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飛機上,每句話都是一次高難度的走鋼絲表演。
比如——
旅客把水杯插在背包外側放上行李架,
你不能說:“先生,為了防止落地時開行李架水杯砸到人,建議您自己拿著。”
你得說:“先生,水杯您先拿著,方便我待會兒幫您加水。”
旅客行李放不下,剩個小背包沒地兒擱,
你不能說:“先生,行李架實在放不下了,您把包放腳底下吧。”
你得說:“女士,這個隨身小包建議您放在座椅下面的貴重物品存放區域,避免被其他箱包壓到。”
旅客想多要一份飛機餐,餐食一人一份剛好夠,
你不能說:“先生我們按人數配的餐,得先發完再看有沒有多余的。”
你得說:“先生請稍等,如果有富余的,我第一時間給您送來。”
旅客想吃米飯,但剛好發完了,
你不能說:“米飯沒了,只剩面條。”
你得說:“先生抱歉米飯已經發完了,我推薦您品嘗一下我們熱銷的紅燒牛肉面,大家都說味道不錯!”
旅客想要枕頭,經濟艙根本就不配,
你不能說:“不好意思,國內航線經濟艙沒有枕頭。”
你得說:“先生,這個航班沒有枕頭,我給您疊一條毛毯,您看能不能當個靠墊先頂著?”
旅客嫌冷想要毛毯,但毛毯已經發完了,
你不能說:“毛毯發完了,沒了。”
你得說:“先生毛毯數量有限已經發完了,我給您倒杯溫水暖暖手,再請示機長調下溫度,您看可以嗎?”
旅客問幾點起飛,航班因為天氣延誤、塔臺不放行,
你不能說:“機長也不知道幾點能飛。”
你得說:“機長正在積極與塔臺溝通,一有消息我馬上告訴您。”
你看,每句話都費勁心思。
不能讓旅客覺得被直接拒絕,又不能明說底線,
說是服務,其實是一次次投訴教訓換來的“婉拒話術”。
你以為的溫柔,是一線員工在規則里學出來的“人情味”,
是從稚嫩到成熟的代價,
是我們從“直說”到“懂說”的必經之路。
但說白了,空乘的工作,本質上就是規則+人情的微妙平衡。
規則是安全、是制度、是底線;
人情是情緒價值,是讓你覺得“有人在照顧我”。
旅客坐飛機要的不光是一份餐、一條毛毯、一杯水,
更多時候,是一種“被關心的感覺”。
就像你去打一次專車,去住一次酒店,去玩一次迪士尼,
你說到底買的是票,但體驗的卻是情緒價值——
被尊重、被看見、被照顧到。
我們不能否認,旅客里確實有被慣壞的“巨嬰”,
有靠挑剔他人獲得優越感的“普信男女”,
有一上飛機就什么都不會的“肌無力”,
也有雞蛋里挑骨頭的“挑刺怪”。
他們的刁鉆、投訴、無理取鬧,確實傷過我們的心,
但我們不能因為一小撮奇葩,就忘了大多數旅客的樸實友善;
更不能因為極個別的挑刺,就放棄了空乘崗位的初心和底線。
說到底,這種“婉拒的藝術”,
其實也是無數空乘在有限的航司體系里摸索出來的生存智慧。
因為我們都清楚,
旅客的期望越來越高,但航司的資源越來越緊。
航司有航司的苦:一邊是乘客對更好體驗的期待,一邊是連年虧損、降本增效的現實。
一邊是管理上的新規定越來越多,一邊是一線員工的待遇十年不漲。
空乘只是夾在中間的緩沖墊。
你看著我們一遍遍微笑著說“好的先生”,
其實背后是一次次被投訴教訓后學來的“不要硬碰”。
你以為我們溫柔,其實是怕你投訴;
你以為我們服務周到,其實是公司規章制度壓出來的必然。
所以說到最后,
這一切看似幽默的調侃,其實是一種悲傷——
我們用“柔性的婉拒”包裝服務,
是為了不被投訴、不被追責、不被找茬,
但這份小心翼翼,背后是多少一線員工的心酸?
如果要讓每一個旅客都感受到“情緒價值”,
首先就要讓每一個一線員工,也能獲得“情緒價值”。
因為只有員工被善待了,旅客才能被善待。
空乘笑得出來,是因為心里不憋屈;
空乘撐得住,是因為制度讓人有底氣。
否則,永遠只能是員工硬扛,旅客抱怨,
航司賠笑臉,系統問題一動不動。
所以最后這句話我還得再說一次:
員工快樂,旅客才會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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