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這25萬是什么意思?"兒媳拿著存折,站在我收拾行李的臥室門口,眼神復雜得讓我心里一緊。
那是1986年初春,我剛從農村嫁到縣城,就和丈夫擠在十幾平米的筒子樓里,屋內連個獨立衛生間都沒有,上廁所要到樓道盡頭的公共茅房。
日子雖然拮據,但我們有盼頭。
每個月工資發下來,丈夫總會把幾張嶄新的一元、五元票子塞我手里:"媳婦,存起來,給咱兒子攢個念書的錢。"
那時候全家人的糧本上有四個人的名字:我、丈夫、婆婆和小叔子。
婆婆年紀大了,常年咳嗽,我下班后要照顧她,還要給她熬中藥,那味道苦得很,整個屋子里都是藥味。
丈夫老譚在縣紡織廠做工人,每天起早貪黑,下了班手上總是帶著棉絮和機油的味道。
我在街道工廠做臨時工,每月工資才38塊,但勝在穩定。
那年頭,大家住的條件都差不多,誰家有臺黑白電視機,鄰居們晚上七點準時擠過來看《新聞聯播》,然后是八點的電視劇,《敵營十八年》、《霍元甲》都是當時的熱播劇。
我們樓上住著個老鐘表匠,樓下是個拉板車的老漢,雖然都不寬裕,但誰家有點稀罕菜,總會送鄰居嘗嘗。
我成天在縫紉機前忙活,給兒子小林縫新衣服。
用布頭拼湊出來的小褲子,外面一補丁看不出來,穿在他身上格外精神。
一家老小六口擠在筒子樓,每天早上排隊用水房的自來水,夏天蚊子嗡嗡叫,冬天寒風透過窗縫灌進來,卻也有說不完的家長里短。
婆婆總說:"苦了你了,閨女。"我只是笑笑:"有啥苦的,現在比農村好多了。"
年輕時的辛苦沒什么可抱怨的,那是人生應有的過程。
丈夫常說:"苦點沒關系,只要兒子能出息。"我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小林身上。
小林五歲那年,我們終于湊夠錢給他買了人生第一本書《十萬個為什么》,那天他高興得一蹦三尺高。
看著他捧著書在煤油燈下一字一句地讀,我和丈夫相視一笑,覺得再苦再累都值得。
1988年,單位分了一套兩居室的樓房,雖然還是筒子樓,但比起以前,已經寬敞明亮多了。
搬家那天,鄰居們都來幫忙,推著平板車,把家當一趟趟往新家搬。
新家雖然簡陋,卻是我們人生的第一個"家",心里說不出的踏實。
小林上小學后,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他那張發黃的課桌前,貼滿了各種獎狀,每次開家長會,老師總是夸他"聰明懂事"。
放學回家,他會先完成作業,然后幫我擇菜、洗碗,從不需要我操心。
1994年,小林考上了城里重點高中,我們省吃儉用供他上學。
每天早上,我四點多就起床,在煤球爐上煮粥,炒兩個小菜,給他做好早飯和帶的午飯。
丈夫那時剛從國營紡織廠下崗,改行開了個小修理鋪,收入不穩定,但加班賺的錢全部用來給兒子補課。
那時候,補習班可是稀罕事,一節課要十幾塊錢,差不多是我一天的工資。
縣城里人人都知道,誰家孩子在上補習班,那是真舍得花錢。
初夏的一個下午,丈夫推門進來,手里拿著一本厚厚的書,遞給正在做作業的小林:"兒子,爸給你買了本《考試大全》,聽說里面的題可能考。"
小林看了看書,又看了看爸爸布滿老繭的手,眼圈紅了:"爸,我一定好好學習。"
那一刻,我在廚房聽著,心里酸澀又欣慰。
功夫不負有心人,1997年,小林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點大學。
那天,全院的人都來祝賀,老張頭拿來一瓶珍藏多年的茅臺,說是等著這一天開的。
丈夫激動得一宿沒合眼,手里攥著錄取通知書,一遍遍地撫摸那鮮紅的校徽。
我們東拼西湊,加上親友們的支持,湊了五千塊錢,送兒子去省城上大學。
臨行前,我偷偷塞給他一個針線包:"娘不識字,幫不了你啥,但衣服破了自己縫,省錢。"
小林緊緊抱住我:"媽,您和爸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火車站送別的場景,至今想起仍讓我紅了眼眶。
大學四年,我們幾乎沒給小林寄過多少錢,他自己勤工儉學,做家教、發傳單、在圖書館管理書籍,硬是湊夠了學費和生活費。
每次寒暑假回來,他都瘦了一圈,但眼神里卻透著光。
2001年,小林順利畢業,在省城一家外貿公司找了份工作。
他第一個月工資發下來,立馬給我和丈夫買了新衣服,給我買了一條鮮艷的紅圍巾,說是要讓我也漂亮漂亮。
我舍不得戴,包在塑料袋里放在柜子最里層,逢年過節才拿出來系一次。
那條圍巾,是我這輩子收到的最貴重的禮物。
2008年,小林談了個對象——城里姑娘小周。
小周家條件不錯,父母都是事業單位的,住大院,有私家車。
說實話,我心里打鼓,怕人家看不上我們這農村出來的。
見面那天,我特意買了新衣服,把手上的老繭都搓平了,還去街上的照相館做了個頭發,可還是在小周父母面前顯得局促不安。
我們在飯店里吃飯,竟然不知道那么多筷子叉子該怎么用,只好偷偷看著小周父母的樣子跟著做。
他們談論的話題我也插不上嘴,什么股票、基金、房產升值,我聽得云里霧里。
小周父母倒是客氣,但話里話外透著高人一等的意思:"小林條件不錯,就是底子薄了點。"
這話讓我心里憋屈,但也沒法反駁,人家說的是實情。
回家的路上,我問丈夫:"咱小林會不會因為我們條件不好,在對象家抬不起頭啊?"
丈夫沉默了一會兒,說:"人家姑娘要是嫌棄咱家,就不會跟咱兒子好了,你別亂想。"
結婚那年,我們拿出全部積蓄十萬塊,給他們付了首付的一部分。
那可是我和丈夫攢了二十多年的血汗錢啊,丈夫為了多賺點,連腰都累壞了,落下了腰病,但看著兒子有了自己的家,我們心里歡喜。
婚禮上,小周家來了不少有頭有臉的親友,都穿著體面,說話聲音洪亮。
我們這邊親戚不多,也都是些鄉下人,說話做事顯得拘謹。
我看出來小林有些尷尬,就主動招呼大家:"來來來,今天高興,都別客氣!"
也許是我的樸實打動了他們,宴席上氣氛漸漸熱鬧起來。
小周的爸爸還專門過來和我碰杯:"老弟妹,你教出了個好兒子啊!"
那一刻,我才真正放下心來。
2012年春節,小林和小周回縣城過年,飯桌上,小周支支吾吾地說她懷孕了。
我和丈夫對視一眼,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要當奶奶了!"我心里一陣歡喜,恨不得馬上開始準備嬰兒用品。
電話里,兒子支支吾吾:"媽,我們倆都要上班,孩子生下來沒人帶..."
"傻孩子,有啥說不出口的?"我打斷了他的話,"我和你爸退休了,整天閑著也是閑著,正好去幫你們帶孩子。"
丈夫在一旁連連點頭,眼睛里滿是期待。
搬到省城的小兩居,日子跟想象中不太一樣。
起初,小周對我們還算客氣,經常問這問那,但隨著相處時間長了,矛盾也就慢慢顯現。
我做的飯她嫌油膩,說現代人注重健康飲食;我收拾的屋子她說不整潔,總是重新整理一遍;就連我帶孫子的方式也被她指指點點,說我太溺愛孩子,不懂科學育兒。
"媽,您能不能別總給小寶吃那么多糖?現在科學育兒,糖對牙齒不好。"小周常這樣對我說。
我只好忍氣吞聲:"好好好,我聽你的。"心里卻想,我帶大的兒子不也挺好的嗎?
有一次,小寶哭鬧不止,我習慣性地抱起他哄,小周立刻過來接過孩子:"媽,現在育兒專家說,孩子哭是鍛煉肺活量,不能總抱。"
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小寶在小周懷里還是哭,眼淚汪汪地望著我,那眼神讓我心疼。
我默默走到陽臺上,望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第一次感到深深的孤獨。
外孫小寶是個聰明伶俐的小男孩,特別粘我。
我每次做糖醋排骨,他總會跑到廚房:"奶奶,我要吃排骨!"那眼神像極了小時候的小林。
我偷偷地多給他盛一勺,讓他在廚房吃完,再出去見爸媽。
這成了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有天晚上,小周和小林在臥室低聲爭吵,我路過時無意中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你媽在家也不干啥活,我們養她吃養她住,還得伺候她情緒。"小周的聲音帶著不滿。
小林聲音很輕:"人家是來幫咱們帶孩子的啊。"
"帶孩子?呵,帶得那叫什么啊!"小周的聲音提高了幾分,"現在幼兒教育那么重要,她就知道慣著孩子。而且你看她那作息,每天晚上看電視到十一點,早上起不來,孩子都是我起床照顧。"
聽到這話,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說不清道不明。
確實,城里人帶孩子的方式和我們農村不一樣,但我付出的心血難道就這么不值一提?
第二天,我主動提出要每月給他們3000塊錢。
"算是我的伙食費和住宿費,畢竟我也有退休金。"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松。
其實我和老頭子每月退休金加起來才4500,拿出3000,剩下的只夠買點日用品和偶爾給小寶買點零食。
有次去超市,看見一個漂亮的發卡想買給自己,掏出錢包算了算,默默又放了回去。
小周先是一愣,然后笑著說:"媽,您太客氣了,我們是一家人。"但還是很自然地收下了錢。
從那以后,每月初我都會把錢交給她,仿佛這樣才能堂堂正正地住在兒子家里。
省城的冬天沒有縣城冷,但我在這里卻總感覺寒意透骨。
有時候,小林會注意到我的落寞,悄悄塞給我幾百塊錢:"媽,您用。"我總是堅決推辭:"你自己留著吧,媽不缺錢。"
其實每次推辭完,回到自己房間,我都會偷偷抹眼淚。
時間一晃,六年過去了。
小寶從牙牙學語的嬰兒長成了上小學的大孩子。
這些年,我省吃儉用,幾乎沒給自己買過新衣服,所有的愛都給了小寶。
晚上,我給他講我和他爺爺年輕時的故事,講縣城的變化,講我們家祖上的事。
"奶奶,你們那時候沒有手機,沒有平板,那多無聊啊!"小寶有次天真地問。
我笑了:"我們那時候有廣播,有露天電影,大家伙兒一起坐在院子里乘涼,聽老人講故事,可熱鬧了。"
小寶總是聽得入迷,眼睛亮晶晶的。
"奶奶,你給我講的故事比動畫片還好看!"他經常這樣說,讓我心里樂開了花。
有次學校要做家譜,小寶找我幫忙。
我拿出珍藏多年的老照片,邊看邊給他講解:"這是你太爺爺,當年在縣里是個木匠,手藝好得很..."
小寶認真地記錄,時不時問一句:"奶奶,那你小時候是什么樣子的?"
我給他看了我十六歲時的照片,那時穿著藍色的確良襯衫,頭上扎著兩條辮子,嘻嘻地笑著。
小寶驚訝地看著照片:"奶奶竟然也年輕過!"
這句話逗得我哈哈大笑。
晚上,小周看到小寶的家譜,眉頭皺了起來:"媽,您給小寶講的這些老故事有什么用啊?現在競爭這么激烈,他應該多學英語、奧數。"
我默默地收起照片,心想:難道知道自己從哪里來,是誰,血脈相連的情感就沒用嗎?
丈夫的身體越來越差,醫生說他需要回老家休養。
我也感覺自己力不從心,決定和丈夫一起回縣城。
六年來,我把每月僅剩的1500元退休金幾乎全部存了下來,又借助一些小投資,比如銀行定期存款,積攢了一筆錢。
臨走前,我做了個決定:把這些年省下的錢——整整25萬,全部存到小寶名下,作為他的教育基金。
我去了趟銀行,辦好了存折和各項手續,然后把存折放在自己常用的那個老皮包里,準備臨走時給小林和小周。
"媽,這錢是怎么回事?"那天早上,小周突然拿著存折走進我的房間,語氣里帶著質問。
原來她在幫我整理行李時,發現了那個存折。
"這是給小寶的。"我平靜地回答,"我和你爸這輩子沒啥本事,就這點積蓄,全給小寶做教育基金。"
小林從外面進來,看到這一幕,轉向小周:"媽這是一片心意,你別這樣。"
"一片心意?"小周冷笑,"在我們家住六年,每月收我們3000塊錢,臨走了給孩子留錢,這是什么意思?顯得我們小氣嗎?"
我沒想到會是這種反應,一時語塞。
心里的委屈像決堤的水,洶涌而出。
"我和你爸退休金每月才4500,給你們3000,剩下的錢省吃儉用才存下這些。"我的聲音有些發抖,"這些年我什么活沒干?洗衣做飯帶孩子,哪一樣偷過懶?"
小林急忙打圓場:"媽,您別生氣,小周不是那個意思..."
小周把存折扔在桌上:"我不要你的錢!你以為我稀罕嗎?這錢我們不能要!"
聽到這話,我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么過的嗎?"我哽咽著說,"每天起早貪黑,生怕給你們添麻煩。我沒上過學,不懂你們的那些道理,但我知道什么是疼孩子。這錢是我的心血啊..."
客廳里陷入尷尬的沉默。
小寶站在門口,眼睛紅紅的,小聲叫了一句:"奶奶..."
這一聲呼喚讓我的心瞬間軟了下來。
我蹲下身,抱住小寶:"乖,奶奶給你的錢,將來上大學用。"我摸著他的頭,"奶奶老了,沒法再陪你,就留點心意給你。"
小寶緊緊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耳邊悄悄說:"奶奶,我不要錢,我只要你留下來。"
這句話像一把刀,插在我心口上。
晚上,小林來到我房間,神情復雜:"媽,您和小周有什么誤會嗎?"
我搖搖頭:"沒什么誤會,就是想法不一樣。"
"那這錢..."
"錢是給小寶的,不是給你們的。"我頓了頓,"我知道你們不缺這點錢,但這是我和你爸的一片心意。"
我拿起床頭的老照片,是我和丈夫年輕時在紡織廠門前的合影。
"我們當年多不容易才把你拉扯大,你是知道的。"我指著照片中丈夫磨破的工裝,"那時候連買雙新鞋都舍不得,全指望著你能有出息。現在你有出息了,我們也欣慰了。這筆錢,是爺爺奶奶給孫子的,不用你們操心。"
小林眼圈紅了,握住我的手:"媽,您和爸辛苦了一輩子,這錢您留著養老吧..."
"傻孩子。"我打斷他,"我和你爸這輩子見過最重要的事,就是看著你成家立業,看著孫子健康成長。錢在小寶名下,也是我們的心安。"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行李,準備和丈夫坐火車回縣城。
小寶一直抱著我的腿不放,哭得撕心裂肺:"奶奶,我不要你走!"
我強忍淚水,摸著他的頭:"奶奶會回來看你的,你要好好讀書,聽爸爸媽媽的話。"
我從包里拿出一個小布包,里面是我親手縫的十二生肖小布偶。
"每個月,拿出一個來玩,這樣,一年里奶奶就一直陪著你。"
小寶緊緊抓住布包,點了點頭,淚水卻止不住地流。
出門時,小周站在門口,神情復雜。
我輕聲說:"孩子交給你們了,有時間帶他回縣城玩。"
她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點了點頭,眼中也閃爍著淚光。
在火車上,丈夫握著我的手,嘆了口氣:"媳婦,這六年你辛苦了。"
我靠在他肩膀上,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沒啥辛苦的,小寶是我親孫子,我疼他是應該的。"
其實心里酸楚難言,但這份苦,也只能我自己咽下。
回到縣城的小院,曾經熟悉的一切變得有些陌生。
院子里的老槐樹更加粗壯,當年我們種的石榴樹已經結出累累果實。
鄰居老李頭看見我們回來,熱情地打招呼:"老譚家的,回來啦!孫子長得怎么樣了?"
我笑著回答:"可俊了,像他爺爺。"
丈夫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了。
生活重新步入正軌,我每天買菜做飯,照顧丈夫,有時和老姐妹們打打麻將,日子過得平淡而充實。
院子里種了些蔬菜,丈夫雖然腰不好,但還是堅持每天澆水、除草。
我們有時候坐在院子里,看著夕陽西下,說起小寶,總有說不完的話題。
"老頭子,你猜小寶現在在干啥?"我常會這樣問。
丈夫總是笑呵呵地說:"肯定在做作業呢,像他爸小時候那么用功。"
一個月后,小林打來電話:"媽,小寶最近總是哭,說想奶奶。"
隔著電話,我聽到小寶在背景里喊:"奶奶,我想你!"聲音帶著哭腔,讓我心里一酸。
"傻孩子,奶奶也想你啊。"我強忍淚水,聲音盡量保持平穩。
掛了電話,我默默走到院子里,看著天空,不知怎么,眼淚就落了下來。
丈夫走過來,遞給我一塊手帕:"想孫子了?"
我點點頭,擦干眼淚:"人老了,就是容易掉淚。"
接下來的日子,小寶常常給我打電話,講學校里的趣事,講他得了小紅花,講他想吃我做的糖醋排骨。
每次通話結束,我都會在陽臺上坐很久,看著遠處的高樓出神。
有時候我會給小寶寄一些自制的小零食,腌的咸菜,曬的果干,都是他愛吃的。
小林說他每次收到包裹都特別高興,跟過年似的。
我就在那一刻決定,要每個月都給小寶寄點東西,讓他感受到奶奶的愛。
三個月后的一個周末,門鈴突然響起。
打開門,小林、小周和小寶站在門口。
小寶一下子撲進我懷里:"奶奶!"
我驚訝地看著他們:"你們怎么來了?"
小周手里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神情有些不自然:"媽,我們來看看您和爸。"
丈夫從里屋走出來,一見是孫子,立馬張開雙臂:"我的乖孫子!"
小寶奔過去抱住爺爺,爺倆笑得前仰后合。
我望著這一幕,忽然感到一陣溫暖涌上心頭。
進屋后,小周主動走進廚房幫我擇菜。
她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媽,對不起。"
我停下手中的活,轉身看她:"怎么了?"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小周的聲音有些顫抖,"您在我們家那六年,確實付出了很多。我當時太任性了,沒考慮您的感受。"
她拿起一顆大白菜,低著頭繼續說:"我查過您的退休金,知道您每月給我們3000有多不容易。那25萬錢,是您的血汗錢,我不該那樣說話。"
我拍拍她的肩膀:"傻孩子,一家人,有什么好計較的。"
"不,這不是計較。"小周抬起頭,眼圈紅了,"我以前總覺得您農村來的,帶孩子方式老土,處處跟您較勁。現在我才明白,您給小寶的愛,是最純粹的。"
她聲音哽咽,"小寶每天都念叨您,說想吃您做的飯,想聽您講故事。我...我們都很想您。"
聽到這話,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我也很想你們。"我拉起小周的手,"雖然我們想法不一樣,但我知道,你是為了小寶好。"
"您別哭。"小周慌忙拿過毛巾給我擦眼淚,"我來幫您做飯吧,小寶說想吃您做的糖醋排骨。"
"好啊。"我笑了,"我教你,這可是我的拿手菜。"
廚房里,我手把手教小周如何腌制排骨,如何調汁,怎樣掌握火候。
她學得認真,不時點頭,還拿出手機記下重點。
看著她專注的樣子,我忽然明白,我們之間的隔閡,或許只是缺少這樣心與心的交流。
晚飯時,小林突然說:"媽,我和小周商量了,我們打算把縣城的舊房子重新裝修一下,您和爸身體好的時候就來省城住,累了就回縣城休息,兩邊都是家。"
我愣住了:"這...這多破費啊?"
小周接過話:"媽,這不算什么。以后小寶放假了,我們就送他回縣城,跟您和爸爸一起住幾天。您不是說要教他認識家鄉嗎?"
小寶拉著我的手:"奶奶,你答應我,暑假一定要來省城住,我帶你去我學校玩。"
我看著滿桌的家人,突然間明白,親情不是用金錢能衡量的,而是那些日積月累的點滴付出與牽掛。
我給小寶的25萬不僅僅是錢,更是我對這個家的全部愛與期望。
"好啊,奶奶答應你。"我笑著回答,心中的那份隔閡與委屈,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飯后,我拿出壓箱底的老照片,給小寶和小周講我們家的故事。
小周認真地看著,時不時問幾句,不再像以前那樣敷衍。
"媽,這照片得好好保存。"她說,"要不我幫您做個相冊?把這些老照片都整理好,免得損壞了。"
我連忙點頭:"好啊好啊,這些可都是咱家的寶貝。"
丈夫在一旁看著我們,眼里滿是欣慰。
那天晚上,他摟著我的肩膀說:"老伴,咱這輩子值了。"
我依偎在他懷里,點點頭。
日子還是那些日子,人還是那些人,只是我們都懂得了一個簡單的道理:家人之間,無需計較付出與回報,真心才是最珍貴的財富。
離別的早晨,陽光格外明媚。
小寶抱著我的脖子,在我耳邊說:"奶奶,我一定好好學習,不辜負您的期望。"
我親了親他的額頭:"奶奶相信你。"
小周握著我的手:"媽,您保重身體,我們很快就來看您。"
我點點頭,心里滿是溫暖。
晚上,我站在陽臺上,看著小林一家三口遠去的背影。
小寶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不時回頭朝我揮手。
我知道,我們之間的距離,早已不再是那幾百公里的車程,而是心與心的相連。
回到房間,丈夫正坐在床邊看老相冊。
我湊過去,看到了我們年輕時的合影,那時候的笑容多么純粹。
"老頭子,你說我們這輩子值不值?"我輕聲問。
他合上相冊,握住我的手:"值,當然值。兒子有出息,孫子健康可愛,媳婦也懂事了,我們還能看著他們幸福,這日子,比蜜還甜。"
窗外,槐花的香氣隨風飄進,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年輕的歲月。
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因為愛,從不計較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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