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浙江大學學術委員會副主任、浙江大學共享與發展研究院院長李實

■中國經濟時報記者 郭錦輝

在推動高質量發展、做好做大“蛋糕”的同時，進一步分好“蛋糕”，是“十五五”時期的一項重要任務。“十五五”時期，如何完善收入分配制度，進一步增強人民群眾的獲得感？中國經濟時報記者專訪了浙江大學學術委員會副主任、浙江大學共享與發展研究院院長李實。

01

“十五五”時期收入分配格局可能延續相對穩定狀態

中國經濟時報：“十五五”時期，我國收入分配格局將呈現怎么樣的特點和趨勢？

李實：“十四五”期間，我國收入分配的格局沒有發生很大的變化，基本處于相對穩定狀態。國家統計局發布的反映全國居民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在過去5年中基本保持在相對穩定的狀態，在0.46—0.47之間波動。然而，城鄉之間居民收入差距出現持續下降的趨勢，城鎮居民與農村居民的人均收入比值由2009年的3.2倍下降到2024年的2.34倍。與此同時，城鎮內部和農村內部居民收入差距都有所擴大，這在一定程度上沖抵了城鄉之間收入差距縮小帶來的影響，這讓我們看到的是全國收入差距的穩定狀態。“十五五”期間又會發生什么變化呢？我的判斷是，收入分配格局不會出現大的改變，“十四五”期間的分配格局將繼續延續，城鄉之間的收入差距將略有縮小，城鎮內部收入差距將有所擴大，地區之間居民收入差距保持相對穩定。得出這種判斷主要基于以下幾點。

第一，一些國內外不確定性因素會對經濟增長帶來不利影響，也會對收入分配格局變化產生影響，但是影響是不確定的。如美國對中國出口美國商品究竟設定多少關稅仍是一個未知數，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將高于以前的關稅。在這種情況下，出口會受到影響，從而影響到就業，影響到工資增長。當失業率上升后，收入差距必然會擴大。

第二，我國的人工智能技術和數字經濟還會加速發展，也會帶動經濟增長，但是人工智能產業基本是高資本密集型、高技能密集型產業，其發展會帶來更高的資本收益率和高技能人員更快的工資增長，同時，人工智能技術和機器對勞動力的替代將不可避免，被替代的勞動力的就業和收入會成為問題，導致收入差距擴大。

第三，政府為了刺激經濟采取對企業減稅降費的措施，這是必要的，但是政府的收入會減少，財政赤字增加，支出壓力上升。在這種情況下，政府在民生支出上難以保持過去不斷增長的態勢，再分配政策的調節力度會有所松懈，不利于縮小收入差距。總之，很難預測到“十五五”期間收入分配格局會出現明顯的變化。

02

提高收入分配制度的公平性，縮小收入差距

中國經濟時報：在您看來，“十五五”時期，如何推進完善收入分配制度？

李實：完善收入分配制度可以從兩個方面推進：一是提高收入分配制度的公平性；二是縮小收入差距。提高收入分配制度的公平性，需要破除阻礙實現收入分配機會和結果公平的一些不合理的制度。在這方面，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比如戶籍制度改革還需要繼續推進，這是造成城鄉收入差距的主要制度性因素。另外，養老保障的多元化制度，帶來了老年人養老待遇的巨大差別。這些制度制造了不公平的收入分配結果，也造成了機會不公平。完善收入分配制度的第二項任務是縮小收入差距。當然，“十五五”期間，要大幅度縮小收入差距確實有一定的困難，但是抑制收入差距的擴大或者盡可能地小幅度縮小收入差距還是可以做到的。這需要出臺“擴中、提低”的政策，通過市場化的做法或再分配的措施促進低收入人群的收入增長。

03

圍繞解決“三大收入差距”完善收入分配制度

中國經濟時報：“十五五”時期，完善收入分配制度，需要做好哪些具體事情？

李實：“十五五”期間，要圍繞解決“三大收入差距”（城鄉收入差距、地區收入差距和人群收入差距）完善收入分配制度。“三大收入差距”問題由來已久，這是因為這個問題的根源沒有得到根本解決。在過去十多年，我國城鄉收入差距出現逐年下降的情況，但是現在的差距仍然過大。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是加快農村居民收入增長，一方面，讓農民有更多創業就業機會，不僅可以自由進城務工就業，也可以在農村有更多的就業選擇；另一方面，允許農民重新配置生產資源，從中獲得更大的要素收益。我建議，“十五五”期間農村土地制度改革要有大的突破，特別要大力推進農村宅基地制度改革，讓農民從土地重新配置中獲得更大收益。

在縮小地區收入差距方面，一方面，從中央提出的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要求出發，實現區域之間各種生產要素的充分流動，推動地區間要素的有效配置，發揮各地的比較優勢；另一方面，推進地區間公共服務均等化，加強中央政府對地方的轉移支付，以保障欠發達地區提供公共服務的能力，進一步縮小與發達地區的差距。

在縮小人群收入差距方面，出臺更加有效的“提低”政策。低收入人群是一個龐大的群體，他們之間存在很大的差異性，提高他們收入僅靠單一政策或幾個政策是不夠的，需要一個系統的、多樣的、相互配套的政策體系才能發揮有效作用。這些政策既涉及初次分配領域，又涉及再分配領域，還涉及第三次分配領域。現在應該關注的是最低收入人群或者收入最低的5%—10%人口，他們主要集中在農村，包括農村老年人、殘疾人、因病致貧人群。針對這些人群，需要加大政府的轉移支付力度，要大幅度提高農村老年人的養老金待遇、提高對無勞動能力的特殊人群的社會救濟水平等。

總 監 制丨車海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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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編丨毛晶慧 編 輯丨谷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