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夏天，河南三門峽附近支起了一頂頂簡陋的工棚。人來人往的沙灘上，一位頭發花白，年近花甲的人席地而坐。

他衣著樸素，衣角和褲腳處都沾了灰塵泥土，正一邊擦著汗，一邊啃著饅頭干，時不時打開水壺喝一口水。

此時，若是蔣介石在這里，一定會驚掉下巴，因為這個看起來臟兮兮的人，就是他昔日的得力干將傅作義！

傅作義是蔣介石麾下大將，曾任華北“剿匪”總司令。過去，他站在了人民的對立面，但在最后關頭，他幡然醒悟，投向光明，促進北平和平解放，功不可沒。

新中國成立后，傅作義被任命為水利部部長，兢兢業業地工作了23年。

一個國民黨高級將領，是如何成為新中國高官的呢？北平和平解放的背后，又有什么故事？

棄暗投明

1948年12月底，蔣介石的王牌35軍被殲滅于新保安，軍長郭景云自殺，國民黨痛失新保安和張家口。

接著，34萬東北野戰軍如滾滾鐵流一般涌入天津，將據守在此的國民黨軍隊和地方部隊共13萬余人打得倉皇逃竄，潰不成軍。

至此，傅作義退往江南的唯一海上通道天津、塘沽也落入解放軍之手。

這就意味著，傅作義所在的北平，已經成為了一座孤島，他原定的“堅守北平，伺機南下”計劃也宣告破產。

欲戰無兵，欲守無力，欲逃無路，毫不夸張地說，此時的傅作義猶如砧板上的魚，什么時候被宰，怎么宰，全憑對手的意志，容不得他自己做主。

傅作義愁禿了頭，他連話都沒心思說，煩得將洋火棍兒咬斷了一根又一根，每天都坐立難安，徹夜難眠，思考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按理說，作為蔣介石的手下，此時，他最應該做的就是自行解除兵權，去南京請罪，聽候發落。但，這真的就是最好的出路嗎？

理智告訴傅作義，不是的。

遼沈戰役失敗后，東北“剿總”總司令衛立煌被撤職查辦。

再往前的西安事變，和蔣介石關系很好的張學良也慘遭軟禁，自己不是蔣介石的嫡系，如果貿然回南京，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想到這里，傅作義長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盲目跟隨蔣介石了。走投無路之下，他想到了一條路：與共產黨和談。

其實，早在平津戰役開打之前，傅作義就秘密給毛主席發了一封電報，要求停戰和談，但他提的條件太高，毛主席沒有回復，這件事就被擱置了。

眼下，解放軍兵臨城下，北平已經被重重包圍，如果不想被困死，只有和談一條路可走。

可是，說到和談，傅作義又開始糾結了。

和談算不算投降？過去，自己多次和共產黨作對，現在突然搞和談，怎么和部下交代？和談成功后，共產黨會不會寬恕自己？

萬般糾結之下，傅作義決定試探一下共產黨的態度。怎么試探呢？他想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傅作義的女兒傅冬菊。

傅冬菊

傅冬菊是一位深明大義的女性，194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奉組織之命留在傅作義身邊，潛移默化地做他的思想工作，促成他和共產黨和談。

傅冬菊明里暗里的舉動，傅作義心里門兒清。他知道，自己的女兒絕對和共產黨有關系，但他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看不見。

其實，傅作義雖然站在共產黨的對立面，但他反共、仇共的情緒并不高，和共產黨作對也只是各為其主罷了，他們之間沒有那種不死不休的仇恨。

這樣想來，和共產黨和談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想通了后，傅作義和傅冬菊說了自己的想法，傅冬菊馬上把情況轉告給了中共地下黨員佘滌清。

“現在解放戰爭形勢發展很快，你父親還是有接受和談的可能。希望他放下武器，與共產黨合作，和平解放北平。” 佘滌清表明了共產黨的態度。

傅作義不太相信共產黨能不計前嫌，與他和談，這怕不是老蔣派來的“軍統特務”，通過他女兒“釣魚執法”吧？

“是真共產黨還是‘軍統’？你可別上當了！”傅作義擔心不已。如果是假的共產黨，那可就麻煩了。

傅冬菊急忙澄清：“是我同學，真共產黨，不是‘軍統’。”

傅作義還是不怎么放心，又問：“是毛澤東派來的還是聶榮臻派來的？”

這個問題傅冬菊答不上來，又去問佘滌清，佘滌清回：“毛澤東派來的。”

傅作義聽了，心里的石頭才落地。“可以考慮。”他說。

這下子，和談一事已經板上釘釘了。

為了照顧傅作義的情緒，尊重他的情感，毛主席仔細斟酌了和平協議的內容，強調傅作義提倡和談不是背叛蔣介石，也不是戰敗，而是為了保護千年文化古都和百萬人民免遭戰火荼毒做出的妥協和讓步，是愛國愛民，有利于國家社稷的大義之舉。

毛主席不愧是洞察人心的高手，一下子就消除了傅作義心中的愧疚感和挫敗感。如果說，傅作義之前還有些不得勁兒的話，現在完全平衡了。

是啊，拋開別的不說，北平可是有著幾千年歷史的文化古都，城里不僅有多處文化古跡，還生活著兩百多萬手無寸鐵的平民。

若是在這里打仗，百姓將流離失所，文化瑰寶也將遭到毀滅性的破壞，這對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是巨大的損失。

傅作義雖然和共產黨對著干，但他尚有良知，心中也存有愛國大義。這種被千人唾罵，遺臭萬年的缺德事兒，他是傻了才會去干。

現在，毛主席都這樣說了，傅作義便也順坡下驢，簽署了和平改編協議，將手中的國民黨守軍改編為解放軍，化干戈為玉帛。

毛主席得知北平和平解放后非常高興，經常和身邊的人說：“北平能和平解放，宜生的功勞很大。”

在《中國共產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的報告》中，毛主席還特意將這種兵不血刃的解放方式稱為“北平方式”，號召各野戰軍領導去學習。

后來，湖南解放、云南解放和新疆解放，都參考了這個范本。

總之，傅作義能接受和談，促進北平和平解放，意義非常重大。這樣一個大功臣，怎么妥善安置，成了中共中央重點考慮的問題……

從頭再來：踏上新的征程

1949年2月22日，毛主席在西柏坡接見了傅作義。

見到這位中共領袖，傅作義又是激動又是羞愧。他緊緊握住毛主席的手，語氣沉痛地說：“我有罪！”

毛主席回答：“你有功！”他和藹地笑著：“宜生，謝謝你，你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說完，毛主席還拍了拍傅作義的手，語氣鄭重：“人民永遠不會忘記你！”

聽著主席的話，傅作義百感交集，不知道說什么好。

“你過去有錯，現在功過權衡，還是功大于過，也是有功之人。”毛主席安慰道。他抬抬手，示意傅作義先坐下再說。

兩人就座后，傅作義問毛主席，他是住在北平還是留在西柏坡。

毛主席回答：“你不是在北平住得好好的嗎？我不久后也要去北平，將來咱們可以合作，建設國家。”

說到這里，毛主席又是一笑，語氣中帶著期盼和憧憬：“到時候，我們要召集民主黨派、人民團體、無黨派人士、各少數民族和華僑等各個方面的代表人物開會，成立新中國。”

說完，毛主席看著傅作義，補充了一句：“你可以被邀請參加會議，你有功勞，也具有代表性。”

聽到自己有資格出席這種國家級會議，傅作義不敢置信，但更讓他驚訝的事還在后面。

一個月后，毛主席再次接見了傅作義，問他建國后想要干什么。

“大禹治水，利國利民，功在千秋，我愿意搞水利工程建設，為人民辦些好事。”傅作義開門見山地說出了自己的工作打算。

毛主席輕輕挑眉，沒想到傅作義的工作意愿竟然是這個。

起初，毛主席的想法是，讓傅作義建立、領導一個民主黨派，畢竟，之前傅作義給他發電報和談的時候，提到的條件就是成立聯合政府。

成立聯合政府當然是不可能的，讓傅作義領導一個民主黨派倒是可行。然而，傅作義卻拒絕了，理由是不想再卷入權力的漩渦，想為國家和人民做些實事。

于是，黨中央斟酌再三，給傅作義安排了個國防委員會副主席的工作，原國民黨高級將領程潛、張治中、龍云也是這樣安排的。

毛主席知曉這個安排后并不滿意。他認為，傅作義比這三個人的功勞大，他促成了北平和平解放，是大功臣，當副主席委屈他了。

“要給他安排一個部長。”毛主席說。具體安排到哪個部門呢？毛主席決定，還是先問問傅作義再說。于是，便有了這次的會面。

其實，傅作義想去水利部門并不奇怪。他的家鄉在黃河邊，從小就目睹了黃河水患對沿岸百姓造成的巨大傷害。

此后，他雖跟著蔣介石南征北戰，但興修水利，讓家鄉人民，甚至是全國老百姓不再被水患困擾的愿望，還是在他的心里扎根了。

眼下，戰亂已歇，祖國的發展掀開新的篇章，此時不站出來，更待何時？

聽完傅作義的想法，毛主席點點頭：“那你就任水利部部長吧。”

傅作義非常高興，但興奮之余又夾雜著忐忑。能不能當水利部部長，可不是毛主席一個人說了算，還要得到新政協主席團的一致通過才行。

自己這個“戴罪之身”，真的能得到整個主席團的認可嗎？

讓傅作義沒想到的是，主席團一致通過了該提名。結果出來的那一刻，傅作義激動得熱淚盈眶，嘴里不停地說：“這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

他擦了一把眼淚，長舒一口氣，感嘆道：“毛主席英明，共產黨不得天下，則天理難容矣。”

1949年10月19日，傅作義走馬上任。初到崗時，他還有些不自信，企圖讓毛主席“收回成命”：“我是水利建設的‘門外漢’，恐怕勝任不了部長工作。”

毛主席鼓勵道：“不會就學嘛！有問題就去請教群眾嘛！邊學邊干，哪有天生的內行呀！”

傅作義點點頭，沒有再提卸任的事，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新中國的水利電力事業中。

他擔任水利部部長期間，每年都會抽出一大半時間，不辭辛勞地跋山涉水，去全國各大中型水利電力工地調查研究，檢查指導工作。

23年間，傅作義踏遍了祖國的山山水水，哪里有水利建設工程，哪里就能看到他的身影。

據傅作義的下屬回憶，傅部長一直沖在第一線，一點當官的架子都沒有。他和民工同吃同住，還時常到農戶家中，了解群眾的生活情況。

“我深深體會到黨的領導的偉大作用，毛澤東思想的偉大作用。”傅作義感嘆道。他是從舊社會過來的人，對他而言，能親身參與祖國偉大的社會主義建設，向工人和農民學習，是非常幸運，非常令人高興的一件事。

一直關注著傅作義的毛主席也欣慰不已，夸獎道：“水利這一行，你是真的鉆進去咯！”

1972年，傅作義因病向中央請辭。此后兩年，他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連說話都很困難了。

1974年4月，傅作義走到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個階段。他躺在病床上，對死亡沒有半分畏懼，卻深深牽掛著北方的旱情。看著前來探望的人，他一字一句地問：“北方下雨了嗎？”

這句話問完后的第十天，傅作義與世長辭，享年79歲。

我們經常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但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改過的勇氣，更別提對于傅作義來說，這是關乎生死的大事。

但幸運的是，傅作義做到了。在民族大義與個人利益之間，他選擇了前者，也正是他的這份正義感，讓毛主席對他青睞有加，幫助他完成了從軍閥傅作義，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水利部部長傅作義的變身。

一個心胸寬廣的偉大領袖，一個有勇氣改錯，為祖國事業殫精竭慮的部長，無疑是國之大幸，民之大幸。

參考文獻：

1. 文匯報：文匯記憶 | 傅冬菊的聯系上線回憶：傅作義要求中共地下黨談判代表住到自己司令部去
2. 人民網-49年“門外漢”傅作義為何自薦共和國首任水利部長
3. 中國共產黨新聞網-促使北平和平解放的三位重要人物
4. 中國共產黨新聞網-愛國將領傅作義：率部起義和平解放北平 新中國成立后擔任水利部長23年
5. 《檔案時空》-傅作義建國后的工作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