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名苑小區二期陷入停工狀態。王迎超/攝

施工方接連“入局”。

中房報記者 王迎超 集賢報道

位于黑龍江省雙鴨山市集賢縣的棚改項目新華名苑小區二期在施工方進場僅一個多月后再度停工。

停工的原因源于施工方劉祥山的一則實名舉報。

在向開發商黑龍江洺升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洺升公司”）交了施工入場保證金、好處費、居間費等共計236.5萬元并簽訂協議后，4月11日，劉祥山得到了入場新華名苑小區二期施工的機會，卻在開工不久后被開發商告知，只能掛靠使用雙鴨山市金春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金春公司”）的資質，因為施工需要，劉祥山前往金春公司協商簽訂掛靠合同及委托事項時，卻遭到對方的拒絕。如今，項目的施工許可證上已明確了施工單位為金春公司，而洺升公司早在4月5日便已與金春公司簽訂了施工合同，這意味著，劉祥山所有的投入成了“為他人作嫁衣裳”。

與開發商協商退款無果，5月19日，感覺中了“圈套”的劉祥山將施工全面叫停。

5月16日，劉祥山實名向進駐集賢縣的黑龍江省委第九巡視組進行了舉報，中房報記者獲悉，巡視組已將舉報件轉給了當地紀委監委，目前，紀委監委已介入調查。

百余戶居民滯簽14年

新華名苑小區位于集賢縣福利鎮衛生街南、繁榮街北、福寧路東、振興路西，分A、B兩區，占地面積約7.44萬平方米。最初，新華名苑小區一期是由集賢縣天一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一公司”）開發建設的。

2024年4月6日，洺升公司以320萬元的價格從天一公司手中購買了A區B區剩余的建設用地。土地轉讓協議中明確，經集賢縣政府組織協調各方，促成了雙方土地轉讓協議。

一份2024年4月25日印發的《集賢縣信訪工作聯席會議會議紀要》顯示，2010年5月29日，該項目由集賢縣人民政府縣長辦公會議第17次會議通過，同年7月25日審核通過準發《房屋拆遷許可證》，同時項目正式啟動。小區計劃建設樓房26棟，回遷樓9棟，商品樓17棟，小區拆遷面積37888平方米，總拆遷戶363戶，現已簽訂協議 255戶，剩余108戶。新華名苑小區分別在2012年~2018年建設5號、8號、15號、16號、18號、21號回遷樓。

由于拆遷過程中部分被拆遷戶要求過高，不同意當年的拆遷安置補償方案，導致拆遷工作處于停滯，開發企業錯過了建設市場的黃金周期，2020年，開發企業暫停該區域拆遷工作，從而導致新華名苑部分滯遷戶未被拆遷。

會議經過研究議定，新華名苑滯遷戶要求拆遷的信訪事項屬于有理訴求，應予以支持。剩余未動遷戶，由房屋征收服務中心牽頭辦理。土地由黑龍江洺升房地產開發有限責任公司承接建設。新華名苑滯遷戶符合棚戶區改造政策，同時也享有免除基礎設施配套費用的相關政策。依據《黑龍江省城鄉規劃條例》第三十七條規定，符合公共利益需求，可調整容積率，既能保障小區居民的公共利益，又能盤活企業發展，還能有效促進地方經濟發展。依照有關規定繳納增加容積率部分的土地出讓金。

2024年10月9日，新華名苑小區B區開始動遷，11月3日，除石油公司樓外已全部動遷完成。按照規劃，B區將建設2棟多層和4棟高層。

施工方接連“入局”

未停工時的施工現場。王迎超/攝

劉祥山并非“入局”的第一個施工方。

2024年10月，洺升公司與哈爾濱五鴻建設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五鴻公司”）簽訂了協議，約定由五鴻公司為整體施工單位，負責項目土建、水暖及配套基礎設施等工程，工程款由五鴻公司墊付。

五鴻公司實控人劉鳳桐回憶稱，當時雙方口頭約定，工程款會按工程節點支付，開發商何亮表示，協議是備案用的，主要給外人看，防止有人找他要活，實際的工程款支付以補充協議為準。“簽協議是晚上被臨時叫過去的，只給了半個小時，根本不給思考時間，幾十頁的協議沒來得及仔細翻閱就草草簽了字，沒想到對方將補充協議也夾在了整個大合同里。”

五鴻公司副總經理程洪偉告訴記者，何亮當時告訴他們工地手續齊全，可以開工。結果進場20多天，工地圍擋做完，準備開槽時才被告知，工地并沒有辦理施工許可證，工程被叫停了。一直到2025年4月初，五鴻公司再度進場施工。

五鴻公司做了一份約定雙方的權利義務和工程款支付節點等內容的補充協議，打算與洺升公司簽約時，卻被告知，補充協議早在2024年10月簽完。“何亮開始說讓我們交5000萬元到雙方共管賬戶，后來改成了要驗資3000萬元證明實力，最后又讓我們交300萬元給洺升公司作為農民工保證金，還要再給政府交安全生產保證金和農民工保證金，如果交不了這筆費用，就要把我們清場。”程洪偉告訴記者，他們認為補充協議內新增工程內容不符合公司本意，加上何亮又陸續提出極其苛刻的要求，有意進行刁難，五鴻公司于2025年4月22日終止了工程施工合同。

“簽約前說得好好的，什么費用都不用我們墊付，等到后來又提出種種苛刻要求逼我們退場，把我們騙了進來，此前投入的損失怎么追回？”程洪偉表示，五鴻公司計劃起訴洺升公司。

五鴻公司還沒退場，洺升公司已經開始尋找下一個“接盤俠”。

劉祥山是通過何亮的親戚李寶金接觸到新華名苑二期項目的，“李寶金也在洺升公司工作，屬于工地總管。”劉祥山告訴記者，為此，他還轉了5萬元居間費給了李寶金。因為當時五鴻公司還沒退場，無法簽訂正式合同。4月11日，他與李寶金簽了一份補充協議，約定了繳納200萬元保證金，在施工至一至三層時全額退返，還明確了工程款撥付方式等內容。

“開始何亮讓我提供一個有資質的建筑公司，但我提供了哈爾濱一家建筑企業和外省一家建工集團后，何亮又稱，上面有領導發話了，這個項目必須掛靠使用金春公司的資質來做，同時表示，要我給他30萬元用來給領導送禮。正常掛靠金春公司需要交1%的管理費，何亮說可以給我改成0.5%，大概能省50萬元，這樣即使掏30萬元也劃算，后期活也好干。”劉祥山告訴記者，此后他通過現金和轉賬方式給了何亮30萬元。此外，他還轉給了1.5萬元給李寶金，對方稱這筆費用是用來委托別人辦備案手續的“跑腿費”。

4月11日進場施工后，因為購買材料經常需要公對公賬戶打款，期間，劉祥山曾找過金春公司協商簽訂掛靠合同及委托事項時，卻遭到對方拒絕。

5月2日，何亮通知劉祥山去簽協議，劉祥山帶著此前他與李寶金簽得補充協議去時卻被何亮告知，因為不是何亮本人簽字，他并不認可，同時拿出了一份新的工程施工補充協議要求劉祥山簽字。新協議中，對于保證金200萬元如何歸還沒有作出約定，此外，還提出了由施工方全額墊資，工程款撥付方式也發生了改動。對此，劉祥山還特意拿了協議回去和項目經理、工長共同商議，“當時大家看了以后都說不能簽，我也明確表態不會簽字，但喝了何亮給的一瓶水，說了幾句話后就不記得后面發生了什么，連怎么回得家都沒有印象。第二天早上起來換衣服時才發現兜里的這份新協議上已經簽了名。”劉祥山回憶稱。

項目經理賈武告訴記者，5月2日下午5點多，劉祥山曾帶著協議回來給大家看，“我們都說這個協議與之前差距太大，不能簽。第二天知道劉祥山簽了字，當時就感覺完了。大家都很奇怪，劉祥山怎么會簽這個協議。”

劉祥山的合伙人也告訴記者，5月2日19:48時他曾發微信問劉祥山簽約情況，劉祥山回復稱還在何亮辦公室，“我發微信特別叮囑他，切記，寧可放下，也別擔這個風險，但此后接連發了多條微信，劉祥山都沒有回復。”

5月3日，發現協議簽署時間為4月10日，感覺日期不對，劉祥山還找到了洺升公司，將協議日期改成了5月2日。

5月6日，劉祥山再次被何亮叫到辦公室，告訴他上級領導指示必須使用金春公司的資質。劉祥山提出：必須使用自己的建筑公司，不想掛靠到金春公司；200萬元入場費要求返還；雙方協議以最初與李寶金簽訂的為準，但這些要求均被何亮拒絕。劉祥山想趁機離開時卻遭到了何亮追打，最終報警才得以脫身。

事后，何亮要求劉祥山向勞動部門繳納農民工工資保證金，否則將他清出施工現場。

至此，雙方關系正式決裂。

當地紀委監委介入調查

未停工時的施工現場。王迎超/攝

對于五鴻公司和劉祥山反映的情況，何亮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對于五鴻公司，他不是很了解，也不認識。

何亮承認劉祥山交了200萬元入場保證金，但對于30萬元和1.5萬元兩筆款項，他則堅稱是借款，如果需要隨時可以給劉祥山打借條。但劉祥山提供的電話錄音顯示，他曾提出30萬元要何亮給打個條，需要與合伙人對賬，但對方表示，送人的錢你要啥條啊？我給領導送錢，讓領導出條你不是找挨罵嗎？

對于協議簽訂情況，何亮向記者提供了2份補充協議，分別簽署于4月10日和5月2日，同時表示他只認簽字蓋章的協議，既然劉祥山簽字了，就代表認可。

而對于劉祥山被打一事，他則強調只是罵了人，并沒有打人。

記者了解到，在五鴻公司還沒撤場，劉祥山接盤之前，洺升公司于4月5日便與金春公司簽訂了施工合同。4月29日，項目施工許可證下發，施工單位標明為金春公司。該公司法定代表人王興華在接受集賢縣住建局約談時表示，“由于樁基施工是甲方（洺升公司）自己直接發包的，不在我單位的承包范圍內，所以我單位一直沒有進場施工，在此期間有一個叫劉祥山的人找到我單位要掛靠在我單位，對黑龍江省雙鴨山市集賢縣新華名苑住宅小區二期項目-B區項目進行施工，被我拒絕了。”

這意味著，五鴻公司的被迫離場和劉祥山的接盤早已成為預先設計好的“圈套”。

“既然早已確定了金春公司為施工單位，為何收取我200萬元的入場保證金，還與我簽了總包協議，這不是詐騙嗎？我的30萬元到底花在了哪里？”劉祥山提出，何亮曾多次揚言與省市縣的領導關系密切，項目是否存在官商勾結、干部插手工程項目等違法行為？

5月16日，劉祥山實名向進駐集賢縣的黑龍江省委第九巡視組進行了舉報。巡視組已將舉報件轉給了當地紀委監委，目前，紀委監委已介入調查。

此事也得到了集賢縣政府部門的重視，5月19日，當地政府召開協調會，要求何亮將劉祥山的236.5萬元全部退還，其余實際產生的施工費用進行結算。但截至5月26日，何亮陸續退還30萬元后即表示已經沒錢了，期間何亮曾提出，等下一個施工方入場后，由對方掏錢來支付劉祥山的費用。而從何亮與劉祥山簽訂的協議中也不難看出，此前五鴻公司產生的費用，將由劉祥山來“埋單”。

2019年，黑龍江省印發的棚改突出問題防范及專項整治工作方案中明確，對確要實施市場化運作的棚改項目，要對參與棚改的開發企業信譽進行把關，對企業背景資料進行詳細分析，要對開發企業資金實力進行把關，保證項目順利建成、達到入住標準。

企查查顯示，洺升公司成立于2023年6月5日，法定代表人何亮此前從事礦山機械制造行業，從未涉足過房地產業務，而洺升公司自成立后，也沒有任何房地產開發經歷。

此外，記者從集賢縣自然資源局了解到，調整容積率后需要補交的土地出讓金為490.3萬元，但洺升公司至今沒有繳納這筆費用。此外，項目的建筑工程安全生產保證金和農民工工資保證金也沒有繳納。

可以看出，洺升公司并不具備開發整個項目的資金實力，而是利用這個項目玩起了“空手套白狼”，這樣一個毫無資歷和實力的公司是如何承攬到政府的棚戶區改造項目？劉祥山提出質疑。

事關百余名動遷百姓的棚改工程，如今卻再度陷入停滯，何時復工目前仍是未知數。

集賢縣分管住建工作的副縣長唐曉明對記者表示，政府重啟新華名苑小區二期項目，主要是因為此前開發商天一公司資金鏈斷裂，為了百姓早日回遷考慮，由洺升公司接手開發。如果洺升公司沒有實力干不了的話，政府會再找第三方來接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