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錯之死在后世引起了非常大的爭議,大多數人都認為這件事是漢景帝做得不厚道,也有一小部分人認為晁錯是咎由自取。
但其實,一個巴掌拍不響,這種事情一般都是雙方都有重大問題的。
話不多說,咱們直接進入主題來詳細聊聊這件事吧。
晁錯是漢高祖七年(前200年)出生于潁川(今河南省禹州市),大家可以記住這個地方哈,這個地方后面在漢末成為著名的人才基地,是改變歷史的存在。
晁錯年輕的時候是師從張恢學習法家思想的。為啥呢?這其實是一種思維慣性,大漢王朝還沒有完全從大秦帝國的思維慣性之中轉型過來,秦朝的統治思想是法家思想,所以漢初依然認為法家思想是熱門專業唄。
但其實此一時彼一時,漢初那段靜好的歲月中,上上下下都覺得折騰累了,所以“無為而治”才是最受歡迎的。可既然都無為而治了,那么整個帝國上下就沒有那么多法律糾紛了,所以法家子弟的就業前景就沒有想象中那么好了。
可晁錯這個人文化水平還是可以的,所以在漢文帝時期便被當成學術型人才任命為太常掌故。這個官職是干什么的?其實跟我們現在的政教研究室的官員差不多。
搞政教工作的朋友應該知道,那是得隨時根據領導需要去培訓深造的呀。當時由于儒家經典《尚書》即將失傳了(當時的教材很稀缺,很多師徒授藝其實都是口口相傳,天地君親師中,師傅的地位為什么這么高?因為人家教你的是絕活)。所以漢廷便派遣晁錯去山東濟南跟伏生(當時唯一的《尚書》傳承人)學習《尚書》。
學成歸來之后,晁錯也成了《尚書》的非物質文化傳承人了,那是必須被提拔重用的,所以被任命為太子舍人、門大夫,后升為博士(機要秘書)。
從漢文帝對晁錯這種任命來看,其實還是相當器重晁錯的,這不就是把晁錯當作二代領導班子在培養嗎?
晁錯任博士時,上《言太子宜知術數疏》,陳說太子應通曉治國的方法,得到文帝贊賞,拜為太子家令。這相當于對太子崗位提出了重要的合理化建議,所以漢文帝一開心讓晁錯負責太子家的日常事務,既放心也充滿期待嘛。
然后,晁錯因為腦瓜子好使、嘴皮子也好使,還比較善于思考和分析問題,所以深得太子劉啟的喜愛和信任,被太子家譽為“智囊”。
咱們也不是事后諸葛亮哈,一般地像晁錯這種人都是很難得到善終的,為什么呢?步子邁的太大容易扯到蛋嘛。不信,咱們接著往下看。
漢文帝前十一年(前169年),匈奴屢侵邊境,侵擾狄道,文帝發兵征討,晁錯趁機向文帝上了《言兵事疏》,提出“以蠻夷攻蠻夷”的觀點,]指出對匈奴的作戰中器械要堅固鋒利,士卒要精兵勁卒,將領要精通軍事,君主要選擇良將。
這種建議有沒有什么實際內容呢?個人覺得是沒有太多營養價值的。難道漢文帝不想對糾纏不休的匈奴人打回去?不知道打仗要裝備精力、士族勇敢、將領專業、重視良將這些道理?這不都是一些看似很有道理的廢話嗎?你晁錯真的是善于謀國,其實是應該去思考一下,為什么這么多年大漢王朝對匈奴一忍再忍?現在的大漢王朝到沒到跟匈奴大決戰的時候?要去學賈誼的“五餌三表”,而不是擱旁邊干喊“不服就干”。
漢文帝沒有漢景帝那么好忽悠,對善于說漂亮話的晁錯予以了一定嘉獎,但并未采納晁錯主動出擊的建議。不能辜負同志們的積極和熱情嘛!
備受鼓勵的晁錯接著又向文帝上了《守邊勸農疏》,提出用經濟措施鼓勵移民,用移民實邊的辦法抵御外患,被文帝所采納。于是晁錯又上《募民實塞疏》,對如何安置移民生活提出了具體的措施。
移民戍邊這事沒啥好討論的,明面上、政治上必定是正確的哈!但是咱們介紹一點真正的內幕,大家可能就會有另外不同的看法了。漢文帝的賣官鬻爵從民間搜刮錢財以充實軍資,然后讓平民花錢買爵位從而獲得免罪特權,其實都是晁錯這個時候向漢文帝提出來的。大家還覺得晁錯這個人是什么好人嗎?
漢文帝十五年(前165年),文帝令大臣們推舉賢良、方正、文學之士,晁錯被推舉為賢良。由文帝親自出題,就“明于國家大體”等問題,提出征詢(即“策問”)。當時賈誼已死,參加對策的一百多人中,以晁錯的回答為最好(即《舉賢良對策》),深得文帝嘉許,由太子家令升為中大夫。
晁錯呀晁錯,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史書之中不輕不重地說一句“是由于賈誼當時已死你才得了這個第一名”,你知道是啥意思嗎?
晁錯正式成為中央干部之后,繼續發揚自己的鷹派作風,多次上書文帝,提出削諸侯和改革法令的建議。
但咱們前面說了,漢文帝這個人是非常清醒和理智的,他是不可能被晁錯帶節奏的。所以都是口頭表揚晁錯的積極上進,但是并未采納他的相關意見。
這里也要替晁錯說一句,并不是說晁錯的削藩和改革不對,而是對當時的大漢王朝不適合而已。其實結合晁錯的生平前后,大抵可以判斷出,他其實是想做一個像商鞅那樣的人。
特別激進的晁錯在大漢朝廷的風評迅速兩極分化了,支持者是時為太子的劉啟,反對者是以袁盎為代表的文帝舊臣。這里咱們不說誰對誰錯,只解釋一下雙方的心理。太子劉啟自然是希望通過自己人做出一番事業來鞏固自己的太子權威,而袁盎這幫人自然是希望以維穩為主。
漢文帝后元七年(前157年),文帝去世,太子劉啟即位,火速提拔晁錯為內史(相當于漢景帝的秘書長)。
晁錯和漢景帝的關系咱們也知道,亦師亦友的關系嘛!所以晁錯多次單獨晉見景帝,議論國家大事,景帝對他言聽計從,寵信程度超過了九卿,許多法令是經他的手修改訂立的。
這事有問題沒有?當然有問題呀!如果你當了一家企業的一把手,把這個企業的所有技改項目都交給你大學老師負責,大家覺得有沒有問題呢?
所以,丞相申屠嘉這幫文帝舊臣就以晁錯擅自鑿開廟墻為由,報請景帝處死晁錯,晁錯提前得到消息,申屠嘉未能得逞,只得謝罪而退,不久患病而死。
這件事解釋一下哈!晁錯當時干了一件什么事呢?就是為了自己向漢景帝匯報工作更加方便,不顧國家法令,單獨開了一個門來縮短自己入宮面圣的時間。在當時那個環境下,晁錯犯的確實是死罪!申屠嘉彈劾他是沒有毛病的。但申屠嘉“只得謝罪而退”和“不久患病而死”其實都說明漢景帝對他的偏袒已經到了無法逆轉的地步了。
申屠嘉死后,景帝提升晁錯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地位愈加顯貴。
到了漢景帝二年(前155年),晁錯向景帝再次陳述諸侯的罪過,請求削減封地,收回旁郡,提議削藩。上疏《削藩策》,指出:“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之,其反遲,禍大。”
啥意思呢?我當年叫你爹去干的事情,你爹覺得時機不成熟所以沒干,現在我們師徒倆要是能把你爹當年想干而不敢干的事情給干了,咱們的歷史地位不就蹭蹭蹭地上去了?
漢景帝這個人咱們以后會單獨來聊他的,總體來說,他就是想法很多、手段很黑、膽子很大,但唯獨就是一點——沒什么擔當。所以被自己最信任的老師晁錯這么一撩撥,立馬來感了:我同意,誰支持?誰反對?
你們都內部定好了的事情,誰敢反對?別給自己找不痛快了!所以各位公卿、列侯和皇族都不敢反對。
但是大漢有沒有真正的忠臣呢?還是有的。誰呢?竇嬰!人家是竇太后的親侄兒,跟你漢景帝是親老表,所以不會害怕你漢景帝和晁錯的報復,所以挺身而出地堅決反對。
可是漢景帝這位一言不合就敢拿棋盤砸死吳國太子的狠角色也不是這么好勸的,反對無效,不久便下令:削奪趙王的常山郡、膠西王的六個縣、楚王的東海郡和薛郡、吳王的豫章郡和會稽郡。并讓晁錯更改了法令三十條。
這事一弄,諸侯和群臣嘩然,這跟強行讓人家脫衣服有什么區別呢?
這個時候,晁錯的老父親都覺得晁錯這事鬧大了,便勸晁錯,說干事不是這么干的,你與全世界為敵能有什么好下場?趕緊收手吧!不然我們全家都得給你小子陪葬。但當時意氣風發的晁錯根本聽不進去,大失所望的晁錯父親服毒自盡了。
漢景帝下達削藩令十多天后,吳楚等七國以誅晁錯為名聯兵反叛,是為“吳楚七國之亂”。看看,人家七國為什么要打出“清君側”的名義呢?為什么不直接反漢景帝呢?做事還是要講個名正言順嘛!
這個時候,才當了兩年皇帝的漢景帝充分暴露了自身的問題。眾叛親離,沒人來給自己籌謀劃策嘛,只能找事情另一個主謀晁錯來商議對策嘛。
晁錯這貨出了一個什么樣的餿主意呢?他建議漢景帝御駕親征,自己留守京城。但凡能出這種主意的人,不是蠢就是壞,結合晁錯前面的種種聰明勁,我們只能理解晁錯是壞了心思的。
晁錯動了什么樣的壞心思呢?事情雖然是我們一起挑起來的,但是要平時,還得你漢景帝上,干贏了,我們皆大歡喜,干輸了,我掌控朝廷中樞,可選擇的方案很多。大不了讓七國改一改口號,不是清君側,就是鏟除昏君另立明君嘛。
這個時候,跟晁錯不對付的那幫大臣嗅到了麥芽香。袁盎就向漢景帝獻計,這事就該棄卒保車嘛,吳楚七國不是打著清君側的幌子嗎?咱們殺了晁錯給吳楚七國一個交代不就行了?晁錯死了,他們就沒有起兵的理由了,這事就平息了。袁盎還唯恐漢景帝不接受自己的意見,繼續加碼,說自己曾經當過吳國的國相,對吳王劉濞太了解了,你殺了人家的太子,他都沒反,可見他們是不恨朝廷只恨晁錯。
平心而論,袁盎和竇嬰這幫人也是在忽悠漢景帝,目的就是要弄死晁錯。因為造反這種事,開弓沒有回頭箭,不管晁錯死不死,他們都沒有什么退路了。
漢景帝本身也不是什么意志堅決的人,更談不上什么擔當。把前后事一想,感覺晁錯一直鼓搗自己削藩,然后出事了,他讓自己頂到前線去,讓他去坐鎮大后方,這事是有點不正常。再加上袁盎說只要殺了晁錯就能平息事端,于是便同意了袁盎他們的建議。
漢景帝趕緊封袁盎為太常,要他秘密整治行裝,出使吳國去議和。
然后,朝廷這邊,由丞相陶青、中尉陳嘉、廷尉張歐聯名上書,彈劾晁錯,提議將晁錯滿門抄斬,漢景帝立馬簽字蓋章。
但這個時候大家也可以看到漢景帝手有多黑,他想弄死自己的老師和合作伙伴晁錯且不說,關鍵他還想著要騙殺。因為晁錯當時還不知情嘛,所以漢景帝派中尉到晁錯家,下詔騙晁錯上朝議事。然后車馬經過長安東市,中尉停車,向晁錯宣讀詔書,腰斬晁錯,當時晁錯尚穿著朝服。
晁錯被殺之后,晁錯的家人自然也別想跑了,身死族滅。
后世很多人都覺得晁錯死得很冤,這種看法確實也沒有什么太大問題,畢竟晁錯也沒有干出什么其罪當誅的事情來嘛!主要還是死于同事的攻擊和漢景帝的舍棄嘛!
但是,關于晁錯之死,咱們是應該去進一步深思的。
首先,晁錯這個人從小學習法家思想,骨子里的急功近利、冷酷無情是少不了的。無論是《史記》還是《漢書》,描述晁錯時都用了四個字“峭、直、刻、深”——嚴厲、剛直、苛刻、心狠。晁錯為國深謀遠慮,奮不顧身,這就能夠說明一些問題了。為什么丞相申屠嘉、外戚竇嬰、大臣袁盎等都與晁錯有隔閡甚至怨仇呢?難道都是他們的錯,你晁錯就沒有任何問題?
其次,晁錯這個人辦事是不懂得靈活變通的,用我們今天的話來說就是一根筋,非常地頑固和強硬,這種人實際上是不適合掌權的。其實就削藩這件事來說,漢文帝不想削藩嗎?賈誼沒有提過削藩嗎?但是漢文帝為什么死死按住了這件事呢?肯定是因為條件不成熟嘛!結果你天天拱、年年拱,好像不把這件事拱成功,你就人生不圓滿一樣的。你這不跟當下的某些銷售員一樣,不管客戶需要不需要這個產品,反正就跟和尚念經一樣天天說這個產品如何如何好,這不是強迫性銷售嗎?
這件事,咱們引用一下北宋兩個文人的意見供大家參考一下哈。
蘇軾認為削藩需要三個條件:“前知其當然,事至不懼,而徐為之圖”。晁錯的削藩策,提出了削藩的必要性,卻未論及可行性,沒提出可操作方案;也不具備“徐為之圖”的條件。北宋田錫也認為晁錯未考慮周全。
然后,晁錯這個人辦事是不太守規矩的,有精致利己主義的嫌疑。吳楚七國之亂爆發的時候,你怎么能把漢景帝推到前線,自己卻躲到京城呢?咱不管你有沒有其他想法,但是那些早已對你不滿的大臣要以此來攻伐你,你怎么辯解呢?一個很簡單的質疑,你就永遠解釋不清楚嘛。比如你是不是希望漢景帝死在前線,然后你擁立太子或者某個皇子即位,然后你就能獨掌朝政了呢?事情是你挑起來的,你得主動請求漢景帝給你調配資源,自己沖上去把這事給按下去才對嘛!
最后,自然是晁錯沒有遇到對的人。其實晁錯要是一直跟著漢景帝的老爸漢文帝或者漢景帝的兒子漢武帝,其實都不至于這么下場凄慘。但是,他恰恰遇到的是內心躁動但羽翼未豐、刻薄寡恩且性格敏感的漢景帝。漢景帝會為你晁錯擔責嗎?他有那個能力和膽量嗎?很簡單一個道理,狼煙一起,漢景帝要調兵遣將都會很麻煩,他還會管你的死活。周亞夫、酈寄、欒布、竇嬰等身居要職的大臣基本上都跟你晁錯不和,這些人就以“晁錯不死,我們心情不美麗,打不起精神去平亂”為由去敷衍漢景帝,漢景帝會不會殺你?
總而言之,晁錯為了削藩而死于削藩,雖然身后爭議不斷,但他公而忘私、國而忘家的愛國之情,千年以來一直為人贊頌,司馬遷云:“敢犯顏色以達主義,不顧其身,為國家樹長劃。”班固也說:“為國遠慮,而不見身害。錯雖不終,世哀其忠。”總體就一個意思——晁錯善于謀國而短于謀身,或者說得更高大上一點,是晁錯因公忘私。但其實真的是這樣的嗎?反正做人做事,我是不主張大家去學晁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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