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別磨嘰了,該出攤了!”
清晨五點半,王桂蘭披著件褪色的外套,一邊提著裝滿豆腐腦的保溫桶,一邊催著屋里還在扣扣索索的老伴李厚德。
“哎哎哎,來了來了,這腰直不起來了,哪像你還跟小姑娘似的利索。”李厚德一邊咕噥著,一邊把收錢的小零錢包塞進舊馬甲口袋里,又回身確認保溫桶蓋有沒有擰緊。
他們倆,一個62歲,一個64歲,都是國營廠退休工人,退休金一人每月3000,加起來6000塊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真落到實處,卻常常不夠花。
“3000塊錢,我們自己不吃不喝一個月也就那樣,更別提咱家那仨‘吸金神器’。”王桂蘭一邊走,一邊嘴里碎碎念。
“你說小兒子剛買房,要還房貸;姑娘說孩子學奧數要報班;大兒子失業了幾個月了,也不好意思張口,但給他家娃買奶粉不還是咱們出的錢?”她長嘆一聲,“這6000塊錢早被掰成了四份,還得再算一份水電煤氣。”
李厚德嘆著氣:“你說他們都四十上下了,還得靠咱倆……老了老了,還得出來擺攤。”
他們在小區后門支了個豆腐腦攤,簡單一張折疊桌,三只桶,一只盛豆腐腦,一只是自制辣醬,一只是調料湯汁。每天不到六點開賣,八點準收,都是給小區早起遛彎的大爺大媽、工地上的工人、早班護士準備的。
一碗五塊錢,薄利多銷,一早上能賣出四五十碗,去掉原材料,也就賺七八十塊。
“你不嫌累?”有顧客邊吃邊打聽。
王桂蘭笑著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不累,比躺家里想那點不夠花的錢強。再說了,這年頭,不敢指望孩子,咱得自己攢點養老錢。”
“對啊,”李厚德接著話茬,“現在病貴、老貴,別等真倒床上了,一個月藥錢都不夠。”
“孩子們也不容易。”王桂蘭嘆了口氣,“所以我們能干一天是一天,別真哪天手腳不利索了,連動的機會都沒有。”
那天正說著,小兒子李志強打來了電話。
“媽,我這月房貸壓力有點大,你們那邊……能不能先借我兩千?我下月還你。”
王桂蘭看看老頭子,苦笑:“志強啊,這月你哥也找我們借了點,我們再看能不能湊湊。”
李厚德聽著這邊的對話,捏緊了手里的毛巾,一言不發。等掛了電話才悶聲說:“咱這錢是紙糊的吧?剛數完這幾張票子,又飛走了。”
王桂蘭咬咬牙:“賣多點吧,明兒多做十碗,多熬點湯,多放點花生米,也許能多賣點。”
可人老了,身體也不是說扛就扛得住。
那天王桂蘭在家里做豆腐腦時,突然一陣眩暈,手一軟,整桶豆漿翻在地上。老李趕緊扶她躺下,慌忙叫了社區醫生來。
醫生聽完情況后搖頭:“桂蘭姐,你這是高血壓加勞累,要歇一歇了。”
王桂蘭虛弱地說:“我不能歇啊,孩子們等著用錢。”
“您得先保命。”醫生的語氣格外嚴肅,“要是真出事了,您覺得孩子能快樂嗎?”
李厚德那天坐在床邊,第一次眼眶紅了。
“咱不干了,好不好?”他聲音哽咽,“你要真倒下了,我一個人扛不住。”
王桂蘭躺在床上,淚水滑進發絲。
第二天,攤位上只剩下老李一個人。
鄰居們問:“桂蘭呢?”
“歇幾天,累著了。”老李笑著回答,但眼角明顯老了好幾歲。
從那以后,他們不再天天出攤,而是改成周末和節假日做些生意,還報名參加了社區組織的老年志愿隊,偶爾教社區的小孩包粽子、畫臉譜。
“我們不是不想歇,是不敢。”王桂蘭后來說,“但現在我們懂了,老了不一定是多賺點,而是少出事。孩子們,有他們的苦,我們也有我們的命。”
如今,兩人每月依然只靠6000退休金,但花得更謹慎。孩子們偶爾會送錢來孝敬點,他們也不拒絕,但再也不指望。
“我們不怕苦,就怕晚年沒尊嚴。”王桂蘭笑著說,“擺攤不是丟人,是我們最后的骨氣。”
李厚德補了一句:“攢點錢,不給孩子添亂,就是最大的體面。”
豆腐腦攤沒了,但那一份倔強和清醒,成了他們老年最樸實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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