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半夜響起了敲門聲!少婦猛地從炕上坐了起來,后背滲出一層冷汗。王桂花推了推鼾聲如雷的丈夫:“大柱,外頭有人敲門!”醉酒的李大柱翻了個身,被子往頭上一蒙,嘴里含含糊糊:“大半夜的,能有誰來,八成是野貓撓門,快睡吧??!”
眼見丈夫又沉沉睡去,既害怕又好奇的王桂花,用手緊攥著被角,耳朵貼近窗戶紙這么一聽:院子里的老槐樹被北風吹得沙沙作響,那敲門聲又輕又急,像指甲尖兒刮著門板似的,好像是要往人的骨頭縫里鉆。王桂花奓著膽子,摸黑下了炕,腳剛沾地,堂屋的油燈“噗”地一下滅了,冷風順著門縫“嗖”地竄了進來,吹得她后脖頸子直發涼:“絲……呀,我的天??!”
王桂花把屋門打開一條縫,哆嗦著劃亮了一根火柴,院子里空無一人,昏黃的火柴光暈里,門檻兒外邊,赫然擺著一雙紅底金線的繡花鞋!鞋尖沾著濕泥,金線穗子被風吹得一顫一顫的,活像兩條吐信子的蛇。王桂花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鞋是她熬了三宿的夜繡的,鞋面牡丹花底下,還藏著個桂花的“桂”字,三天前剛送給村東頭,新守寡的寡婦張翠娥!
“李大柱!你給我滾起來!”王桂花抄起繡花鞋砸在炕沿上,金線穗子“啪”地一下,抽在了李大柱的臉上:“說!張寡婦的鞋咋跑咱家門口了?你半夜翻她家墻頭了是不是?!”
李大柱“噌”地坐直身子,酒勁兒一下子醒了一多半:“放屁!老子是那種人嗎?!”
“你不是那種人,這鞋長翅膀飛回來的?!”王桂花氣得眼眶通紅,抓起針線笸籮里的剪刀,就往鞋面上戳,“我讓你送!我讓你送!”
“瘋婆娘!”李大柱一把奪過剪刀摔在地上,套上草鞋就往外沖,“愛信不信!這破家老子今兒還就不待了!”
李大柱沖出屋門,反手一甩,木門“咣當”一聲撞上了,震得房梁撲簌簌直落土灰。王桂花癱坐在一地碎布頭里,指甲尖兒掐進了手掌心——三個月前,張翠娥的男人進山挖野山參,遇上了狼群,連塊骨頭都沒找回來。自那之后,李大柱隔三差五就往村東頭跑,說是去做點好事,可如今這繡花鞋…… “唉……!”
到了晌午,隔壁孫大嫂挎著菜籃子來串門,眼珠子往院門外來回直瞟:“桂花呀,不是大嫂多嘴,我昨天從打張寡婦家門口經過,聽見屋里頭有男人喘粗氣,那聲兒跟你家大柱一模一樣!”
王桂花心頭一顫,手里的繡花針“噗嗤”扎進了手指頭,血珠子瞬間洇yin紅了白絹布。她想起這半個月來,丈夫李大柱總說是腰酸腿疼,夜里翻個身都齜牙咧嘴的。有一回王桂花半夜起夜,分明瞧見大柱,蹲在灶臺邊揉膝蓋,褲腿上還沾著后山的紅泥……
“嘎啦啦啦啦啦——”這時候天空中突然炸了個響雷,緊接著雨點子就下來了。王桂花顧不得這些,抄起灶臺上的搟面杖,就往村東頭沖。雨水很快把衣服淋濕,王桂花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泥水,腦子里嗡嗡作響:今天我非要扒了那狐貍精的皮不可!
“吱扭——” 一聲,推開張寡婦家虛掩著的破木門,王桂花貼在墻根,聽見里頭傳來了,丈夫李大柱的粗嗓門:“……這根房梁都爛透了!再不換,趕明兒大雨一泡,屋頂準塌!”
“李大哥,真是拖累你了……”張翠娥的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哼,還帶著哭腔。
王桂花氣得渾身發抖,掄起搟面杖就要踹門,忽聽“哐當”一聲響——李大柱扛著杉木梯子,從后院繞了出來,褲腿腳卷到膝蓋,兩只草鞋粘滿泥漿,后腰上別著斧頭和麻繩,活像個逃荒的乞丐。
“好你個不要臉李大柱,你是專敲寡婦門??!” 說著話,王桂花就要撲上去撕打丈夫,這時候寡婦張翠娥,抱著兩歲的虎子追了出來,“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泥水里:“嫂子!李大哥是來修屋頂的!自從俺家娃他爹走了,屋里漏雨漏個不停,娃娃總是著涼,經常整宿咳嗽,我實在沒法子了,才求李大哥給幫幫忙……”
“修屋頂?修屋頂用得著半夜送鞋嗎?!”說到這兒,王桂花雙手發抖,嗓子開始變得沙啞。
李大柱這才把梯子往墻角一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前天下大雨,張妹子把鞋陷落在村口泥坑里了!我順手撈起來揣在懷里,本打算第二天還給她,結果昨天在你娘家喝多了黃湯,夜里回家掏錯了兜,所以把鞋掉在家門口了!”
王桂花一愣:可不是嗎:昨天大柱陪著我一起回娘家,我先回來的,他留在我娘家陪著親戚們喝酒,后來天很晚了,大柱才醉醺醺地回到了家,倒在炕上就睡了!
“嫂子,快別淋著雨說話了,先進屋行不?!”張寡婦張翠娥話音未落,李大柱黑著臉,拽過妻子王桂花,就往屋里推。
王桂花進屋抬頭一看,灶臺邊上堆著半袋子糯米,墻上掛著曬干的艾草——全是王桂花坐月子的時候用剩下的。張翠娥紅著眼圈,聲音哽咽:“李大哥說這些能驅寒,非要拿來給虎子煮粥吃……”
王桂花喉嚨像堵了團棉花,她忽然想起來了:最近這些天,李大柱雖然總是念叨著腰疼,可每天天不亮就往后山上鉆——那陡坡上全是碎石頭塊兒,“絲……哦!”他這是天天扛著木頭瓦片,上下爬呀!
“大柱,咱回家?!蓖豕鸹ㄒ话牙≌煞虻氖滞笞?,扭頭就往外走。
“哎!屋頂還沒補完呢!”李大柱直往后退,不想離開。
“明天我帶工具來,”王桂花頭也不回,“你一個人,那得折騰到猴年馬月啊,咱倆一起幫著妹子補屋頂!”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夕陽把夫妻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李大柱撓著頭皮嘿嘿直笑,王桂花突然掐了他一把:“往后有事兒不準瞞著我了!聽見沒?!”
“聽見了聽見了!”李大柱呲牙咧嘴地躲,褲兜“叮當”作響——里頭藏著一支梅花銀簪,那是他前兩天,剛剛在集市上,給妻子桂花打制的,還沒來得及送呢,就鬧了誤會!
第二天后晌,孫大嫂蹲在村口老榆樹下,唾沫星子噴得老高:“聽說了嗎?李大柱跟張寡婦鉆一個被窩啦!王桂花掄著搟面杖捉奸,結果被李大柱揍得鼻青臉腫……!”
“放你娘的屁!” 王桂花挎著竹籃突然冒了出來,籃子里裝著熱氣騰騰的菜窩頭:“我家大柱給翠娥妹子修屋頂,我今兒還去搭了把手呢!倒是你——”邊說著話,王桂花笑瞇瞇的湊近了孫大嫂,“上個月偷偷往劉貨郎的褲腰帶里塞香囊,當我沒瞧見?!”
一幫婆娘哄笑起來,孫大嫂漲紅著臉直跺腳!李大柱扛著梯子跟了上來,眼瞅著媳婦叉腰罵人的潑辣勁兒,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到了晚上,月光把窗戶紙照得雪白,炕頭上的梅花簪子閃閃發光。王桂花摩挲著簪子上雕刻的,纏枝梅花紋兒,忽然踹了李大柱一腳:“死鬼!有這錢不如扯塊花布!”
李大柱一把摟過媳婦,下巴蹭著她頭頂,那烏黑濃密的秀發:“那年你嫁過來,連件像樣首飾都沒有……我答應過爹娘,絕不讓你受委屈!”
王桂花鼻子一酸,想起了成親那晚,這憨貨舉著豁口的粗瓷碗發誓:“桂花,我李大柱但凡有一口粥,肯定讓你先喝!”
窗外院子里微風掠過,新收的稻谷堆成了小山包。兩只貓頭鷹,蹲在老槐樹枝上,看著屋里的兩個人影,漸漸疊成一個……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