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陽光透過紗窗上的油漬斑斑點點地灑進來,照在墻皮剝落的裂縫上,那些裂紋像極了我婆婆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我第三次踮腳去夠掛在生銹防盜窗上的嬰兒服時,老舊的鋁合金窗框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五月的陽光透過紗窗上的油漬斑斑點點地灑進來,照在墻皮剝落的裂縫上,那些裂紋像極了我婆婆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蜿蜒倔強。
"又卡住了?"宇軒從堆滿建筑圖紙的折疊桌前抬頭,眼鏡片上還沾著昨晚熬夜畫圖留下的鉛筆灰,"等以后...換個好點的房子。"他說這話時,眼睛沒看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圖紙邊緣已經起毛的折痕。
洗衣機突然發出拖拉機啟動般的轟鳴,蓋過了我的嘆息。這間三十平的出租屋,是我們結婚兩年的"家"——如果能把樓上每天準時響起的剁肉聲、隔壁孩子永遠彈不順的《獻給愛麗絲》、還有衛生間永遠散不去的霉味稱作"家"的話。
婆婆就是在這時候推門進來的。
1.
她手里拎著超市促銷送的環保袋,洗得發白的圍裙口袋里鼓鼓囊囊地塞著幾顆還帶著泥土的土豆。"軒仔最愛吃的土豆燉牛肉,"她笑得眼角堆起皺紋,"早市收攤時買的,三塊錢一斤。"
飯香漸漸填滿狹小的廚房時,婆婆神秘兮兮地把我叫到里屋。她從貼身的暗袋里摸出個藍布包,一層層掀開時,布料摩擦發出沙沙的響聲,像秋風吹過枯葉。當那本存折完全展露在眼前時,我的呼吸一滯——上周在建材市場,她蹲在特價區反復比對瓷磚價格的樣子突然浮現在眼前。
"媽,這錢我們不能要..."我的聲音卡在喉嚨里。透過門縫,我看見宇軒的筷子懸在半空,番茄炒蛋的湯汁正順著我們用了兩年的塑料桌布的裂縫往下滴。
婆婆沒說話,只是用指甲輕輕刮著桌面上經年累月積攢的油漬。忽然,她輕聲說:"九八年那會兒,廠里發不出工資,我就靠著給人縫補衣裳供軒仔上學。"她粗糙的手指撫過存折邊緣,"現在這雙手,還能給你們縫個家。"
2.
裝修開工那天,婆婆比我們起得還早。她戴著那頂戴了十年的草帽,像個老練的監工在灰塵漫天的屋子里轉悠。當工人切割瓷磚的刺耳噪音響起時,我看見她悄悄往工頭手里塞了個紅包。
"使不得!"工頭推拒著。
"孩子們不容易..."婆婆執意把紅包往人家兜里塞,聲音壓得很低,"多費心..."
梅雨季來臨時,婆婆在幫忙清理建筑垃 圾時扭傷了腰。從醫院回來,我拿著醫生開的膏藥,看見她正扶著腰,用沒受傷的那只手給工人遞冰鎮礦泉水。
"媽!"我急得聲音都變了調。
"沒事沒事,"她擺擺手,"當年在紡織廠,腰肌勞損是家常便飯..."
我看著她花白的頭發被汗水打濕貼在額頭上,突然想起上周產檢時,B超屏幕上那個小小的心臟有力地跳動著。老電扇吱呀呀地轉著,把裝修清單吹得嘩嘩作響。
3.
搬家的前一天,我在整理婆婆的老物件時,發現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盒子。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宇軒從小到大的學費收據,每張背面都用工整的小字記著:"3月12日,改褲子兩條,5元;3月15日,織補毛衣一件,3元..."
最新的一張泛黃的紙上寫著:"2024年5月,給軒仔買房用。"字跡有些發抖,像是忍著疼痛寫的。
新家開火那天,婆婆執意要親自下廚。當抽油煙機的轟鳴聲響起時,我走進廚房,看見她正踮著腳夠吊柜里的調料瓶。
"媽,"我突然開口,"主臥給您留著呢。"
她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沒回頭:"胡說,主臥要留給你們帶孩子..."
"孩子可以跟我們睡,"我接過她手里的調料瓶,"您辛苦一輩子了。"
婆婆轉身去切菜,但我分明看見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窗外,新栽的玉蘭樹在風里輕輕搖晃。三十年前那個踩著縫紉機養家的女人,此刻站在嶄新的廚房里,終于有了一個可以慢慢老去的地方。
"三十年前那個踩著縫紉機養家的女人,此刻站在嶄新的廚房里,終于有了一個可以慢慢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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