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潤民
1949年11月,寶天、天蘭鐵路獲批后,彭德懷(右二)、習仲勛(右四)和鐵道部副部長呂正操(右一)及蘇聯筑路專家合影
2019年7月,筆者參觀寶雞市寶天鐵路英烈紀念館,不禁為修筑這條鐵路的英雄們的事跡所感動,同時也為寶雞人民保護彭德懷、習仲勛1952年題詞的壯舉動容。
1964年,在黨內批判“彭(彭德懷)高(高崗)習(習仲勛)反黨集團”和“肅清習仲勛影響”的不正常政治環境下,寶雞人民采取巧妙的方式,保護兩位開國元勛的題詞,使其完好保存于世。
打通隴海線的英雄
隴海鐵路是橫貫中國東西的交通大動脈,東起江蘇連云港,新中國成立前只修到甘肅省天水市。隴海鐵路寶天段,起始于陜西寶雞市,沿渭河北岸西行,盤旋于秦嶺的崇山峻嶺之中,經蘇家河進入甘肅境內天水。這條鐵路早在1939年就開始動工,但由于資金、技術、設備的限制,加上惡劣的自然條件,修了整整6年才勉強通車。寶天鐵路長度僅153公里,卻有126個隧道,總長度達22公里,占了寶天線總長度的七分之一;還有總長度1196米的大中型橋梁25座,總長343米的小橋72座,泄水洞34個,涵渠576個。寶天鐵路是當時世界上工程最艱巨的鐵路之一。
寶天鐵路修成后,只能通行七八節車皮的小型機車,而且事故頻發。鐵路修成后的5年中,通車時間總計不到一年。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寶天鐵路實際上處于癱瘓狀態,被稱為隴海路上的“盲腸”。
新中國成立后不久,面對國民黨政府留下的爛攤子,毛主席發出“人民軍隊參加國家經濟建設”的號召。1950年春,第一野戰軍兼西北軍區司令員、西北軍政委員會主席彭德懷,命令以64軍為主力的5萬多名解放軍指戰員參加寶天鐵路改建工程。人民子弟兵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雄主義精神,硬是靠雙手和肩膀,僅用8個月時間就完成了全部施工任務,打通了隴海線上的“盲腸”,使祖國東西交通大動脈得以暢通。在施工過程中,部隊負傷人數1086人,平均每2.7公里就有一名解放軍戰士倒下,出現了許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模范。時任64軍軍長的曾思玉將軍在晚年回首往事時,感慨地說:“我一生和敵人打過很多仗,可謂身經百戰,但最難以忘懷的還是修建寶天鐵路?!?/p>
為了紀念修通寶天鐵路的解放軍指戰員的功勞,悼念犧牲的烈士,1952年3月,人民解放軍第19兵團和陜西軍區決定,在寶雞修建一座紀念碑,定名為“中國人民解放軍19兵團陜西軍區修建西北鐵路寶天段紀念碑”。紀念碑位于寶雞市南關寶天鐵路南側,距離鐵路約100米,火車通過時乘客能夠一眼看到紀念碑的雄姿。紀念碑由日本工程師木本正人設計,鋼筋混凝土結構,碑高24米,加上碑頂假山和五角星,總高度27米。碑身為空心四棱柱體,外表東西長2.5米,南北寬2.0米,厚度0.7米。整個紀念碑造型獨特,氣勢恢宏,莊嚴肅穆。
紀念碑基座有大小8個底墩,其中2個大底墩朝北,制有櫥窗,分別鑲刻著彭德懷、習仲勛的題詞。
彭德懷是在硝煙彌漫的朝鮮戰場上寫下題詞的,此時的64軍就在他身邊,正在同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作戰。想起兩年前這支英雄部隊參加祖國大西北經濟建設所立下的功勞,彭德懷飽含深情,用毛筆寫下了這樣一段題詞:
中國人民解放戰爭歷時二十二年戰爭方罷,即進行工業農業交通等各項偉大建設。我西北人民解放軍第六十四軍于一九五〇年春,即從事修筑工程艱苦的寶天鐵路,竟于是年秋,基本完成。當嚴冬寒風凜冽之際,又進軍朝鮮參與抗美援朝戰爭。這些偉大而光榮的事業,中國人民將永志不忘。
沒有華麗的詞藻,沒有一句多余的話,彭總用樸素而簡練的語言概括了人民軍隊從戰斗隊轉變為修路大軍的史實。其書法蒼勁有力,自然流暢,筆鋒中透出剛毅和直率,給紀念碑增添了一道獨特風景。
時任西北軍區政委、西北軍政委員會副主席的習仲勛,以他那特有的“習體”,也為這座紀念碑留下了墨寶。他題詞的內容更為簡練:“中國人民解放軍六十四軍修筑寶天鐵路紀念。功在西北,永志不忘。”
紀念碑于1952年春動工,10月1日竣工,12月7日舉行了隆重的落成儀式。
1952年12月7日,寶雞各界熱烈慶祝寶天鐵路紀念碑勝利落成
題詞遭遇政治風云
不幸的是,彭德懷、習仲勛于1959年和1962年先后被打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和“反黨分子”,受到不公正對待和迫害。兩位開國元勛被打倒后,銘刻在寶天鐵路紀念碑底座上的兩人的題詞,被一層厚厚的灰漿所覆蓋。
1978年4月,蒙冤16年的習仲勛被黨中央任命為廣東省委第二書記(同年底擔任第一書記)。消息傳來,西北人民格外興奮。緊接著,黨中央為彭德懷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1979年3月5日,一位名叫雷恒海的共產黨員給中共中央副主席鄧小平寫信,要求恢復彭德懷、習仲勛為寶天鐵路烈士紀念碑寫的題詞。雷恒海是寶雞市勞保商店的一名職工,新中國成立前參加革命,曾跟隨彭德懷、習仲勛轉戰西北。他和彭德懷、習仲勛沒有任何私交,寫信的目的是出于對兩位開國元勛的敬仰和對歷史的尊重。
這封信轉到陜西省委后,省委高度重視,要求寶雞市委認真研究,盡快修復紀念碑。1980年4月2日,寶雞市革命委員會作出決定:恢復紀念碑原貌,重新對外開放。
恢復紀念碑原貌的關鍵是恢復彭德懷、習仲勛題詞。寶雞市民政局向有關單位發出征集題詞原稿的函件,其中寫道:“寶雞市決定對紀念碑進行修復,現急需征集彭德懷、習仲勛題詞的內容是什么、題詞手稿現存放何處等資料?!边z憾的是,函件發出后,沒有任何反饋消息。
5月,在征集資料無果的情況下,紀念館工作人員準備鑿開題詞部位,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狀況。為慎重起見,他們請鐵匠專門打制了一把鏟子。出乎意料,當他們用鏟子輕輕一撬,粘在題詞上面的青灰色灰漿竟然全部脫落。這種覆蓋物既不像一般水泥那樣堅固,又不像普通灰泥那樣疏松,而是一種拉毛式、顏色與碑座相似的特制灰漿。更讓現場工作人員喜出望外的是,這種特制灰漿一脫落,銘刻在漢白玉石上的彭德懷題詞和習仲勛題詞立即顯露了出來,而且絲毫未損。
顯然,這是有人采取了一種特殊手段,有意識地把題詞保護了下來。兩位開國元勛的題詞重見天日,現場工作人員激動不已,很快將這一喜訊上報。
1982年10月12日,寶天鐵路紀念館迎來了一位特殊客人,她就是彭德懷元帥的夫人浦安修。當時,她正在組織人員撰寫《彭德懷傳》。1959年廬山會議后,彭德懷在全國各地的手稿、題詞幾乎被銷毀殆盡。聽到寶雞寶天鐵路紀念碑上保留有彭德懷題詞的消息后,浦安修帶領寫作組專程趕來。浦安修秉承彭德懷不擾民、不給地方添麻煩的作風,未提前打招呼,直到參觀當天早晨上班時,才通知市民政局。上午10時,在市長李均、市民政局局長趙克杰的陪同下,浦安修一行徑直來到紀念碑前。她在彭總題詞前默默站立,許久才發出感嘆:“誰能想到,在寶雞還能留下彭總的手跡。真是奇跡!”
不久,彭德懷的侄女彭鋼前來參觀。她也沒有打擾地方黨政領導,也沒有提前通知紀念館,只在當地駐軍首長陪同下前來。彭鋼來到伯伯的題詞前,一字一字地小聲讀了起來,讀著讀著,眼里噙滿了淚水,禁不住說:“令人痛心的是,許多有關伯伯的照片、信件等寶貴資料,都毀于‘文化大革命’,在這里看到伯伯的題詞,感到很欣慰,說明寶雞人民對彭德懷有感情,說明彭德懷永遠活在人民心中?!?/p>
在離開紀念館時,彭鋼激動的心情難以平靜,拿起筆來寫下留言:“感謝寶雞人民對彭總的敬愛?!?/p>
習仲勛訪問寶雞
彭德懷、習仲勛題詞被保護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習仲勛耳朵里。1986年,整修以后的寶天鐵路紀念館竣工,寶雞市委和市政府敬請習仲勛題寫館名。習老欣然同意,于9月9日寫下了“寶天鐵路英烈紀念館”九個大字。管理處將其制作成黑底黃字的牌匾,懸掛在紀念館大門上方,遠遠望去,格外醒目。
寫下館名后,習老特意委派張西銘到寶雞,了解1952年他和彭老總題詞被保留下來的詳細經過。
張西銘是建筑專家,新中國成立后在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工作期間,曾負責籌建1959年新中國成立10周年北京十大建筑工程之一的北京民族文化宮,因此受到國家民委和國務院的表揚?!拔幕蟾锩苯Y束以后,張西銘連續當選為全國政協第六、七、八屆委員。習老委派張西銘這樣一個建筑專家同時又是寶雞人回寶雞,了解寶天鐵路紀念館的情況,可謂選中了最合適的人選。
張西銘回到北京后,立即向習老匯報彭德懷和他本人題詞被保護的有關情況。習老聽了大感意外,并特意于11月30日來到張西銘家。張西銘又驚又喜,將寶雞市民政局的來信以及寶天鐵路紀念館照片,包括彭德懷和習老本人1952年的題詞一一展示出來。習老非常高興。這一天,恰好張西銘的外甥王權在場。王權是寶雞市物資貿易中心的一名干部,習老向他詢問了寶雞建設有關情況后,讓他帶口信給寶雞市領導:準備適當時候到寶雞去看看。
張西銘立即給寶雞市民政局寫信,匯報和習老見面的情況,并請寶雞市把保護題詞的詳細情況寫成文字材料,送給習老。
1987年3月6日,寶雞市委、市政府就題詞保護情況召開專題座談會,詳細了解保護題詞的有關情況。市委、市政府秘書長,市民政局領導,參與保護題詞的當事人嚴篤等同志參加。座談會結束時,市委書記、副書記、市長特意趕去,接見了保護題詞的嚴篤等同志,表揚他們辦了一件大好事。3月10日,寶雞市委、市政府將《寶天鐵路烈士紀念碑彭總題詞、習老題詞保護情況調查報告》和有關資料、照片寄給張西銘,請他轉呈習老。
1989年2月9日,習老和夫人齊心終于踏上了西府大地,首先瞻仰的是寶天鐵路紀念碑。獻上寫有“修筑寶天鐵路烈士永垂不朽”的花籃后,習老表情肅穆,向紀念碑三鞠躬,接著圍著紀念碑緩步而行,一邊走一邊回顧寶天鐵路建設者的功績,稱贊他們為西北鐵路建設和西北人民立了大功。說到這里,習老停了下來,對陪同的陜西省和寶雞市領導說:“我們不要忘記他們,特別不要忘記為修建鐵路犧牲的烈士們。要教育下一代,讓孩子們繼承和發揚優良傳統,長大后做對社會有用的人?!?/p>
不知不覺來到刻有56位烈士名字的基座前,習老俯下身子,神情凝重地一邊看一邊輕輕地念著烈士的名字,仿佛在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當走到彭總和他當年為紀念碑的題詞前時,習老很激動。當年和彭總一起鏖戰大西北的情景不由得浮上心頭,他懷著崇敬的心情逐字逐句地讀起了老戰友所留下的墨跡:“中國人民解放戰爭歷時二十二年……”
彭總題詞旁邊就是他本人的題詞。習老臉上露出了輕松的微笑,情不自禁地讀了起來:“功在西北,永志不忘?!?/p>
這時,陪同的寶雞市領導匯報了1964年以及“文化大革命”中題詞被保護和免遭損毀的情況。習老聽了非常高興,當即接見保護題詞的嚴篤和桂春海,對他們說:“你們膽子真大,沒有提心吊膽啊?”接著,他贊揚道:“你們這種精神很好,一個人不管本事多大,有這樣的精神就好。大家都要學習你們的精神。有了這種精神,一切事情都好辦。不僅共產黨員要這樣,作為一個普通人,也應該這樣。”
說完這番話,習老拉著嚴篤和桂春海在題詞旁合影留念,而且特意讓他們兩人站在眾人中間。
瞻仰完紀念碑,習仲勛一行步入紀念館展室,認真觀看了修筑寶天鐵路的圖片和實物。
保護題詞的內幕
彭德懷的夫人浦安修在參觀寶天鐵路紀念碑時,聽了題詞保護過程后說:“不容易啊,若失敗了,就要掉腦袋的。這幾位同志真勇敢,才保存下這全國僅有的彭老總的題詞,珍貴得很?!?/p>
如果不了解當年險惡的政治風云,就無法理解浦安修和習老上述講話中的含義。
在1962年召開的中共八屆十中全會上,成立了彭德懷、習仲勛兩個專案審查委員會,從此,這兩位開國元勛的名字作為“反黨集團”的頭頭被并列在一起。
在習仲勛冤案制造過程中,康生扮演了一個極不光彩的角色。是他,在北戴河會議上污蔑習仲勛是小說《劉志丹》的第一作者,是為高崗翻案;是他,在中共八屆十中全會上向毛主席遞了“利用小說反黨”的條子,從此這句話便成為“最高指示”;是他,利用擔任“習仲勛專案審查委員會”主任之職,直接插手陜西和西北地區,使西北地區從1962年中共八屆十中全會以后至1966年“文化大革命”以前,成為全國極左之風的重災區。有關資料披露,從1962年8月20日(北戴河會議期間)開始至1965年12月11日止,三年三個多月時間內,康生和當時西北局主要負責人交往多達20余次,其中兩人談話直接涉及習仲勛問題的有三次,涉及所謂“反黨電影”《紅河激浪》一次。兩人交往最頻繁的是1963年和1964年,談話超過3小時的有三次,最長的一次談話是1964年9月1日晚,從晚上8點半一直持續到次日凌晨4點半,長達8個小時,內容涉及黨內斗爭和兩條路線斗爭。
在康生和西北局主要負責人交往最頻繁的這兩年里,也正是陜西“民主革命補課”運動搞得最緊張的時期。所謂“民主革命補課”,是針對習仲勛擔任西北局書記期間所謂“鎮壓反革命不徹底”“土改不徹底”提出來的。1965年3月12日,康生給西北局主要負責人打電話,通知:彭德懷、習仲勛專案委員會派9人組成的“西北調查組”到西安,調查核實所謂的習仲勛“反黨活動”。西北局成立了陜西省委和甘肅省委兩個調查組協助工作。1966年6月,調查組撤回北京之前,向西北局匯報說,習仲勛在西北地區執行了“投降主義路線”,對資產階級上層人士搞“投降合作,取消階級斗爭”,并編造習仲勛在高崗死后并沒有停止活動,要做高的忠臣、與臺灣陳建中有聯系等莫須有罪名。調查組甚至向中央提出這樣的意見:習仲勛不僅是反黨集團的頭子,而且是一個反革命分子,應該依法懲處。顯然,這個調查意見是在康生的授意下提出來的。雖然這個錯誤的結論和意見未被中央采納,但在陜西和西北地區產生了極為惡劣的后果,其中之一是“消除習仲勛影響”。
從1964年8月到1965年7月,陜西省開始了長達一年的清理所謂“反黨分子”題詞、題字、碑文、照片等活動。關中某縣是這次清理的重點縣,由一名縣委副書記牽頭,配備兩名黨員干部組成工作組專項清理,收回了習仲勛照片10張、書信2封、題詞1處。習仲勛的10張照片被銷毀,為當地烈士紀念碑題詞被抹掉。
“消除影響”,陜西省第二大城市寶雞市當然也不能例外。1964年9月,寶雞市城建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長嚴篤領命“取掉彭、習的題詞”。理由是:“彭、習的問題已公開了,留下不合適。”
這次受命使嚴篤心如波瀾,寢食不安。在當時的政治氣候下,若不遵命而行,等于違抗上級指示;若是遵命,又于心不忍。嚴篤認為,兩位開國元勛的題詞如果毀于自己之手,不要說難以向歷史和后人交代,就是做人的良知也不允許。經過幾天幾夜的輾轉苦思,嚴篤下定了決心:哪怕受處分、坐牢,也要保護題詞。
嚴篤保護題詞的決心,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意愿,而是代表著寶雞上至領導下至群眾數百萬人民的共同心愿。據寶雞市精神文明辦原副主任王森回憶,1963年9月一天晚飯后,即將離任的寶雞地委書記宋友田找到他,要他陪同去看寶天鐵路紀念碑。當走到紀念碑前時,宋友田面對彭總、習老的題詞肅然恭立,注目凝視。由于光線昏暗,加上宋本人視力不好,無法看清題詞,就讓王森一字一句讀給他聽。聽完,他俯下身來,用手輕輕撫摸銘文,逐筆逐畫摸完每個字,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轉身走回地委大院,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但看得出來,這位即將離任的老領導的心情很沉重。后來王森才明白,早知內情的宋友田心里清楚,兩位首長的題詞將難逃厄運。此次夜幕下拜謁紀念碑,是他離職寶雞前的告別之舉。
宋友田的繼任者張方海對待彭、習題詞的態度也是同情。據嚴篤回憶:1964年,上級領導向他交代這項任務時,說的是“取掉”,而沒有讓“毀掉”或者“銷毀”。于是,他反復琢磨“取掉”這兩個字的含義。正是這兩個含義模糊的字促使他下決心保護題詞。
宋友田和張方海作為當時的地方領導人,在對待彭、習題詞問題上顯現出共產黨人的良知。他們以不同的方式表達了一個共同的心愿——示意下級保護題詞。
當嚴篤下定保護題詞的決心后,便找來同自己關系最好、為人最可靠的兩位工人桂春海和鄭富貴,開誠布公地講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他們異口同聲的贊同和支持。接著,三人一起研究保護辦法。
第一種辦法:取掉署名,題詞不動。經過在紀念碑上另一個人的署名題詞試驗,用白色水泥填涂,因色澤不一而失敗,而鏟掉署名,效果更差。
第二種辦法:將題詞的石材拆卸,轉移保存。這樣處理,即使卸拆順利、完整無損,但在何處珍藏呢?想來想去,找不到一個合適可靠的藏匿之地。于是,這個辦法也被否決了。
最后,多虧老工人鄭富貴有經驗,想出了一個“原封不動,就地保存”的辦法,也就是第三種辦法。
鄭富貴的方案被采納后,寶天鐵路紀念館門口掛出了“內部裝修,謝絕參觀”的牌子。鄭富貴和桂春海兩人每到夜深人靜之時,便開始試驗。他們把水泥、灰砂按一定比例合成一種特殊泥漿,要求抹上去能粘得住,剝下來可以脫離,而且絲毫不能損壞石刻題詞。為了達到這一效果,他們一遍又一遍地按照“調整比例—涂粉—待凝—剝離”這一程序試驗。經過一個多月試驗,終于成功。抹上特制的灰漿,等到凝固后再砌上磚,加上外粉,將題詞嚴嚴實實地保護起來。望著被掩蓋起來的題詞,鄭富貴、桂春海心里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他們默默地念叨著:“彭老總、習書記,有朝一日,你們的題詞還會重見天日的,眼下只能委屈一下了?!?/p>
當年保護題詞用過的部分磚塊,現在陳列在寶天鐵路紀念館展室,成為寶雞人民保護彭德懷、習仲勛題詞寶貴的歷史證據。
完成保護“任務”之后,鄭富貴和桂春海相互叮囑:“絕對保密,時機不到絕不吐露?!?/p>
人間自有公道在。彭總、習老在人民心目中早已鑄成了一座巍巍豐碑。這是一座無形而堅不可摧的心碑。正是這座心碑,才使彭總、習老的題詞躲過了政治斗爭的劫難,完好無損地保存了17個年頭。
憶及往事,這三個同志沒有一句豪言壯語,作為保護題詞領頭人的嚴篤,只是平平淡淡地說:“毀掉題詞,感情難以接受。”
保護題詞的有功之臣鄭富貴,1993年10月逝世,享年76歲。1989年習老參觀紀念碑時,他去了外地,未能得到接見。當聽到習老的特別問候時,他非常激動,逢人就說:“我只不過做了一件小事,領導就這么重視,這么關心,實在讓人感動?!?/p>
嚴篤于2012年逝世,享年87歲。生前每提起當年保護題詞一事,他總是欣慰地說:“回顧我這一生,我做了一件問心無愧的事?!绷暲霞胺蛉嗽诩o念碑前和他的合影被珍藏在相冊里,成了寶貴遺物,受到家人格外的珍愛。
桂春海把習老及夫人在紀念碑前同他的合影放大后掛在客廳,人們一進門就能看到。2013年,當人們問這位84歲的老人:“當年你做這件事時,害怕不害怕?”他平淡地回答:“沒有害怕什么,因為彭德懷、習仲勛都是我崇敬的領導人。在那種情況下,我做了一個共產黨員應該做的事情?!?/p>
本文為《黨史博覽》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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