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峻峭、山勢逶迤的黃羊背,位于吉林省永吉縣岔路河鎮和大崗子鄉交界處,最頂峰,是遠近聞名的吉林省208微波站信號塔。此處,山高林密,方圓十幾千米沒有人煙。一條彎彎曲曲的軍用公路,依傍山勢,伸向大山的深處,連接著兩個鄉鎮的交通。
1998年1月7日凌晨1點左右,伴隨著飛雪和林濤發出的陣陣吼聲,山道上,隱約傳來一陣汽車的馬達聲。
一道刺眼的光芒,順著彎彎曲曲的山路,幽幽地照射過來,形成一個白喇喇的、不斷變換角度的光柱。
一輛轎車,喘著粗氣,順著九曲十八彎的山道,由北向南,緩緩向前爬行。
突然,轎車在半山腰戛然停下,前排司機的座位上,慌慌張張跳下一個男子,抱著腦袋,一邊呼喊“救命”,一邊沒命似地向山梁上飛奔。
夜宿的飛禽猛獸,被這突如其來的呼救聲驚醒,嚇得向密林更深處逃遁。
沒人向這位呼救者伸出援助之手,三個幽靈般的黑影,一齊向他伸出了罪惡的黑手……
1998年2月27日中午,永吉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接到大崗子派出所值班民警打來的電話:“上午11點多鐘,一個上山砍柴的農民,在蛤蟆塘村北山馬鹿溝南坡的一片樹林里發現一具男尸,看樣子,好像是他殺……”
接電話的,是大隊長聶榮欣。放下電話,他立即向主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李連森作了匯報。
十幾分鐘后,他與聶榮欣一起,帶領偵查員、技術員、法醫,驅車趕赴大崗子鄉。
現場位于大崗子鄉蛤蟆塘村五社北山2.5千米處的208大嶺南坡,這里森林密布,北側約70米處,是大崗子鄉通往岔路河鎮的山道。此處,距吉林省微波站只有一千米的距離,翻過山北,最近的村莊是10千米外的岔路河鎮二甲營村,就是到南山腳下的蛤蟆塘村,也有2千米的距離。作案分子選擇此處作案,可謂煞費苦心。
男尸頭北腳南,仰臥在山坡上。上面覆蓋一件草綠色軍大衣,上身著一件紅色毛衣,里面是白色線衣,下身著一件藍色單褲,里面套一件灰色毛褲、一件藍色絨褲,腳穿呢子面棉布鞋,頸部系一根白色鞋帶,纏繞兩周后,在左前頸部打了一個死結。
死者系他殺,頭部被鈍器所傷,是錘子擊打后形成,左耳及右手拇指被銳器所傷,是由水果刀之類的兇器形成。
從損傷程度來看,作案人至少在兩人以上。
一個重要的特征引起了偵查員的注意:死者的門牙是兩顆假牙。
現場勘查員很細心,在死者的大衣口袋里,提取了一張“蝴蝶泉”牌香煙盒和一張署名“王大強”的名片。名片上面記著兩個傳呼機號碼。除此之外,再沒提取到其他有價值的痕跡物證。
勘查完現場,李連森的眉頭皺了皺,自言自語道:“死者穿戴挺講究,也很齊整,皮膚也不粗糙,不像本地農民,十之八九是一名出租車司機。”
在勘查現場的同時,調查走訪工作也隨之展開。可是,查遍了方圓十幾千米內的大小村莊,都沒有失蹤男子的信息。
只有通過死者身上存留的兩個傳呼機號碼打開豁口了。
第一個傳呼號很快回了話,一問,是個酒店小姐,她每天接觸的人多,根本記不清給誰留過傳呼號碼。
負責調查國信尋呼臺的偵查員也與機主取得了聯系,持機人正是王大強本人。問起這張名片,王大強回憶說:“曾給‘大老李’留過一張名片,可很長時間沒見到他了,給他打傳呼,也不回電話。”
“‘大老李’?怎么找到他?”
“‘大老李’和趙永剛關系好,找到趙永剛,就能找到‘大老李’。”
按照王大強提供的線索,專案組在吉林市費盡周折,終于在龍潭區古川街找到了這個名叫趙永剛的人。
“認不認識一個叫‘大老李’的人?”
“認識?何止是認識?我的這場官司就是由他引起的。”
一提“大老李”,趙永剛氣不打一處來,先火了,“你們找‘大老李’,我還找他呢。”
原來,這段日子,趙永剛正因為一輛“捷達”轎車的失蹤與車主邱國臣打官司。而這場官司,全是由“大老李”引起。3兩個月前,下崗職工趙永剛和一個叫宋永強的人,合伙承包了吉林市某家電部經理邱國臣的一輛紅色“捷達”出租車,講好白班交邱國臣150元錢,夜班交80元錢,油錢自理。剛跑了幾天活兒,趙永剛遇到了好朋友李永貴,也就是“大老李”。“大老李”以前也給別人開出租車,前幾天,和車主吵了一架,被解雇了,正沒活兒干。
“都是下崗職工,有錢大伙兒掙,”趙永剛是個熱心腸,聽了“大老李”的難處,就說,“咱倆開一輛車吧,掙錢兩人分。”
“那太好了,不愧是好朋友。”“大老李”欣然應允。
誰承想,“大老李”剛開了一天車,就連人帶車一同無影無蹤了,害得趙永剛和邱國臣打了一個多月的無頭官司。
“唉,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哦。沒想到‘大老李’是這號人,他把車開跑了,卻把我害苦了。邱國臣天天逼著我要車,我上哪兒給他弄車去?”說到這兒,趙永剛用手抱著腦袋,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仔細想想,這輛車有啥明顯特征沒有,或許我們在工作中能幫上你的忙。”
聽說能幫他找車,趙永剛喜出望外,急不可待地說:“有,有,我一眼就能認出來。這輛車的前擋風玻璃上,有個點狀的裂紋,是石子迸到玻璃上打的,位置在司機前方靠右一點。再就是車后面,安了尾翼。車里邊,有兩個自己裝的音箱,還有遙控鎖。”
“介紹一下李永貴的情況可以嗎?”
“可以啊。李永貴是舒蘭人,原來的老婆跟他離婚了,給他留下個女兒,叫李揚,16歲了,在舒蘭市開發廊。李永貴自從與市郵電局的王靜結婚后,就搬到九站街了,后來在市內租房住,靠給別人開車養家糊口。”
專案組在市郵電局找到了王靜,她說:“李永貴是1月7日出車后失蹤的,再就沒回來。”
通過王靜,了解李永貴的著裝情況,與“2·27”案的被害人完全吻合。令偵查員更加驚喜的是,“李永貴的前門牙,也鑲著兩顆假牙。”
在永吉縣衛校的解剖室里,王靜一眼就認出:死者正是李永貴。
這是一起搶劫、殺害出租車司機案。要想破案,找到那輛失蹤的“捷達”車至關重要。
就在專案組緊鑼密鼓調查贓車去向的時候,有群眾悄悄反映說:“雙河鎮大河川有個叫楊春林的無業青年,一個月前,以三萬元的低價,賣出過一輛八成新的紅色捷達轎車。”
“楊春林平時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經常與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觸,有結伙條件。”楊春林被列為重點嫌疑對象。
專案組一面派人秘密監視楊春林的行蹤,一面著手調查他銷出的“捷達”車外部明顯特征。
一周后,楊春林銷出的“捷達”車被追回。經車主辨認,正是李永貴開走的那輛車。
連夜突審楊春林。
“賣出的這輛車哪兒來的?”
“岔路河的朋友開來的。”
“叫啥名?”
“林廣波、盧大勇,還有個人,不知啥名。”
如果楊春林的供述可靠的話,這三個人就是“2·27”兇殺案的真兇。
情況馬上摸了上來,“平時,林廣波、盧大勇總和一個叫王貴的人在一起。”
偵查員們兵分三路,連夜搜捕三名犯罪嫌疑人,結果都撲了個空。
30歲的林廣波,是岔路河鎮孔家村六社農民,自從和媳婦離婚后,一直獨身,居無定所,案發后,和王貴一起外出,一直沒回來。
盧大勇,又名盧大偉、盧大為,19歲,住岔路河鎮六委五組。
“1997年6月,盧大勇從部隊復員后,在岔路河街內開出租車,后來,不知啥原因,把車賣了,整天游手好閑,無所事事。”據他母親講,“盧大勇是正月初八(2月7日)從家走的,臨走時,他爸還給他借了3000元錢,從此再沒回來。”
盧大勇有個姐姐叫盧丹,22歲,住長春市長大小區。專案組前去抓捕,結果又撲了個空。
盧丹說:“我弟弟的確來過,正月初八來的,還領個女的,當時,我和愛人不在家,我弟弟有我家的鑰匙。”
正月初九上午,當盧丹和愛人回家時,發現屋里被盧大勇弄得亂糟糟的,挺生氣,說了弟弟幾句,盧大勇一氣之下領那個女的走了,從此再沒回來。
剛剛得到的線索又中斷了。
偵查員向盧丹了解盧大勇在長春的戰友情況,盧丹說:“我弟弟在長春的戰友挺多,但我都不認識,其中有個叫趙家男的,以前在我家住過,但住哪兒,在哪兒上班,我都說不清。”
3月10日,專案組在長春市二道河子區東新路找到了盧大勇在通信團的戰友趙家男。趙家男提供的情況,使偵查員們感到,這次他們又晚了一步。
“正月初八那天,盧大勇給我打過一個傳呼,讓我幫他買兩張去北京的火車票。正月十一,我把盧大勇和他對象送上了去北京的火車。盧大勇說要去海南闖世界,以后再和我聯系。三月初的一天,我接到他的傳呼,他說已經到了海口,還給我留下了海口的電話號碼。”
“盧大勇的對象叫啥名?”
“邢玉穎。”
通過秘密調查,專案組查出,盧大勇家最近往海南的一個號碼打過許多電話,“種種跡象表明,盧大勇此時就在海南。”
“馬上與海口市公安局聯系,取得他們的配合。”專案組一邊緊急部署,一邊給海口市公安局發傳真,要求協助抓捕盧大勇。
海口市公安局接到通報后,馬上采取緊急行動,一連蹲候了三天,并采取了一系列偵控措施。通過那個電話號碼,專案組了解到,這是幾個酒店小姐的住處。進一步調查,更準確的消息使偵查員們再次失望了,“盧大勇和邢玉穎已于幾天前就搬走了。”
他們終于從一個坐臺小姐的嘴里得到了兩人的下落。原來,盧大勇將贓款揮霍殆盡后,便靠女友在酒店坐臺掙錢度日。
3月17 日午夜23時,海口市公安局的刑警們在海口市龍昆上村“鮮鮮快餐店”二樓的出租屋內,將盧大勇和邢玉穎抓獲歸案。
連夜突審,盧大勇對殺人搶車的犯罪經過供認不諱。與此同時,永吉刑警三中隊也得到準確情報,將剛剛潛回岔路河的王貴抓獲歸案。
盧大勇,出生在岔路河鎮的一個書香門第,父母都是人民教師。他1995年初中畢業后應征入伍,在駐軍某部通信團服役。復員后,回到家鄉,買了一輛出租車搞出租,日子過得挺充實,也掙了不少錢。可掙來的錢,怎么也填平不了他日漸膨脹的各種欲望。他曾是個優秀青年,可面對眼花繚亂的大千世界,卻迷失了方向。為了追求金錢和享樂,他開始墮落,頻繁接觸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
認識林廣波后,林廣波將小姨子邢玉穎介紹給他。兩人成了好朋友,整天攪在一起,做著發財的美夢。
1997年冬,盧大勇異想天開,把出租車賣掉,準備和林廣波、王貴一起闖南方,去深圳撈世界。就在他們準備啟程的日子里,林廣波從吉林市帶回來兩個酒店小姐。
三個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林廣波半睜著一雙醉眼,“快過年了,手里都沒錢,啥也干不成,咱們整臺車賣了吧,分點兒錢。”
林廣波的提議,立即得到盧大勇、王貴的贊同。
因為身邊坐著兩個小姐,彼此心照不宣,沒往下嘮。然而,罪惡的念頭一旦閃現,心中那貪婪的鬼火就無法再熄滅。
第二天,他們再次談論此事時,林廣波說:“我在雙河鎮有個叫楊春林的朋友有辦法,整到車,就找他幫助賣。”
于是,三人來到雙河鎮,找楊春林一起研究。楊春林果然有辦法,幾天之后,便通知盧大勇,“有人愿出三萬,買一輛八成新的‘捷達’轎車。”
有了買主,他們立即制定計劃,準備搶車。林廣波畢竟年長幾歲,見識多,城府深,他說:“要搶車,就得把司機整死,要不早晚得露餡兒。”
作案前,三人做了明確分工:林廣波負責選擇作案目標,王貴負責殺人,盧大勇負責把車開到楊春林家。
臘月初九那天,也就是1月7日上午10時許,三人相約來到吉林市,各自準備了作案用的水果刀、羊角鐵錘等兇器。按計劃,三人坐大客車來到九臺市,兜了幾圈后,出租車司機看他們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都不肯出車。目標沒選到,只好返回,到吉林市時,已是晚上6點多鐘。
在火車站轉了一圈后,三人相中了一輛紅色“捷達”出租車,正好,車上有個40多歲的司機也向他們招手。這個司機,就是李永貴。
三人上車后,林廣波按事先編好的謊詞說去岔路河要賬,雙方討價還價后,林廣波坐在前排副駕駛的位置上,盧大勇和王貴坐在后排。到岔路河時,已是晚上九點多鐘,怕引起司機懷疑,他們先到下坎子村兜了一圈兒,進了幾戶農家小院,謊稱欠錢的人沒在家。
看時間磨蹭得差不多了,林廣波說:“二甲營有人欠我錢,去二甲營吧。”
來到岔路河,李永貴就有些發蒙,根本不知哪兒是哪兒,只好聽之任之。按照林廣波的指引,李永貴朝二甲營方向開去。到二甲營后,三人謊稱下車找人,研究到208大嶺下手,“那里山高林密,地勢偏僻,作案后容易拋尸,逃離后不易被發現。”
三人上車后,林廣波說:“事兒沒辦成,咱們從前邊的近道回市里吧。”
李永貴頭一次來這里,人生地不熟,只得任由他們擺布。
午夜11點鐘,李永貴把車開上了岔路河與大崗子交界的九曲盤山道。山,越來越高,林,越來越密,路,越來越窄。開著開著,李永貴的心里就有些害怕了,再一看這三個人,賊眉鼠眼的,咋看都是不良之輩,心里直犯嘀咕。可此時,后悔已經來不及了,只有硬著頭皮往前開,走哪兒算哪兒了。
車子繞過盤山道,幾個急轉彎后,翻過了208大嶺。望著窗外黑黝黝的山巒,李永貴的心里有些發毛。這時,林廣波給盧大勇遞了個眼色:“你們不方便方便啊?”
這是林廣波給同伙發出的信號,意思是該下手了。
李永貴心想,“壞了。”“壞了”沒說出口,后腦勺早挨了王貴一錘子。李永貴見勢不好,忍著頭疼,扔下車便跑,林廣波等人怎肯放過,從后面拼命直追,終于將李永貴追上,按倒在地。亂刀之下,李永貴當即死于非命。
三人確定李永貴已死,從他的衣兜里翻出一個漢字BP機和90元現金,讓王貴背著尸體,扔在山坳里,上面蓋上李永貴的綠棉軍大衣,用雪埋上。
三人回到車上后,盧大勇開車,順原路返回岔路河,又從大崗子繞道雙河鎮,向楊春林家開去。一路上,他們把車內的出租車燈、計價器,李永貴的駕駛證,以及其他證件,紛紛順著車窗拋出車外,又把車牌照卸下來,扔在雪地里。
后半夜二點多鐘,他們折騰了大半宿,終于把車開到了楊春林家。他們清洗了身上的血跡,焚燒了血衣。第二天,他們以三萬元的價錢將車出手,就地分了贓,楊春林、林廣波、盧大勇三人各得贓款一萬元,林廣波從自己的一萬里拿出一千五百元,給了王貴。
在看守所里,盧大勇流下了悔恨的淚水,直到這時,他才真正體會到生命的可貴。他說,他才19歲,人生的路才剛剛開始,他不想殺人,可貪欲又使他淪為了殺人犯。
半年后,林廣波和王貴落網,大山深處的冤魂終于得以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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