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人的選擇是由大腦做出的,當然也有一些是我們所謂的本能反應,比如看見地上有一條蛇或者類似蛇的東西人會瞬間彈跳起來,但我們并不會將這種稱為選擇。所以如果希望更深入的了解選擇,對大腦進行一番探究就是一個基本且有效的方式。
不過介于腦科學過于龐雜,所以暫且只從一個小的側面來窺探人腦和選擇、決策之間的關聯。選取了兩本有趣的書,分別是《經濟生物學與行為經濟學-馬歇爾的預言》和《決策腦科學》。雖然二者所引用的理論不盡相同,但卻都有著一個“進化論”的脈絡,可以幫我們更好的從邏輯角度上理解大腦如何成為今天這般。
三腦理論:生存、養育和社會的大腦
著名的經濟學家馬歇爾曾經預言說:經濟學家的圣地是經濟生物學。這背后隱含的語境是傳統的經濟學和它依賴的數學并不能真正反映人類經濟生活的全貌,只有從生物的角度來考慮個體,并把個體的選擇匯聚成經濟總體才能獲得經濟學的終極結果。
傳統經濟理論也是建立在兩個關鍵基礎假設之上的:第一,追求自身利益(self-interest)是人們唯一的主要動機,這就是所謂的經濟學第一原理。第二,一般均衡論,這體現了一種基本信念,即認為市場力量會受到某種未知名的內在力量的驅動,從而達到一般均衡。
這兩個假設也就是著名的亞當斯密所說的“經濟人”和“看不見的手”,但是真的如此嗎?保羅·麥克萊恩就提出了著名的“三腦理論”(triune brain)。即從能夠自我生存的祖先羊膜(ancestral amniotes)神經結構的形成,到哺乳動物養育行為的出現,再到人類的自我保護和他人保護的社會大腦。
人類的大腦構成從三個生物進化過程中收獲了不同的功能,第一階段,自我保護;第二階段,親代哺育、社會聯結的進化;第三階段,高級靈長類動物和智人的進化。
第一個階段進化的結果,人類形成了更古老的大腦部分,如腦干和部分邊緣系統,長期以來就存在并為生活所需,受到了更嚴格的基因控制。而其它更新近的組織,尤其是新皮層或新皮層的高級中樞,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表觀遺傳層面的發育和經驗。
基于這樣的大腦結構,可以觀察到一種沖突系統神經行為模型,這是表達人類本質上相互沖突的雙重動機哺乳動物神經結構的動力學。雙重動機是指這個結構有效結合了自我保護回路和他人保護回路。在更高水平的認知整合中,我們的自我保護回路被表達為利己或自我(Ego),而我們的他人保護回路則被表達為利他,即為他人利益著想或同理心(empathy)。這兩個本質上相互沖突的回路之間的拉扯,使我們產生了內部的以及人際的行為緊張,這種行為緊張必須由我們更高級的、進化而來的、有執行權的神經回路來管理。
簡單地說,第一階段自我保護的腦和第二階段社會聯結的腦會經常發生沖突,而這種沖突需要更后期進化而來的智慧大腦。不過我們的神經結構是為了能夠在小型親緣群體中發揮作用而進化出來的,而要將自我/同理心動力學擴展到越來越大的社會群體,則需要社會化和教育。
我們之所以會產生行為沖突,僅僅是因為我們生活中同時存在著這兩種全局狀態性的、充滿活力的回路——它們甚至在我們出生前就已經開始運轉了。它們的勝利存在為我們的生活設定了無數內在的和外在的掙扎,因為我們必定要被它們的相互競爭的要求所驅動,并必須做出回應。
當我們能夠很好地表達我們感受到的動機時,我們會從內心或主觀上獲得滿足感。另一方面,當我們無法通過我們希望做出的主動行為和反應來表達我們的自我保護動機或我們的情感沖突時,我們就會感到沮喪。這樣,行為緊張就隨之產生了。我們會經歷挫折、焦慮或憤怒等行為緊張。每當我們的兩個基本行為回路——自我保護回路或情感回路——中的某一個被激活,同時又遇到了某種阻力或困難,使之無法得到令人滿意的表達時,行為緊張就會出現。
當兩個回路同時被激活,并在某種單一情況下尋求相互競爭的或不相容的反應時,這種主觀上的緊張就會變得最強,直到令人癱瘓。
四個大腦角色:情緒和思維的左右分工
在《決策腦科學》中,吉爾·泰勒描述了她的自身經歷——
左腦的一個腦動靜脈畸形發生破裂,在四個小時的破裂過程中,我感受到我的大腦功能一個接一個地停止運轉。中風的那天下午我不能走路、不能說話、不能讀書、不能寫字,也不能回憶起我生命中的任何事情。實際上,我已經變成了一個有著女人身體的嬰兒。
我左腦損傷非常嚴重,不出所料地,我失去了說話和理解語言的能力。此外,我左腦的喋喋不休也消失了。由于內部通話回路被切斷,我的大腦完全靜默。除了語言功能和個體性的丟失,更糟糕的是,因為大腦左頂葉(負責處理來自外界的感覺信息)受傷,我無法分清自己身體的邊界,不知道身體從哪里開始、到哪里結束。因此,我的自我感知起了變化,我感覺自己不再是物質存在,而是一個宇宙般龐大的能量球。
在情緒方面,我不再感受到中風前的那些情緒,只剩下內心和平的極樂感。8年后,我的身體才完全康復,我又可以去沖浪和滑水了。從那以后,我開始深入研究大腦:我們能夠選擇打開或關閉我們情緒回路系統。這個回路一旦被刺激,觸發情緒反應后,反映該情緒的化學物質90秒內就會流經我們的身體,然后從血液中完全排出。當然,我們可以有意識或無意識地選擇重新思考觸發情緒回路的那個念頭,讓傷心、憤怒、悲傷或其它情緒的持續時間超過90秒。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是在神經層面上重新刺激情緒回路,讓它一遍又一遍地運行。沒有重復觸發,90秒內化學物質被中和后就會停止。我把這稱為“90秒規則”。
這種可怕而而又神奇的經歷,促使吉爾·泰勒更加深入的去研究人腦的結構與功能之間的關聯。
任何時刻,我們的大腦都只進行三種活動:思考想法、感受情緒以及對這些想法和情緒做出生理反應。這些活動全都依賴于執行這些功能的細胞的健康情況。
我們通過大腦周邊系統細胞來感受情緒,這些細胞平均分布于我們的左右腦。左右腦周邊系統主要結構呈鏡像對稱,包括兩個杏仁體、兩個海馬體和兩個前扣帶回。這意味著我們擁有兩套獨立的情緒處理模塊。信息通過我們的感覺系統進入大腦后,首先會停留在杏仁體,杏仁體會問:“安全嗎?”足夠多的感覺刺激,讓我們感到熟悉,然后我們就感覺這個世界是安全的。
然而,如果某個東西讓我們感覺不熟悉,我們的杏仁體就會將它標記為危險物,并觸發恐懼反應——“戰斗-逃跑或撞死”。我如果你天性好斗,可能就會發怒,嗓門變大,開始與之戰斗或試圖趕走它;如果你的風格是遇到這種情況時逃跑或裝死,那這種反應可能就是你最好的選擇。
杏仁體被觸發,我們感到恐懼。此時,我們就不能運行海馬體的學習和記憶回路。我們無法清晰思考,直到我們按下“暫停鍵”,花點時間冷靜下來,重新感到安全。正因為如此,那些考試焦慮癥患者即使試前準備的很充分,考試時往往也表現不佳。從神經解剖學上來講,周邊系統的焦慮回路被觸發后,我們就無法進入儲存著所學知識的大腦皮質的思維中樞了。
新物種通常是在完整的現有的細胞基質之上增添新的腦細胞而產生的。新的細胞組織被設計出來完善和進化下層組織的功能。就人腦而言,雖然我們與狗、猴子等哺乳動物都擁有下層情緒周邊組織細胞,但人腦的獨特之處在于,我們的兩個思維腦新增有上層皮質細胞。
外界信息通過我們的感覺系統不斷涌入大腦,它首先由我們的周邊情緒細胞加以處理,然后由我們的上層思維中樞加以提煉。因此,從純粹生物角度來看,我們人類是會思維的感覺動物,而不是會感覺的思維動物。從神經解剖學上講,你我都被設計來感受情緒,因此,任何回避或忽略自身感受的嘗試,都可能在這個最基礎的層面上破壞自身心理健康。
人腦的確是一個令人驚嘆的神經學杰作,但要記住:它遠不是成品。人類仍在不斷進化:第一,思維左腦(角色1)的新增組織在與下層情緒左腦(角色2)組織不斷組合;第二,思維右腦(角色4)的新增組織在與下層情緒右腦(角色3)組織組合;第三,情緒左腦(角色2)組織在與情緒右腦(角色3)組織相連接;第四,思維左腦(角色1)組織在與思維右腦(角色4)組織相整合。完成這些整合,我們就進化為全腦生活。
精神分裂癥和多重人格障礙都是嚴重的精神障礙。“精神分裂癥”的定義是“大腦分裂”,這里所說的分裂,是指一個人的大腦與社會公認的規范之間的斷裂。精神分裂的診斷標準,是妄想思維系統支持下的感覺幻覺體驗。精神分裂癥患者看到的、聞到的、聽到的都是別人沒有經歷過的東西,他們大腦里的輸入信息,是對這個世界的異常認知,因為他們不可能用這些“積木”來構建正常的感知世界。可以預見,他們的大腦會創建一個與異常輸入信息相匹配的妄想思維系統。精神分裂癥患者的大腦不僅會錯誤地處理來自正常感知的輸入信息,而且這些信息的內部連接會發生改變。因此,精神分裂癥患者的大腦在細胞層面上是與正常的信息處理相分裂的,由此產生的妄想思維系統是大腦神經系統誤接的副產品。
多重人格障礙是一種與精神分裂癥完全不同的大腦疾病。關于這種疾病,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地方,比如,大腦為何以及如何產生多重人格。這些人格有時甚至不了解彼此,還可能存在沖突。多重人格障礙是一種疾理性疾病,可能表現為應對童年創傷的手段。多重人格障礙的意識分裂發生在大腦內部,精神分裂癥的意識分裂發生在大腦意識與外部現實感知之間。
現代科技清楚表明,在任何時刻,我們大腦兩個半球都在作用于神經系統的輸入、體驗和輸出。我們的大腦左右邊球之所以存在功能差異,是因為神經細胞處理信息的方式不同。例如,我們左腦的神經細胞是線性運動的:它們抓取一個想法,將該想法與下一個想法加以比較,然后又將這些想法同再下一個想法進行比較。因此,左腦具有順序思維能力。它是一個神奇的串行處理器,不但可以創造抽象的線性關系(比如1+1=2),還能顯示時序性——借以區分過去、現在和未來。
我們的右腦細胞則完全不是為了創建線性秩序。相反,我們的右腦像是一個并行處理器,可以輸入多個同時反映某個復雜經驗瞬間的數據流。我們的右腦會增強記憶(受左右腦影響)的深度,從而營造豐富而復合的“此時此地”的當下感受。
約瑟夫·坎貝爾“單一神話”敘事結構中的英雄之旅。英雄必須聽從召喚,離開理性的、基于自我的、處理外部現實世界的意識。英雄必須離開基于自我角色1意識,進入右腦的無意識領域。要踏上這一征程,英雄就必須心甘情愿地放棄自己的財產和世俗之事,擁抱自我個性的死亡。用愛因斯坦的話來說,要成為未來的自己,就得愿意放棄現在的自己。這四個角色與卡爾·容格提出的無意識心理的四大原型是一致的:角色1——人格面具;角色2——陰影;角色3——阿尼姆斯/阿尼瑪;角色4——真實自我。
左腦意識的特點:創造秩序。我們的左腦被設計用來在無序的宇宙流中創造秩序,我們的左腦可以通過觀察兩個物體的不同之處,將它們區分開來。一旦我們的左腦識別出兩個物體的不同,就可以根據細節對他們進行組織分類。
除了能夠區分事物,我們的左腦在某個時間點還可以體現身份和意識。物質世界的基本構建是事物,我們的左腦是我們用來感知事物并將其從宇宙流背景區分出來的熟練工具。我們的左腦識別個體事物,是通過改變其感知方式,來比較、分析和分辨流動粒子在結構和質地上的細微差別的。通過完全專注于事物層面,我們的左腦創造出新的意識層面。
除了在事物層面感知外部世界,通過改進和更高層面的區分,我們的左腦還可以定義我們作為個體開始和結束的邊界。它通過制造我們自己的全息圖像來定義邊界,這樣我們就可以描繪出我們的內在和外在。如此一來,我們的左腦就認為物質世界是獨立的,并得出結論:存在一個外部現實和一個內部現實。
現在,我們從整體中分離出來,因此,外部世界以及我們與它的關系移到了我們的焦點前沿。這意味著我們不再安全,因為隨生命和宇宙流的分離而來的是威脅:我們會有所失去,既會失去生命本身,也會失去作為宇宙中心的“自我”。由于我們已經成為自我宇宙的中心,我們左腦的自我細胞上線后,就會開始組織我們個體周圍的外部世界的一切。
隨著我們的左腦制造出新的意識層面,我們借此將事物以及我們與這些事物之間的關系感知為身外之物,于是,我們產生了更高層的秩序,并最終達到高級的復雜程度。我們角色1細胞一旦體現出與人交流的語言結構,就會組織、分類、計數、列出并最終命名一切事物。
我們的思維左腦有條不紊地以線性方式處理數據,同時也在響應新的刺激、建立新的神經連接。生活是一個持續性的事件,我們學的越多,我們的左腦就越想學。我們的腦細胞具有神經可塑性,能夠重新安排與之交流的其它神經細胞的能力,這是我們學習新東西的能力基礎。
我們的角色1具有目的性、意圖性和徹底性。我們的左腦可以將事物組織為可重復和可預測的程序,從而構建起一個感覺熟悉的物質世界。因此,盡管我們與物質世界分離,我們在其中會感到安全。獲得個體意識后,我們的左腦成為真正的空間組織大師。判定某事件比另一件事更重要,我們就會進行等級組織;我們會管理時間,以便能守時;我們制定計劃,就是在跨時間地組織我們的行為。
從生理學角度來看,我們“爬蟲類腦”(腦干結構)的存在都是源于求生本能,很多回路的運行就像是開關。由于這些功能是我們生存所需,我們大腦的“爬蟲類腦”部分既有剛性又有強制性,某個回路一旦開啟,就會保持開啟狀態,直到它得到滿足或精疲力竭。例如,我感覺餓,直到得到滿足;我感覺渴,直到得到滿足。
腦干將整理有序的數據上傳給角色2和角色3情緒組織,然后由它們對這些數據通過情感過濾加以調適和提煉。我們是會思維的感覺動物,不是會感覺的思維動物。因此,我們的角色2最終會將信息上傳給我們的角色1,而我們的角色3則將信息上傳給我們的角色4。接著,我們的兩個思維腦會調節兩個情緒角色,同時分享起特有的時間意識模式。
我們的腦干(中腦中線區)將信息直接傳送給左右腦杏仁體的情緒細胞。我們大腦的左右半球各有一個杏仁體,其職責是基于感覺對威脅進行自動評估。我們還完全依賴我們的情緒組織特別是海馬體(左右腦各一個)細胞來創造記憶。要注意的是,我們的杏仁體和海馬體存在著對抗性:杏仁體發出警報后,海馬體會關閉警報。我們無法再學習和記憶新信息,因為我們在忙于處理緊急情況。想象生活在高壓之下的孩子,他們的學習腦在神經解剖學意義上被關閉后,是根本不可能學習任何新東西。
我們情緒角色2的首要工作,是過濾眼前的危險,同時幫助我們集中注意力。我們的角色2是我們最深刻的情緒的來源,我們能夠感受強烈的孤獨,我們會深陷悲傷,我們的深愛超乎想象。傷害、仇恨、嫉妒、憤怒等情緒體驗。
我們的角色2會引入當下信息,然后與過往威脅相比較,以此確定我們當下的安全程度。而我們的角色3對當下的威脅評估,則完全基于當下正在處理的信息。評估我們在他人面前時的安全度,我們的角色3可以敏銳地探查到真相,他們閱讀身體語言,匹配以面部表情,然后解讀語氣和語調變化所傳達出的情緒信號。
我們的角色2和角色3在解剖學上的根本差異在于:這兩組情緒細胞如何處理從周邊腦干細胞接收到的信息。簡單地說,我們角色2的杏仁體會立即對接收到的當下信息同過往的記憶加以比較。然后,角色2的意識會切到當下并線性地處理來自外部世界的刺激信息。
我們的角色4是我們與生俱來的原初意識,在我們大腦和身體神經功能尚未連接時,他們就已經存在了。他是一種原初的整體性的思維,不區分世界和自我,總體的接納我們所獲得的一切信息。
思維右腦主導我們的精神與信念。我們的角色2和角色3回路的發育程度,要遠高于我們角色1和角色4回路的發育程度。我們的角色2和角色3完全上線后,我們注意力才開始聚焦并過濾外界涌入的各種感覺信息,我們的角色2和角色3開始處理信息時,我們的注意力就會從其意識以及更微妙、更全能的角色4移開。
從功能上講,我們的角色4存在于角色3的體驗性實體與無限宇宙意識之間的神經解剖結合處。換言之,我們大腦的角色4是精神存在,也有物質體驗。因此,我們的角色4連接著信仰和精神理想。不管你出于自己的信仰系統而采取什么說法,這個角色都是作為宇宙意識而存在的。
結語:從生理到模型,人腦的三層次、五模塊
我們并不是在研究生物學或醫學,如果僅從理解選擇的角度來看,綜合以上的信息,就可以從生理結構抽象出一個三層次、五模塊的模型,有助于我們更好的理解人類大腦的工作方法。
雖然思維過程并不是這些簡單的層次和模塊之間的互動,但在理解自身的過程中,我們依然可以參考這個有效模型,去反思每一次選擇或思考的過程中,我們的思維處在哪個層次,運用了哪個模塊。人腦有的時候像一個自動完工的黑盒子,雖然我們無法真的拆開來去看它究竟是如何工作的,但稍加反思,也許就能夠為我們的選擇決策,找到一些生物學依據,不得不說,這也是一個相當有趣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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