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樁婚事,得讓總理點頭才行。”1973年初春的北京,葉劍英元帥握著電話聽筒的手指微微發緊,語氣里卻帶著欣慰的笑意。電話那頭的廖承志正向他匯報榮智婉與馬有恒的戀愛進展,窗外的玉蘭樹剛抽出新芽,一場看似普通的聯姻即將牽動兩岸三地的微妙局勢。
榮毅仁家族與馬萬祺家族的結合,在那個特殊年代絕非單純的家務事。榮家自清末起便是江南實業巨擘,馬氏則是澳門工商界執牛耳者,兩代人的命運早在新中國成立前便埋下伏筆。1949年5月上海解放前夕,黃浦江碼頭擠滿外逃的商船,時任申新紡織公司經理的榮毅仁卻站在永安公司頂樓,看著解放軍戰士露宿街頭的場景對家人說:“這些兵連商鋪臺階都不坐,這樣的軍隊定能治天下。”這番判斷背后,是他在1947年親眼目睹國統區經濟崩潰時,就已萌生的信念。
周恩來總理與榮家的淵源,始于1950年北京飯店那場改變命運的宴席。當身著灰色中山裝的周總理徑直走向忐忑的榮毅仁時,這位剛經歷“三反五反”運動的資本家下意識后退半步。“榮先生怕我?”總理笑著握住他的手,“咱們今天不論身份,只談建設。”飯桌上,總理夾起一塊無錫醬排骨放進榮毅仁碗里:“你們榮家的面粉廠戰時保住了上海人的飯碗,現在更要為新中國的米袋子出力。”這份肝膽相照的情誼,在九年后化作紡織工業部的調令。張琴秋副部長南下上海時特意帶著總理口信:“北京冬天干燥,讓榮夫人多備些枇杷膏。”
葉劍英元帥與馬家的交情,則浸潤著嶺南特有的務實。六十年代主政廣東期間,他常在白云山招待澳門工商界人士,馬萬祺次子馬有恒在暨南大學讀書時,每周都被接到葉家改善伙食。“葉伯伯的冬瓜盅最解暑氣。”馬有恒多年后回憶道,“有次我提起澳門淡水電緊張,三個月后珠海前山泵站就動工了。”這種潤物細無聲的關照,在1973年的春天突然變得具象——當27歲的榮智婉在中山紀念堂邂逅馬有恒時,葉帥書房里的地球儀正指著澳門方向。
廖承志受命向周總理匯報時,人民大會堂東大廳的座鐘剛敲過十下。正在批閱文件的總理摘下老花鏡,聽完匯報后沉默良久。窗外的海棠花影在宣紙上搖曳,他忽然問起:“榮家小妹是不是在內蒙古插隊時凍傷了腳?馬家公子可曉得煲驅寒湯?”得到肯定答復后,總理的鋼筆在報告上劃過流暢的弧線:“告訴葉帥,這杯喜酒我要討雙份——榮先生嫁女,馬先生娶媳,都是自家事。”
訂婚宴設在東交民巷的紅房子餐廳,水晶吊燈下流轉著1973年特有的謹慎與溫情。榮毅仁特意穿上夫人連夜熨燙的藏青嗶嘰中山裝,馬萬祺從澳門捎來的木箱里裝著十二匹云錦,最底下壓著葉帥托人送來的太湖銀魚干。當新人向主桌鞠躬時,周總理起身鼓掌的動作牽動了尚未痊愈的傷臂,這個細節被在場的新華社記者悄悄記在采訪本上。
歷史轉折往往藏在茶湯氤氳間。1978年深秋,葉劍英在軍事科學院辦公室召見榮毅仁,案頭擺著創辦中信公司的草案。“總理當年沒看錯人。”葉帥將草案推過桌面,“如今要借你的商界人脈,把馬家這樣的愛國商人擰成一股繩。”窗外銀杏紛飛如金雨,榮毅仁摸著文件上周總理生前批閱的筆跡復印件,想起二十三年前那個改變命運的夜晚——原來有些承諾,早在新中國第一個五年計劃的藍圖上就已寫就。
錦園賓館的玉蘭今年開得格外早,太湖春水拍打礁石的聲音穿過半個世紀,將兩代實業家的故事卷進新的潮涌。馬有恒如今常帶著孫子在澳門老宅辨認舊照片,泛黃相紙里訂婚宴上的那束丁香,依然倔強地保持著綻放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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