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6歲的日本少女川田敏子與父母兄弟七人離開日本,來到中國東北的樺川縣開拓團(tuán),成為日本開拓團(tuán)的團(tuán)民。兩年之后,川田與開拓團(tuán)的一個日本青年結(jié)婚,先后生下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1945年7月,日本戰(zhàn)敗投降前夕,開拓團(tuán)的男性青年被征召入伍。這些征召的青年被臨時組織起來,對抗蘇軍的百萬鋼鐵洪流。在蘇軍的碾壓下,20多萬關(guān)東軍全部被殲,川田的丈夫就死在了蘇軍的手里。
日軍戰(zhàn)敗崩潰,開拓團(tuán)的人惶惶不可終日,中國軍民四處襲擊不肯投降的日軍,開拓團(tuán)所在的村莊也是襲擊對象。日本投降那天夜里,有兩個開拓團(tuán)的村子遭到襲擊,大約有160多個日本人被殺死。
還活著的日本人嚇壞了,開始舉家逃亡。川田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和父母兄弟等人一起匯入難逃的人群,向著方正縣的方向退逃去。逃難的日本人白天趕路,晚上就在馬車上過夜。一個15歲的少年端著一支步槍,守護(hù)在難民們的身邊。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不知從何處射來一顆子彈,打死了持槍守衛(wèi)的15歲少年。川田哭道:他還只是一個孩子,可是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打死了。他的母親哭泣著將他的遺體放在樹下,可是來不及掩埋他的尸體,就匆匆跟著人群往前逃走了。
第四天的清晨,逃難的隊伍來一座橋邊,山里不斷有人朝橋這邊打槍,開拓團(tuán)里有武器的人射擊掩護(hù),難民們?nèi)酉滦欣钇疵珊印:芏嗵与y的人被打死在河里,尸體順著河水往下漂。
一些孩子背在大人的身上,子彈射來時打死了孩子,母親不知道孩子已死,背到對岸后解下來才發(fā)現(xiàn)。川田的父親也被流彈打死了,弟弟將尸體拖上河岸去掩埋,回來時腳上也被打了一槍,差點死在了岸邊。
逃過大橋的日本難民,抵達(dá)太平鎮(zhèn)的時候,得到了鎮(zhèn)上一些留守的日本人的幫助。川田等人吃飽飯后,又繼續(xù)往前逃亡。可是剛離開太平鎮(zhèn)不久,川田母親的腰部中了一槍。
川田一家只好留下來守護(hù)在母親身邊,無可奈何地看著逃難的大部隊走遠(yuǎn)。母親的背上背著川田的三妹,她被迫擊炮的彈片擊中頭部。她哭著說要水喝,小手因為忍不住劇痛,拼命地抓著自己的臉,抓得滿臉是血。
太平鎮(zhèn)的一個中國農(nóng)民不忍心,將三妹抱去喝了一點水,并且喂她吃了一些飯菜,送她回到母親身邊時,她不到幾分鐘就死了。中彈的母親也因為流血過多,抱著三妹一起死了。
母親和三妹死后,川田帶著孩子和表妹繼續(xù)向方正縣逃亡。川田在路上遇到了從佳木斯敗退下來的一小隊日本兵,跟著他們鉆進(jìn)了山里。由于沒日沒夜的逃亡,加上餓著肚子逃難,川田已經(jīng)沒有了奶水,八個月大的女兒沒有吃的,餓死在了山上。川田將她埋在一棵大白樺樹下。當(dāng)?shù)诙斓奶柹饡r,川田又跟著日本兵們起身了。
逃亡到第二十七天,川田終于抵達(dá)了方正縣的難民收容所。半路上遇到的那一隊日本兵沒有停留,繼續(xù)朝哈爾濱的方向撤退。川田因為帶著孩子,所以和很多撤到方正縣的難民一起,暫時留在了這里。畢竟方正縣的難民收容所里還有點糧食,可以讓他們吃飽飯。
進(jìn)入10月份的時候,嚴(yán)寒和饑餓開始肆虐,逃難的很多日本人先后染病死去。零下30多度的極寒,夜里能將人直接凍死。川田和孩子們沒有被子,只有一條在半路上撿來的口袋蓋在身上。半夜里孩子凍得哭了起來,她冒死爬進(jìn)死人堆里,想從死人的身上扒下衣服來御寒。
但是川田爬到死人堆的地方一看,當(dāng)場嚇得目瞪口呆,死人都被凍成了冰棒一樣,赤條條地堆成了小山。有些當(dāng)場沒有死的,也被極寒的天氣凍成了冰棒,他們身上的衣服被其他逃難者剝走了。川田看到尸體凍成了冰棒,嚇得趕緊回到了孩子們的身邊。
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川田帶著兒子、表妹和兩個弟弟,冒死進(jìn)入了一個中國人居住的村莊。他們跪在了一戶人家的門口,哀求中國人發(fā)發(fā)善心,將他們一家收留。
這戶人家的主人是一個姓金的青年,他是個很有善心的人,收留下川田和她帶來的四個孩子。金姓青年給了他們一口飯吃,讓他們有了一個家。川田一家終于結(jié)束了苦難的逃亡生活。在與金姓青年生活的日子里,川田為他生下了兩個女兒。
1976年,川田的中國丈夫(金姓青年)去世,川田帶著孩子和孫子9個人返回了闊別37年的日本。川田在晚年時總是回想起她的一生,回想起這段狼狽而慘痛的逃亡經(jīng)歷,回想起那些被凍成冰棒的尸體。她這樣說道:
“中國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還有兩個女兒留在中國。祈愿不再有戰(zhàn)爭,希望我的講述能讓下一代知道,戰(zhàn)爭是何等的恐怖和殘酷。”
注:川田敏子的回憶,刊載于1980年7月6日出版的《日中友好新聞》第一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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