引起記者們的興趣;《上海公報》對世界的震動與沖擊,使基辛格的解釋黯然失色。
值得提到的是,基辛格在記者招待會上透露了:毛澤東自始至終密切掌握著談判的整個進程。
這天是星期天,在上海為尼克松舉行了最后的宴會。尼克松顯得興高采烈,茅臺酒使他臉上的笑容都泛著紅光。
他洋洋自得,喜不自禁地舉起酒杯,斟上茅臺,走到麥克風面前,作了在這次訪問中從沒有過的即席講話:
“…聯合公報將成為明天全世界的頭條新聞。但是我們在公報中說的話不如我們在今后的幾年要做的事那么重要。我們要建造一座跨越一萬六千英里和二十二年敵對情緒的橋梁,可以說,公報是搭起了這座通向未來的橋梁…”
人們沉浸在歡樂中,為總統的話鼓掌。
尼克松帶著酒意又說:“上海這個城市,曾經飽受外國侵占之苦,我們再也不允許上海,及全中國以至全世界有像上海一樣的城市,再受外國侵占之苦了。我們絕不答應!”
基辛格那玳瑁眼鏡架后的眼珠轉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憂慮,總統一定是太高興了,他忘了周恩來批評黑格說的關心中國“生存能力”的事,又將這種意思講了出來。基辛格瞥了周恩來一眼。周恩來嚴肅地坐著,面無表情。
尼克松又興奮地說:“美國人民要和中國人民一起,將世界牢牢地掌握在手中。”這是一句十分敏感的話,要是往常,挑別的記者們會馬上抓住話柄大作文章,說總統在鼓吹“中美”聯合“主宰”世界了。常為尼克松準備發言稿的基辛格十分擔心。幸好記者們特殊的神經也被茅臺酒麻醉了,他們竟沒有什么反應。
尼克松更為躊躇滿志地說:“我們訪問中國這一周,是改變世界的一周。”
周恩來默默地望著尼克松,當全場熱烈鼓掌時,他也隨著拍了兩下。
5、滿載而歸的尼克松
2月28日早上,周恩來將尼克松一行送至在虹橋機場停著的總統專機舷梯旁。
尼克松在跟周恩來握過手以后,在登上舷梯前,轉過身來跟翻譯唐聞生握手。他握著她的手,喜盈盈地說:“在這最后的場合,請允許我對我的‘中國之聲’唐小姐表示贊賞。我聽她翻譯,覺得她把每個字都翻得很清晰很正確。”
唐聞生感到很窘,站著不開口。周恩來鼓勵她翻出來。她紅著臉,結結巴巴地將話翻了出來,這是她第一次翻得不流暢。
尼克松與夫人帕特最后上了舷梯,在機艙門口回身揮手。
漆著藍、白、銀三色的總統專機飛離了上海。尼克松還沉浸在歡樂的情緒中。
夫人帕特對他說:“周恩來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尼克松也說:“是的,他是一個偉人,本世紀罕見的偉人。我感到惋惜的是,他生活在巨大的陰影之中,他總是小心謹慎地讓舞臺的聚光燈照射在毛澤東身上。”
輕松的情緒過去了,又一層憂慮涌上他的心頭。多年來從事國際事務的經驗使他意識到他的中國之行是一個巨大的成功。他知道他贏得了一場真正的外交上的勝利。
成功似乎比失敗更使尼克松感到不安。他好像擔心自己沒有受到充分的評價,并被這個念頭折磨著。臨離開上海的晚上,他幾乎沒有睡覺。他睡不著,熬過了這令人精疲力竭的一周之后,公報也發表了,他竟然沒有一絲睡意。
凌晨3點鐘了,他還把基辛格和已經入睡的霍爾德曼叫去他的房間談話,傾述他這段時間來的緊張和興奮,以及他在完成一件大事時往往伴隨產生的隱憂。在往東飛行的專機里,機艙格外安靜,使得他的隱憂顯得更沉重。他那經過多年磨難的政治頭腦使他意識到,記者們的第一批新聞報道會決定公眾的情緒,不知道他回去后會碰到什么情況?
實際上,他的對華行動得到了美國兩黨和美國公眾的一致肯定。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在歷史上的地位正在日益提高,人們認為打開中國之門是他最偉大的功績。在他因“水門事件”辭職以后,基辛格曾對他說:“歷史將比現在更公正地看待你。”
可是,在這從上海飛回華盛頓的專機上,他將頭靠在椅背上,憂慮與疲乏使他臉色發青。
帕特見他臉色不佳,忙問:“你怎么啦?累了?還是不舒服?
我叫大夫吧…”尼克松揮手阻止帕特,說:“我是為飛機著陸后擔憂,誰知道是兇是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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