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山西大同的訂婚強奸案將彩禮爭議推上輿論風口,18.8萬元的天價賬單與性同意權(quán)的司法認定在法庭上激烈碰撞時,我們不禁好奇——在3000多年的歷史中,彩禮在中國人的婚姻大事中,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在中國人的婚戀詞典里,“彩禮”二字始終帶著幾分曖昧的溫度。它既承載著千年禮制的厚重,又折射著世俗欲望的鋒芒。
中國歷史上最早對彩禮的記載源于周,《詩經(jīng)》里記載的“野有死麕,白茅純束”或許正是這般場景——周朝人用鹿皮作聘,既是對狩獵能力的證明,也是對婚姻盟約的具象化表達。彼時的“納征之禮”更像文明早期的社交契約:玉帛、儷皮、大雁,這些取自自然的信物承載著對婚姻的鄭重承諾,連《禮記》都強調(diào)“無幣不相見”,仿佛少了這些儀式感,愛情就失了筋骨。
周人用每年南來北往的大雁作為彩禮,代表不變的信用
到了漢代,彩禮變得愈加沉重,漢朝官員娶妻的聘金動輒兩三萬錢,相當于刺史一年的俸祿,連平民也得湊夠萬錢才能娶親。董卓下聘時“耕軸百乘,馬二十匹”的排場,把婚姻變成了財富展覽會。以至于《漢書》作者留下了“嫁娶尤崇侈靡”的嘆息。
唐朝法律雖明文限定三品官彩禮不得超過三百匹絹,可長安城里的富商們轉(zhuǎn)頭就把珍珠瑪瑙塞進聘禮箱,硬生生把《唐律疏議》變成了擺設(shè)。這種攀比在宋代達到新高度,汴梁城流行起“三金”聘禮,金鐲子沉得能當兇器,汴河碼頭的聘禮船隊比漕運糧船還壯觀。
真正讓彩禮完成“貨幣化”轉(zhuǎn)身的,是明清兩代白銀的流通。安徽徽商嫁女時,裝著銀錠的禮箱要由八個壯漢抬著游街,箱蓋上貼的“囍”字比臉盆還大。山西票號老板們更發(fā)明了“票號聘書”,直接把銀票數(shù)額寫在婚書里,生怕親家看不懂阿拉伯數(shù)字。這種赤裸裸的金錢游戲,連《醒世姻緣傳》里的市井小說家都看不下去,寫詩諷刺“十擔糧換不來丈母娘一個笑臉”。
時間快進到1978年,計劃生育的國策像投入池塘的巨石。雖然各地村鎮(zhèn)的墻上都貼著“生男生女都一樣”的標語,但在“不生男孩就是斷子絕孫”思想的潛移默化下,人們用盡各種見不得光的方式,延續(xù)自己生男孩的欲望。這種荒誕的黑色幽默,最終釀成了2021年人口普查時105.07的性別比。
這場性別失衡引發(fā)的多米諾效應(yīng),讓彩禮在很多地方,尤其是農(nóng)場,成為婚姻中某一方越來越沉重的負擔,武漢大學龔為綱團隊通過分析12萬份裁判文書發(fā)現(xiàn),1995-2007年全國彩禮均價維持在1-2萬元,2008年后卻如脫韁野馬般飆升至14萬元,14年漲了14倍。
面對這場全民焦慮,最高人民法院在2024年出手劃定彩禮紅線,可法律文書終究敵不過丈母娘手里的計算器。重慶某鄉(xiāng)鎮(zhèn)推出的“零彩禮”示范戶,婚禮當天還是沒扛住七大姑八大姨的眼神壓力,連夜把6.6萬“改口費”塞進了紅包。這種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拉鋸戰(zhàn),在短視頻平臺上演變成行為藝術(shù):山東某網(wǎng)紅直播“彩禮砍價”,在線觀眾突破百萬,評論區(qū)飄滿“砍到18888刷火箭”的彈幕……把《民法典》第1042條“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的規(guī)定撕成滿地碎紙。
用彩禮做噱頭的某網(wǎng)紅直播
當我們剝開層層時代包漿,會發(fā)現(xiàn)彩禮從來都是社會結(jié)構(gòu)的切片標本。西周貴族用鹿皮衡量部落實力,宋朝商人用金鐲子標注階層地位,當代青年用房產(chǎn)證兌換婚姻入場券——三千年過去,變的只是計量單位,不變的是人性深處對安全感的永恒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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