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30年到2010年,景希珍活了80歲。
他不是一位被廣泛熟知的將軍,也沒留下顯赫戰功,但在了解了他的一生之后,你會發現,他是一個真正值得敬重的人。
一個人,一輩子只做一件事。這件事叫“保護彭德懷”。
景希珍是山西洪洞人,出生貧寒。16歲參軍,17歲上戰場,18歲隨部隊轉戰西北各地。到了19歲,他已經是國防部辦公廳的一員。
1950年,抗美援朝爆發。他被調去擔任彭德懷的警衛參謀。
第一次見到彭德懷,是在朝鮮戰場的指揮部。那地方不能說是“簡陋”,只能說是“寒酸”。礦洞、木棚、潮濕的地板、風聲呼嘯的山溝,還有彭德懷那張堆著文件、木箱壘起的辦公桌。
景希珍愣住了。他沒想到堂堂總司令就這樣辦公生活。
彭德懷問他:“你叫什么?”
景希珍老老實實說:“我走錯了機場,本來該轉機到朝鮮的,結果誤以為北京到了,就下飛機了。后來又坐火車趕過去,所以遲到了。”
彭德懷哈哈一笑:“組織派了個老實人?!?/p>
從此以后,這個“老實人”就在彭德懷身邊,負責安全、生活、文書、聯絡。
而這段保護關系,一守就是16年。
在朝鮮戰場上,隨時可能死。
景希珍曾親眼看到友軍被炸飛的場景??伤顡牡?,不是自己安危,而是彭德懷的安危。
有一次敵軍轟炸來襲,司令部警報大作,大家都躲進防空洞了,唯獨不見彭德懷。
景希珍沖出防空洞,在硝煙和瓦礫之間找到了還在指揮作戰的彭德懷。他顧不得危險,拉著彭德懷就往防空洞跑。
事后彭德懷笑著說:“今天要不是你們,我就去見馬克思了?!?/strong>
這種事不止一次。
有一年,彭德懷在青島視察海軍演習,天氣突變,海浪驚濤拍岸。他堅持要登艦。
景希珍攔住他,對海軍官員說:“安全由我負責,現在必須返航。”
彭德懷氣得不行,可還是服從了安排。
景希珍說:“我的職責不是讓彭總高興,是讓他活著。”
彭德懷常說:“當干部要公私分明?!?/strong>
景希珍把這話記了一輩子。
一次,前線收到老百姓寄來的慰問品,有小干部想私分。
景希珍不肯。
小干部威脅:“不識抬舉,我把你弄去三八線上?!?/p>
景希珍不卑不亢:“你作風有問題,我怕你干什么?”
彭德懷知道后,當場表揚了景希珍,批了那位小干部。
“你做得對,群眾的東西,一分不能亂拿?!?/strong>
這句話,景希珍記住了。他說:“彭總不教空道理,他做給你看。”
1959年廬山會議后,彭德懷被免職。
他被要求搬離北京,到京郊居住。臨行前,他讓身邊人都離開,“不要因為我,耽誤你們前程?!?/p>
景希珍沒走。
他跟著彭德懷到了郊區,找了個房子,把全家也搬去,一住七年。
他的兒子景凱回憶,那時候家里窮得很。兄妹倆去彭德懷家吃了點餅干,回家就被父親痛罵一頓。
“你們以為這是玩笑?這不是你們能碰的?!?/strong>
景凱說:“我們那時候才知道,原來彭老總比我們還重要?!?/strong>
彭德懷家的東西,就算是一塊糖、一張報紙,景希珍也不會讓家人多看一眼。
他對孩子說:“爸爸一輩子只有一個任務,就是保護彭老總。”
1966年,“運動”開始。
彭德懷被關押。
景希珍也被逼著寫“揭發材料”。
他死咬牙關:“沒有,我什么都不知道?!?/strong>
彭德懷的資料、書信、證件,有一部分是景希珍冒死藏下的。他知道這是危險行為,可還是做了。
一次,彭德懷被押送進京。他和同事綦魁英尾隨火車,在車站守了一夜,才得以見到彭德懷最后一面。
兩人緊握雙手,久久不肯放。
“謝謝你,一直保護我?!?/p>
再見已是永別。
1978年12月,中央決定為彭德懷平反昭雪。
24日,要召開追悼大會。
景希珍和綦魁英準備飛往北京。就在他們準備登機時,一輛吉普車停下。
“你們被指定護送彭總骨灰?!?/p>
兩人當場愣住。
原來,彭德懷的骨灰,12年來一直安放在成都。
兩人哭著問:“在哪兒?”
軍區干事親自領他們前往。秘書長張振亞交待任務:“你們要安全送達?!?/p>
他們捧著骨灰盒,登上專機,送往北京。
24日,北京人民大會堂追悼大會舉行。
那天,鄧小平主持,幾百人現場悼念。
景希珍和綦魁英坐在臺下,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1989年,景希珍離休。
他沒閑著。開始整理材料、寫回憶錄、接受采訪。他說:“要讓大家記住彭總。”
他寫《在彭總身邊》,到處做報告。有人問他:“你圖什么?”
他說:“我什么都不圖,我只是想對得起他?!?/strong>
2009年,他查出肺癌。
醫生說病情嚴重。
家人讓他休息,他堅持繼續審閱《彭大將軍》劇本。催人錄音、改稿、補文獻。
“我再不說,就真來不及了?!?/p>
去世前三天,他還在改稿子。
臨終前,唯一的愿望是:“每天給我做碗豆腐腦?!?/p>
這是他最愛吃的東西,也是他最后的請求。
景凱說,父親從未用關系幫過兒女。
兩個姐姐辦工廠失敗,來找父親幫忙。
“爸,你幫我們找找關系。”
景希珍擺手:“自己闖?!?/strong>
“爸,我們真沒辦法了?!?/strong>
他臉一沉:“我不可能為你們開后門?!?/p>
他們沒恨父親,只是更懂得尊重。
母親精神有病,一發病就打人罵人。
景希珍18年如一日照顧她,從不讓孩子插手。
“她不容易,你們要忍?!?/p>
夜里妻子走丟,他披上衣服就出去找,天亮才回來。
從未抱怨過一句。
他說:“我這一生,有這樣的生活就知足了。”
中央文獻出版社:《彭德懷年譜》
中央軍委辦公廳資料匯編:《在彭總身邊》景希珍口述
景凱口述訪談《父親景希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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