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13日,天空一片鉛灰,空氣燥熱沉悶,眼看就要下雨了。福建泉州晉江市火葬場東側逶迤的山道上,江萬谷急遽地往徹田水庫旁的碎石場走。當他拐過一個彎道,一眼看見有個人渾身血污地俯臥在路面上,遠處倒放著一輛摩托車。
“出人命了。”江萬谷的心忽地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想叫又叫不出來,臉色蒼白,兩腿發軟。踉踉蹌蹌地朝山坡下跑去。
砌田山道上發生命案的消息,讓正在食堂用午餐的晉江市公安局刑警局局長洪勇、一大隊長陳金超、副大隊長賴曉山顧不得多吃一口飯,便扔下餐具,躍上已停靠在餐廳門口的刑事現場勘查車,冒著秋雨趕往案發現場。
發生命案的小道兩側雜草叢生,山道與火葬場之間是一片樹林地,周遭荒涼僻靜。被害者頭戴白色安全頭盔,全身俯臥呈匍匐狀。死者的左背部有一刀劃傷,左頸部有一大裂創口,致使外靜脈、總動脈斷裂。死者全身浸透著血水,下方路面上有一大灘血泊。距死者前方的百余米處倒放著一輛黑色龍騰125摩托車,車尾車牌及后座上有噴濺的血跡,左車把離合與右手之間已斷裂,車鎖孔插有鑰匙,呈啟動狀。在尸體東南側不到2米的草絲中,有一頂墨綠色的頭盔。
死者身上的證件表明死者叫余子紅,29歲,江西省進賢縣三橋鄉人。
根據江萬谷的報案,警方推斷:案件發生在中午11時30分至12時30分這段時間。因為江萬谷離開碎石場回砌田村吃午飯時尚未發案。
午飯后回來時案件就已發生了。綜合現場勘查、尸體檢驗、現場訪問所獲得的各種信息,案件性質被確定為以摩托車工為襲擊目標的搶劫殺人案。
在隨即召開的案情分析會上,晉江市公安局副局長林鵠、柳新群將偵破此案的重任交給一大隊。由陳金超、賴曉山任專案組正副組長。以案發時間命名的“2001·9·13”搶劫殺人案專案組正式啟動,全面投入偵破。
經過對獲取的資料進行分析,專案組決定兵分四路,著手偵破:
一是查訪余子紅摩托車停泊點的其他摩托車工,了解雇車始發過程;
二是對青陽至磁灶鎮砌田沿線、現場周邊的村莊、養豬場、碎石場的村民、打工者進行訪問,尋找目擊證人;
三是對在市區青陽各摩托車泊站候客的車工進行訪問,查尋有否類似案件的發生,力爭從串并案中尋找突破口;
四是對全市外來人口中的“三無人員”進行清查排摸尋找嫌疑對象。
經過訪問被害者的親戚朋友,專案刑警找到了余子紅平時摩托車停泊候客的地點——青陽電信大樓前。
據同在此候客的摩托車工反映,9月13日上午11時許,有一高一矮兩個年青人要雇車,當時他主動上前用閩南語問:“要去哪兒?”那兩個人用帶有很濃外地口音的生硬的閩南話說是要到碎石場。因那一帶較偏僻,雇車人又是外地人,當地的這名摩托車工存有戒心地說:“砌田村可以去,碎石場不去。”結果這兩個外地年輕人又朝其他車工走去。
這名摩托車工還描述了兩個雇車人大概體貌:高個子的身高172厘米左右,瘦身材;矮個子的身高166厘米、較壯。
余子紅被害前的情況是清楚了,兩名嫌疑對象的大概體貌也有了。可僅憑這些,在外來人口達數十萬計的晉江市區要準確判明和找到犯罪嫌疑人無異海底摸針。
偵查工作在緊張有序地進行。各條信息匯集到專案指揮部。
從9月13日中午12時35分,專案刑警趕到現場著手開展工作后,負有特別能戰斗的晉江刑警們一刻也沒有歇息。很快地負責串并案一組的刑警又發現了兩起與“9·13”搶劫殺人案相類似的搶劫摩托車工案件。
8月20日中午1時許,晉江市磁灶鎮砌田村的摩托車工何為利在市區青陽廣電大樓前被兩個外地人雇車往碎石場,當車行至南石中學和火葬場方向的小道口時,一乘客戴的安全頭盔掉了,要何為利停車。當何把車剎住尚未停穩時,另一乘客拿一把不銹鋼菜刀,朝何的左肩胛處劃了一刀。搶走一輛豪爵125摩托車。兩名作案者的體貌特征是:一人身高160厘米,約26歲,較壯;另一人為身高168厘米,約24歲,中等身材,染板粟色頭發。
8月25日中午12點30分,磁灶鎮宅內村摩托車工張燦陽在市區也是被兩個外地人雇車往砌田村,在距火葬場不遠的山道上,坐在后面的乘客安全頭盔掉了。當張把車停下時,一乘客拔出一把菜刀,架在張的脖子上,威脅說:“再出聲就整死你。”一輛125摩托車被搶。兩名作案者也是25歲左右,身高約165厘米。
“8·20”、“8·25”兩樁案件頗有共同之處:
一、都是從市區青陽雇車,往砌田方向;
二、都是在火葬場周邊實施搶劫;
三、其中一人故意把安全頭盔扔掉,誘騙摩托車工停車;
四、作案者為兩個外地年輕人,年齡25歲左右;
五、作案工具為菜刀或其他刀具;
六、以摩托車為搶劫目標。
專案人員反觀“9·13”案件的整個過程,認為該案同樣具有與上述六點相近的地方。從現場草絲提取的墨綠色安全頭盔,證實作案者也是以安全頭盔掉了為由騙得死者停車再實施搶劫的;從現場尸體距摩托車倒放的位置,可以推斷被害者遭到砍殺后有一個掙脫抗爭的過程。作案者沒有將車劫走有可能是發現有行人不得已倉惶棄車而逃。
對現場周邊村莊訪問的結果證實了這種推斷,砌田村村民張梧德在案發期間剛好騎車經過,當他行至火葬場往砌田村的山道岔路時,看見遠處有個人慌慌張張地往樹林里逃竄。當他行近時便看見一個倒在地上蠕動,斷斷續續地發出呻吟聲,路邊有很多血,附近還有一輛黑色摩托車。張梧德只是朝那個人瞥了一眼,不敢正視,便猛踩自行車加速離去。
將“9·13”案件與“8·20”、“8·25”案件串并起來,增加了可供刻畫犯罪嫌疑人的線索。專案組決定將調查范圍拓展至對“8·20”、“8·25”案件發生前摩托車停泊站一帶的調查,確定犯罪嫌疑人在市區一帶的活動范圍,尋找犯罪嫌疑人的關系人,從中查明其真實身份。同時,在摩托車維修店、摩托車工中布置控制“8·20”、“8·25”被搶摩托車的贓物銷贓渠道。
9月16日,刑警在對“8·25”案件的雇車之前的情況展開調查時掌握了一個為突破全案提供條件的情況。據當時與張燦陽相鄰泊車候客的摩托車工提供,兩個雇車人在雇車之前,曾與附近一家日雜店的店主發生爭吵,當時店主還追至摩托車停靠點向那個染板粟色頭發的外地人要電話費。
專案人員找到這家店主,店主經過了一番回憶說:“那天有兩個‘阿北仔’(即外地人)來打電話,開始撥了一個市區電話說是通了但沒人接。我忙著招呼做生意,聽到他撥通了還與人講話。后來他又說電話不知道怎么掛斷了,又撥了一次,然后拿了2元錢給我就走了。我看了一下號碼是市區號碼,可再向上翻了一個號碼,竟是長途的。原來那個人想耍賴。所以我追了上去,要他把長途話費的錢補回來。”
刑警一聽長途號碼,一下子興奮起來,要店主仔細想一下那個長途電話號碼。店主肯定地說,區號是0898,號碼掛在嘴邊好一陣子才吐出來,卻是三個相近的號碼,具體哪一個,也說不準。
這是專案偵查開展以來最具有實際意義的線索了,作案嫌疑人在海南省海口市有關系人。
陳金超大隊長當天便率員飛往海口。經在海口電信局查詢,店主提供的三個號碼中有兩個是公司單位的,一個是地處府城振東區龍舌坡商住區的公用電話。
陳金超他們對這三部電話在8月25日中午接聽的人員進行逐一訪問。由于時間過了二十多天了,被訪問的員工、居民說不出誰接過這樣的電話,再加上與己無關,誰也不愿意費一番心思去回憶,調查兩天也難有收獲。
就這樣把這條線索放棄了?陳金超有點不甘心。他們果斷地將精力放在查訪龍舌坡商住區的這門電話上。同時,無奈地道出一個令所有人都不能不較真的原因,在一起兇殺案的無名尸身上有一張記著這個號碼的紙條。
龍舌坡商住區在8月25日這段期間原租住有近40戶人家,現在剩下20多戶了。陳金超等人幾經周折總算與大部分房客都打過照面。結果還真被他們找到了,原來租住在這里的一個年輕女子叫艾福珍,曾經在晉江打工。
她反映,在8月25日左右接過以前的男朋友從晉江打來的電話,這個男朋友是重慶開縣長沙鎮人,叫劉文儉。是她在晉江打工時認識的。已經有半年多沒跟他來往了。不過這男友有時還會打電話給她。所以,她才把住處搬了。畢竟艾與劉有過一段很深的交情,除了描述與日雜店主一致的體貌特征外,還說的更為詳盡。劉文儉的鼻梁上有一個疤,劉有吸毒史,現在的女朋友叫小英子,是貴州人。
海口之行對突破全案具有決定性的意義,使專案偵查進入了快車道。
根據陳金超一組獲取的線索,專案組啟動在晉江打工的重慶開縣籍和貴州籍的治安關系人,全面查找劉文儉和小英子的下落,并注意發現劉文儉的同案嫌疑人員。
晉江刑警幾十年來長期建立的刑事情報信息網絡是極為靈敏高效的。有關劉文儉和小英子的情況很快擺在專案指揮面前。劉文劍不僅有吸毒史,而且經常在別克鞋廠附近一帶敲詐打工的老鄉。劉文儉常去機場加油站附近的王阿珍店里打臺球。但最近一段時間去向不明。至于小英子,據說最近又與劉文儉的一個朋友交上。案發后已經去深圳了。
專案組對劉文儉經常出沒的地方進行布控。對有關小英子的情況作更進一步的查訪。試圖通過小英子找到劉文儉。
在小英子圈內的人開展調查,獲悉小英子新近的男朋友叫顏槐素,與劉文儉同鄉。劉文儉生性暴戾,小英子時常無端地挨一頓打。兩人在吵架糾斗中顏槐素少不了在當中調解。小英子被打得鼻青臉腫時心里倍覺得這個顏槐素善解人意,顏槐素也乘機插了一腿。這事還是被劉文儉知道了,小英子被打了一頓后吃下安眠藥想自殺,不料藥性不夠,只是昏睡了一場。醒來后硬是被劉文儉陪著送到深圳。劉文儉就是這樣,玩過的女人自己不要別人也別想要。
這個小英子把一個顏槐素扯出來了。既然顏槐素與劉文儉有這樣一層關系,查找顏槐素也就成了緝捕劉文儉的一個途徑。
刑警在訪問小英子租房房東時,房東介紹,劉文儉與小英子離開晉江去深圳的那天早上。小英子的行李是另一個男朋友顏槐素搬走的。但搬到哪里去了,就不清楚了。
房東說不清小英子的行李搬到哪里,可門外的那個摩托車工則很清楚。他提供,他當天把小英子的男朋友載到陳埭鎮高坑村的一家鞋廠。負責調查的刑警朱文恒等人即刻帶上一個認識顏槐素的人,由摩托車工引路來到這家鞋廠。在查閱該廠的員工花名冊時,沒有看見“顏槐素”三個字。此時已是9月21日晚上7時,鞋廠的員工陸陸續續進廠加班。朱文恒他們只好退出廠外,卻意外地看到大門口蹲著兩個人,摩托車眼尖認出其中之一是顏槐素。刑警當即把兩個人分開詢問,顏槐素心中有鬼,不敢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也否認認識劉文儉、小英子兩人。
顏槐素吞吞吐吐反而引起刑警警覺。朱文恒當即將顏槐素帶回晉江刑警局審查。
就在朱文恒他們找到顏槐素的時候。負責追捕劉文儉一組的工作也有重大收獲。
追逃刑警在深圳找到小英子,由小英子打電話與劉文儉取得聯系,謊稱是自己一個人在深圳無聊,寂寞難耐,想起他來了。所以又跑來晉江,現在正在青陽某娛樂場所坐臺。劉文儉被小英子撩起舊情,急切地想與之會面。結果剛一露面,就被守候在娛樂場附近的刑警一把逮住了。
顏槐素、劉文儉相繼落網,卻死也不承認有做過搶劫殺人的勾當。只是不痛不癢地交代了些被敲詐同鄉的芝麻小事,想蒙混過去。
專案刑警找來“8·20”、“8·25”案被害者依法秘密辨認,確認此兩起案件確系劉、顏兩人所為無疑。
為了徹底擊潰顏槐素、劉文儉的心理防線。負責指揮預審攻堅的大隊領導有意安排了一次兩個嫌疑人的照面。原來還心存僥幸的兩名嫌疑人看見同伙也進來了,一下子沒底了,腦門滲出虛汗。把“8·20”、“8·25”和“9·13”三起案件的作案過程交代個精光。只是在交代時相互間也免不了推卸責任,這種狐朋狗友在生死關頭就是這么不仗義了。
審訊完畢,專案組圍繞顏槐素、劉文儉的交代口供進行了大量取證,由此宣告了“2000·9·13”搶劫案和“8·20”、“8·25”搶劫案的成功破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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