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脈如一條蒼勁巨龍橫臥河北西部,平山縣靜臥其東麓。這座距石家莊35公里的山城,因地勢險要成為晉察冀抗日根據地核心。滹沱河自西向東蜿蜒穿境,河畔村莊曾炊煙裊裊,卻在抗戰烽煙中化作人間煉獄。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這片土地承載了太多血淚。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華北迅速淪陷。平山縣憑借太行天險,成為中共北方分局、晉察冀軍區等機關駐地。平山百姓踴躍參軍,120師359旅里曾有整團整營的平山子弟,“母親叫兒打東洋,妻子送郎上戰場”的歌聲傳遍鄉里。到1943年,全縣不足25萬人口,卻有1.2萬人參軍,4萬多人支前。這片紅色熱土讓日軍如芒在背,必欲除之而后快。
1941至1943年,侵華日軍推行“治安強化運動”,對華北根據地瘋狂“掃蕩”。平山因戰略地位重要,成為日軍“心腹大患”。1941年9月,日軍頭目岡村寧次親自下令對平山“鐵壁合圍”,妄圖消滅晉察冀邊區指揮中樞。此后兩年,日軍對平山“掃蕩”達37次,1943年秋的“毀滅掃蕩”尤為慘烈,三個月暴行成平山最黑暗記憶。
1943年9月23日清晨,焦家莊的寧靜被打破。日軍中隊長荒井率部包圍村莊,將村民驅趕到李正明、李錄子等院落。近六旬的李大爺遭日軍刺刀傷害,年輕媳婦王翠遭受日軍慘無人道的侵害,10歲的虎娃目睹父親遇害,心靈受到極大創傷。
蘇家莊內,150多名村民被日軍趕進地窖。日軍先投入硫磺彈,又倒入汽油縱火,地窖內村民陷入極大的痛苦之中,有人拼命求生,場景十分慘烈。
12月8日,柏葉溝也發生了悲慘的事件。日軍將抓獲的男子綁至山梁殺害,32名婦女被逼在惡劣環境中“陪殺”。19歲的春妮不堪凌辱跳崖,日軍還對其尸體進行掃射。
1943年秋,日軍從平山等地強征四五千民夫,于黃巾寨、北頂一帶修筑堡壘。勞工們身著單衣,手腳被鐵鏈束縛,每日僅能獲得一碗摻沙的高粱粥。在嚴寒與饑餓中,60多歲的張老漢暈倒在工地,遭日軍粗暴對待后離世。
日軍對勞工實施著非人的管制。看不順眼的勞工常被以殘忍方式處置,有人從數十丈高的懸崖墜崖遇難,西崖下漸漸堆積起遇難者的身軀。更有勞工被以鐵絲貫穿身體連成隊列,稍慢半步便會遭受犬只撕咬。樊土溝周邊,木樁上不時出現新的遇難者,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在修建20余座碉堡的三個月里,1800多名民夫因虐待、饑寒永遠閉上了眼睛。幸存者王二小回憶:“每日收工點名時,人群中總少了幾十張熟悉的面孔。次日上工,監工的皮鞭指著空地斥罵,話語里滿是對生命的輕賤。”勞工中最小的僅14歲,最長者已逾七旬,他們離去后連姓名都未留存,僅在日軍潦草的記錄中留下一道冰冷的標記。
日軍在平山推行“三光政策”,制造700多平方公里無人區。1941年9月28日,河西村1350間房屋在大火中崩塌,濃煙蔽日,老槐樹燒得只剩焦黑樹干。東蘇村500多間房屋化為灰燼,屯頭村110戶茅草房燒得“噼啪”作響,地下糧食也被挖出焚燒。
后來統計發現,八年抗戰中,平山14213人死于日軍屠刀,相當于每17人中有1人遇害;34719人因戰亂災病死去,幾乎家家親人離散;15萬多間房屋燒毀,若排成列可平山至石家莊往返兩次;損失糧食7200多萬公斤,夠全縣人吃三年。更痛心的是975人被抓“勞工”后再無消息,家人直至解放仍在村口守望。
但平山人民從未屈服。焦家莊慘案中,17歲的李鐵錘趁日軍換崗,用鐮刀割繩,摸黑爬十里山路報信;蘇家莊被焚時,村婦將八路軍文件藏入孩子尿布;勞工中不斷有人冒死傳訊,配合八路軍端掉日軍據點。這些用鮮血書寫的抗爭,讓平山成為“抗日模范縣”,涌現出“子弟兵的母親”戎冠秀等英雄。
歲月沖淡了焦家莊井壁的血痕,卻沖不淡民族記憶。每年清明,總有白發老人帶子孫至井邊,講述“平山團”的悲壯。當年被砍斷的樹枝,如今已長成郁郁樹林,樹蔭下石碑上“勿忘國恥”四字,在陽光下醒目如昨。這段歷史是警鐘——和平不易,吾輩當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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