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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名秦軍士兵興沖沖的沖進驗首官的軍帳。

他將一顆血淋淋的新鮮首級丟在驗首官面前的桌案上，叫嚷著讓驗首官趕緊給他記上軍功。

驗首官瞥了一眼首級，冷笑一聲，立即讓左右把這名士兵抓了起來。

然后，輕蔑的說道：“就你，也來騙爵位？按秦律，不實者以同罪反坐，拖下去砍了。”

這是記載在《里耶秦簡》中，秦軍士兵殺良冒功的案例。

這名士兵為什么會被識破？因為首級的傷口細窄，明顯的短劍傷。

而兩軍廝殺，致命傷多為戈、弩箭兵器所致。

這一刻，人性的險惡展現的額淋漓盡致……

軍功爵制：激勵與危機

熟悉歷史的都知道：秦國經過商鞅變法之后，實行軍功爵制取代西周以來的五等爵制（公侯伯子男）。

商鞅的本意是打破貴族的世卿世祿制度，鼓勵底層百姓通過建立功勛獲得爵位，為此還建立了嚴密的封賞階梯。

軍功爵制共分為二十級，從下到上依次為：一級公士，二上造，三簪裊，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長，十一右庶長，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大良造)，十七駟車庶長，十八大庶長，十九關內侯，二十徹侯。

秦國最終能夠統一六國，軍功爵制可謂功不可沒，因為爵位對普通百姓的誘惑力巨大。

商鞅規定凡戰士能斬得敵人一顆首級，就可以獲得爵位一級及與之相應的田宅、庶子，也可以做官。

斬殺的敵人首級越多，獲得的爵位也就越高。

如果能斬敵人首級五顆，還可以役使隸臣五家，也就是說奴仆都可以在戰場上憑本事掙來。

總而言之，軍功的大小決定著將士“尊卑爵秩等級”的高低。

商鞅變法后的秦國軍營里，士兵不再怯戰畏戰，敵人的頭顱就是他們改換門庭的通行證。

這套打破貴族世襲的軍功爵制，讓關中平原的赳赳老秦人聞戰則喜。

但早期的軍功爵制并不完善，只有關于殺敵幾何、計首幾何，然后封賞什么爵位的設定。

這就帶來了新的隱憂：在這種巨大的誘惑力面前，殺良冒功是必然發生的。

人性如此，天生逐利。

制度與人性的較量

商鞅是深諳人性之惡的，在軍功爵制實施之初，就想到了會出現如此局面。

秦軍制定了一系列的制度，預防士兵殺良冒功。

首先，士兵在割取敵方首級的時候，必須從喉結以下斬下。

因為，喉骨隆起是成年男性的生理特征，這樣做可以直接排除了士兵用婦女、兒童首級充數的可能。

并且，士兵要在戰爭結束的三天內，交給驗首官驗明，防止假冒充數。

其次，在戰場之上，將五人編作一伍，相互監督，相互連坐。

五個人的命運牢牢綁定，一人逃亡，全部斬首，一人殺良，五人受罰。

士兵們都是自己的監察官，斬下的首級，同伍的士兵要能互相指認首級來源。

那怕后勤運輸的雜役也要確認運輸過程，最后還要接受從什長到將軍的層層核驗。

最后，還有驗首官核驗這一步。

驗首官們會舉起首級，先仔細端詳首級的發髻樣式。

秦人束發"右髻"與六國"中髻"習俗的差異，成為辨別敵我的天然防偽標識。

第二步，驗傷。

戈矛所造成的創傷呈楔形，弩箭會入骨帶倒鉤，而短劍的傷口則是細窄型的。

你的兵器和你造成的殺傷也要匹配的上，開頭《里耶秦簡》記載的那位就是因為傷口匹配不上被發現。

種種方法，構建了完善的立體監督網絡，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士兵殺良冒功的行為。

殺敵逆襲的美夢

有的彥祖就會問了，我本本分分的奮勇殺敵，能從小兵逆襲成貴族嗎？

那我們就得詳細說說秦國軍功爵制中的另外兩個原則。

其一，爵位高者賞賜重，爵位低者賞賜輕，對士兵的獎賞要低于軍官。

這個其實不難理解，將領的重要性是要強于普通士兵的。

能力大，責任也越大，當然獎賞也要給足。

軍官的封賞與士兵的計算方式不同，是以軍隊作戰的總殺敵數計算。

將軍官和士兵的計功方式區分開，也可以有效的防止指揮官利用職權搶人頭。

當然，這一條不是我們說的重點，作為小兵我們更關心的是另外一條。

其二，是賞罰并行，立功有賞，無功者罰，賞罰分明。

前面我們說過，秦軍的基本作戰單位是伍。

但是，秦法規定：一伍之中如有一人戰死，其余四人即獲罪；如有二、三人戰死，其他人的罪名更重。

將功折罪的唯一方法是殺敵：一人戰死，須殺敵一人。二人戰死，須殺敵二人。

所以，再勇敢的銳士，績效考核不“盈論”就不晉爵。

要想得到“斬一首爵一級”的獎賞，必須是在斬殺敵人的數量中扣除了己方死亡人數后，方能獲得。

這樣一來，士兵要想獲爵位并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因為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交戰雙方的武器裝備相差無幾，又是近身肉搏戰，想要在戰斗中只斬殺敵人而自己不受損失，幾乎是不可能的。

并且，你腦子里必須想著先保護同伍的戰友，而不是如何砍敵人的腦袋。

隨著你爵位的攀升，晉級的條件也會越發苛刻。

所以，大部分人其實都是停留在很低的等級。

制度再好，總歸還是要人去執行的。

古代軍隊用人頭記功到最后往往都會成為一筆糊涂賬，亂糟糟的戰場，很難有詳細的記錄。

嚴刑峻法也不過防范一時，人性這個東西懂的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