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劉玉芬，今年六十二歲，初中文化，來自一個小縣城邊上的村子。

年輕的時候家里窮，讀完初中就沒再繼續上學了，早早出來打工補貼家用。

二十歲那年，經媒人介紹，我嫁給了同村的吳建國。

他那時在鎮上的磚廠做搬運工，收入雖然不高，但人老實、勤快，我沒挑太多。

婚后我們育有一子一女，兒子叫吳濤，女兒叫吳麗。那時候生活苦，我和建國在鎮上租房住，為了多掙點錢，我跟著他去磚廠做飯洗衣、幫忙搬磚。日子雖然不富裕，但一家人湊在一起也算溫馨。

可天不遂人愿，建國在我四十五歲那年突發腦溢血去世了。

那一刻，我的天塌了。

兩個孩子一個剛上高中，一個剛初中，家里沒積蓄，公婆也年邁體弱，我不得不強撐著生活。

婆家人嘴上說會幫我，可建國頭七一過，他們就各回各家，小叔子吳建平甚至直接說：“嫂子，你自己帶孩子吧，我們也顧不上。”

我沒有鬧，也沒有求。我知道，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從那年起，我開始在鎮上的小學做保潔工，后來又去超市當收銀員，零零碎碎干了十幾年，直到去年退休。

我以為熬過了最苦的日子，可以好好歇口氣了，誰知命運又跟我開了一場玩笑。

02

去年冬天，天特別冷。我剛領到第一筆退休金，想著給自己買件像樣的棉衣。那天，我正在菜市場買菜，接到了吳建平的電話。

“小芬，媽癱了，醫生說要人長期照顧。”他說話一如既往的沒感情。

我愣了下：“那你們家呢？”

“我工作忙，孩子也小，嫂子你一個人住著，肯定方便些。”

我氣笑了：“她是你媽，不是我媽！你讓我一個守寡二十年的人照顧你媽？”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說：“嫂子，咱是一家人，你不能這么絕情。”

一家人？如果真是一家人，那我守寡那些年你們在哪兒？

我掛斷了電話，心里五味雜陳。但我還是去了醫院，畢竟老太太是我丈夫的母親，我的婆婆。她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眼神里滿是無助。我心一軟，留下來照顧了她幾天。

這幾天里，我看到了婆家那些人最真實的一面。

吳建平只在第一天出現，第二天就“出差”去了，之后連電話都不打一個。他媳婦更是連面都沒露，說孩子要學習，不能耽誤。

我一個人帶著尿不濕、做飯、喂飯、洗衣服，整整干了五天。第五天晚上，我實在太累了，坐在病房門口偷偷掉眼淚。

第二天早上，我找到醫生，把情況說明，讓他們聯系病人直系親屬簽字。我走了，我不能再這樣耗下去。

回到家后，我以為這事就過去了。可沒想到，吳建平又找上門來。

“嫂子，你就別計較了，媽年紀大了，咱們做小輩的不能不管。你一個人住著，正好照看她也方便。”

我瞪著他：“你說得輕巧，我守寡的時候你們在哪？我兒子讀書的錢是誰掙的？你媽癱了就丟給我？她是你媽，不是我媽！”

他臉色不好看了：“嫂子，不是我說你，媽當年也沒虧待你什么，現在你推三阻四的，成什么話？”

我真是氣得發抖：“她沒虧待我？建國走那年，她不就是第一個讓我改嫁的？怕我拖累你們家，她還不是說‘你帶著兩個孩子，再嫁出去也別回這個門’！你現在倒好，想起我是你嫂子了？”

他無話可說，悻悻離開。

這場風波之后，我以為他們會知難而退。沒想到，過了幾天，村里人紛紛議論，說我這個做兒媳的沒良心，婆婆癱了都不管。我氣當著村口的人，把這些年我一個人如何帶大兩個孩子、如何靠打工撐起這個家的事都說了出來。

“我不是不管她，是我實在管不動了！我也六十多了，不是鐵打的！”

有人點頭，有人沉默。可我知道，做女人，在這個村子里，再怎么講道理，也抵不上一個“孝順”的標簽。

我兒子打電話來勸我：“媽，你就照顧奶奶吧，我以后多孝順你。”

我苦笑：“濤，你知道你奶奶當年怎么對我的嗎？”

“我知道，可她是奶奶。”

“她是你奶奶，但她不是我媽。”

我女兒倒是懂事，打電話罵她叔叔：“你們一家子臉皮也太厚了吧？我媽是你們家的免費護工嗎？”

這話我聽著心里舒服些，但也清楚，她遠嫁外地，幫不上什么忙。

后來，婆婆住進了養老院，是村里居委會出面協調的。我雖然沒推卸責任，但也沒再親自照顧。養老院的費用由村里補貼一部分，小叔子出一部分，我兒子也每月打點錢過去。

我也不是鐵石心腸，偶爾會去看她，帶點水果、換洗的衣服。她見了我，總是紅著眼，想說什么又咽下去。

有一次，她拉著我的手，哽咽著說：“小芬，是我對不起你。”

我淡淡一笑：“都過去了。”

但我心里知道，有些東西，是道歉也彌補不了的。

03

現在我一個人住在鎮上的一間小屋里，日子雖然清苦，但也安穩。每天早上去菜市場買菜，下午曬曬太陽，晚上看看電視，偶爾和鄰居下盤棋。

我常常想，人這一生，圖的到底是什么？

我年輕時圖丈夫一句話，一個眼神，后來圖孩子能有出息，再后來，圖的就是自己能喘口氣，不再被道德綁架。

婆婆癱瘓那年，我已經守寡二十年。她不是我媽，我也無法再像年輕時那樣，為一個不屬于我的家掏空自己。

我不是不善良，我只是老了，也累了。

也許有人會說我自私，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活在“應該”里，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

現在，我終于可以為自己煮一碗清粥，泡一壺淡茶，看一場老電影，聽一曲老歌。

這就夠了。

至于婆家人，我不恨，也不怨，只是……不再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