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文靜 重慶報道

5月6日，家住重慶大足區、帶著父母在“五一”小長假出游的夏女士錯峰出行，剛抵達重慶最火的景區——夏布小鎮，一邊啃著“榮昌鹵鵝”鵝翅，一邊逛街。

當天，搶在“五一”節前來渝游玩的北京游客“安凱阿姨”給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發來了重慶南濱路上的一處江底大型石雕視頻，她在電話里說：“漲水天就看不到了。我走過國內外那么多地方，沒想到大面積的長江石雕太震撼了！”

重慶的網紅打卡地不再僅僅是主城區的洪崖洞、索道過江和輕軌穿樓。重慶市文旅委官微公布，這個“五一”，夏布小鎮取代了在重慶長期霸榜的洪崖洞，它的國內游客量同比猛增743%。夏布小鎮所在的重慶榮昌區“五一”期間游客人次接近該區常住人口的4倍！

客流成績單顯示，重慶市文旅委重點監測的130家景區中，排名前五的景區中除了黑馬夏布小鎮，還有重慶動物園人氣飆升，游客量同比增長近150%。

老牌景區洪崖洞民俗風貌區客流量退居第二，同比增速和重慶市國內游客增速基本持平，為12%。

游客的胃口變了。重慶的網紅打卡地雖然有所變化，但不變的是，出行的人們總愿意被不斷涌現的美好事物和人感動著，后者才是旅游的稀缺資源。

一個人帶火一座城

在重慶成渝高速公路服務區才有榮昌鹵鵝賣，成了很多本地人固有的消費記憶。什么時候這只鵝走出高速公路了？

重慶市文旅委和榮昌區文旅委相繼發布“五一”數據：該區夏布小鎮的國內游客量近90萬人次，同比猛增743%，超過重慶主城區的洪崖洞民俗風貌區20萬人次，沖到了重慶A級景區國內游客量第一！重慶榮昌區共接待游客234.5萬人次，同比增長168%。要知道，該區政府官網顯示，2024年全區常住人口只有66萬人。

“‘五一’期間我們賣了290150只鹵鵝！”重慶榮昌區委宣傳部新聞科工作人員在電話里回答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提問時，脫口而出。“基本上每個游客親友團離開時，手里都提著一只鵝吧。”她說。

榮昌區火了，離不開一個人——“榮昌江哥（鹵鵝哥）”，真名叫林江，榮昌人。在他的抖音號上，這位有著近百萬粉絲的助農主播今天還在榮昌北站送別專程前來看他的游客團。

榮昌鹵鵝哥的抖音賬號截屏

為了讓家鄉的非遺美食榮昌鹵鵝走向世界，他得知頂流網紅“甲亢哥”從美國來中國，帶著鹵鵝從成都追到重慶，又追到香港、深圳，一路投喂。這位自媒體原創作者連夜用AI翻譯惡補英語，在高鐵上反復練習英語單詞，雖然鬧出不少笑話，但最終用真誠和熱情打動了“甲亢哥”本人及團隊。后來人們得知，“鹵鵝哥”不經營鹵鵝店，把家鄉和特產推到世界面前，是他此行的最大目的。

4月10日，榮昌區委書記高洪波為林江授予“榮昌鹵鵝首席推介官”和“榮昌美食全球推介使”獎杯和證書，并表示報銷林江五個城市行程的所有費用，獎勵10萬元。隨后，榮昌江哥慈善基金正式成立，林江將獎勵的十萬元全部捐出。

不僅如此，資料顯示，林江還是中國藍天救援隊隊員，曾是重慶北碚山火救援志愿者，為西藏日喀則地震捐款等。

新一輪的城市文旅出圈總是離不開“溫暖”一詞，無論是淄博還是哈爾濱，榮昌區同樣如此。“榮昌鹵鵝”火爆出圈后，榮昌區迅速將流量轉化為“五一”鹵鵝美食消費季，免費停車，景區免門票，夏布小鎮熱心商販免費投喂游客，甚至免費住。

榮昌鹵鵝的溢出效應

一個重慶周邊區縣，一下涌入常住人口近4倍的客流量，這既是破天富貴，又是天大考驗。這么多人的吃住怎么解決？

“我印象中一夜醒來，鹵鵝店突然開了很多家。”榮昌區委宣傳部新聞科工作人員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說。

為了解決吃飯問題，榮昌區政府機關食堂五一節向公眾開放，兩天時間接待了近2萬人次游客。隨后，榮昌區文旅委發布，區機關食堂以后在國家法定假期對外開放，并在每月的第一個周六中午對外開放。

由于住宿緊張，榮商聯商會組織會員企業為游客免費提供住宿，包括養生堂、眼科醫院、醫療美容院等。

“五一假期要住宿的基本都是外地游客，節后來的基本是短途客人，不需要那么多的住宿。”上述新聞科工作人員說，不過，對接下來的端午高峰、暑期高峰乃至國慶長假，酒店升級和增加數量是一個需要長期解決的問題。

事實上，榮昌火了恰恰是重慶市文旅委最愿意看到的結果。長期以來，重慶文旅存在“中間熱，兩端冷”的窘況，即主城熱，周邊區縣除武隆、大足石刻等少數景點外，節假日總是火不起來。

榮昌鹵鵝的溢出效應已經顯現。

帶著家人出行的夏女士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住不下的客人不少流到附近的重慶大足區珠溪鎮、永川區等去住宿，榮昌區的免費政策也影響了周邊區縣景點。大足石刻的游客倍增，停車場也實行免費，甚至景區里的觀光電車10元/人也免單了。

洪崖洞火了，助熱重慶母城；榮昌鹵鵝紅了，可以紅重慶一片。重慶市文旅委深諳這個道理。

就連榮昌鹵鵝的出圈，既是偶然也是必然。除了鹵鵝哥的個人努力和榮昌區委區政府的各種扶持優惠政策，重慶市文旅委和重慶市商務委聯手打造的“渝味360碗”重慶美食就是必然。

“了解一座城市除了腳下的丈量，更多靠味覺的體會。一城一夜一滋味，見食見人見江湖”。原重慶市文旅委黨委書記、主任冉華章曾說，重慶在打造“大都市”“大三峽”“大武陵”等特色旅游目的地的同時，也希望為國際和國內游客提供重慶特色美食打卡線路。

療愈引發動物園熱

今年“五一”，重慶客流量前五的景區里，有兩個同比增速超過了100%，除了夏布小鎮，就是重慶動物園。

重慶市文旅委提供的數據顯示，“五一”期間，重慶動物園接待游客量43萬人次，對比2024年數據后發現，同比增長高達147%，晉升為新的網紅打卡地。

要論面積，重慶動物園在全國的動物園里并不算大。43萬人次什么概念？該動物園公布的假期公告，每日購票游客接待總量限8萬人次，也就是說，“五一”期間，重慶動物園不僅天天滿員，還超載。

相比之下，重慶的傳統景區洪崖洞、武隆喀斯特旅游區和磁器口古鎮則處于平穩增長狀態。

“人類在孩提時代就對動植物有天然的親近感，尤其是疫情之后，大家更愿意親近大自然，包括動物和植物。”5月6日，重慶動物學會理事長、中國動物學會理事張志升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說。

療愈，成為了近年來寵物熱、動物園熱的一大原因。不少人平時云養動物，節假日才去喜歡的動物園線下觀賞動物。就拿重慶動物園來說，由于圈養大熊貓的數量多于其他動物園，加上云集渝可、渝愛、“四喜丸子”、莽小五等明星大熊貓，不少外地“貓粉”紛紛選擇“五一”前來“吸貓”。

“在旅游資源中，動物也是孩子們最感興趣的，無論是幼兒園的還是中小學生。”張志升說，現在家長和學校都更重視課堂外的教育。

今年是重慶動物園成立70周年慶，這個“五一”準備了動物知識挑戰賽、鳥蛋標本展示，動物DIY手工坊、科普知識有獎問答、環保投投樂、科普場館免費講解、科普教室等8項動物學霸段位的活動，全方位把自己打造成了一個“動物學校”。

動物園還有一大優勢是交通便捷。張志升說，和“五一”長途或周邊出行容易堵車相比，動物園往往一天可來回。

提高野生動物福利要雙管齊下

“來觀賞的人多了，往往意味著圈養動物面臨著更大的環境壓力。”張志升說，現在不少動物圈養機構是盈利性質，但不能唯利是圖，必須兼顧動物福利。

今年“五一”假期，多家海洋館每天推出多輪動物表演，有的甚至允許付費后，游客可以隨意觸摸動物。

重慶融創海洋世界海報顯示，《白鯨之戀》從5月1日至5日，5月31日每天演三場，《歡樂海獅樂翻天》同期每天兩場。重慶漢海海洋公園推出的“海洋科普一日營”活動可以“撫摸”海獅、投喂水獺，看海獅表演。小紅書上，三亞亞特蘭蒂斯水世界和大連圣亞海洋世界的飼養員不斷發布游客觸摸白鯨視頻。越是放假時間長，動物加班越多。

重慶動物園、成都大熊貓繁育基地、武漢動物園曾多次發出呼吁，飼養員和動物接觸的任何物品，都會做好消毒措施。“投喂是最虛偽的愛！”游客隨意投喂食物會影響動物的正常飲食習慣，破壞消化系統，營養失衡，嚴重的導致腹脹甚至死亡，國內已經發生金魚胖成球、大熊貓誤食瓶蓋等多起相關事件。

近年來，與野生動物親密接觸逐漸成為“網紅打卡項目”。生物學家指出，近距離接近野生動物，可能會有人因其偶發的過激行為而受傷，野生動物其體內攜帶的病原體極易突破人類免疫系統屏障，傳播病毒。同時，游客的撫摸、投喂行為，可能會改變野生動物的生存習性。

“改變現狀一是相關管理措施要到位，地方可以出臺相關行政性法規。”張志升說。

據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了解，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建立了黑名單制度，對有隨意投喂、大聲喧嘩等違規行為者，終身禁止入園。不少動物園也通過動物園聯盟，對私自投喂者同時不得進入其他動物園區。2023年施行的《上海市野生動物保護條例》明確提出，禁止投喂野生動物。

“罰款、禁止入園等處罰措施都只能起到短暫的震懾作用。我們國家應該完善信用機制，把對待野生動物的文明素養納入個人征信記錄，全社會聯網可以查詢。只有這樣，才能形成全民促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氛圍和環境。”張志升說。

這個“五一”，正是因為不斷涌現的多個網紅打卡地，讓重慶旅游的客流量增速大大超過全國平均水平6%。重慶市文旅委統計表明，“五一”期間，重慶國內游客量為1858萬人次，同比增長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