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是一個講究“規矩”的朝代。尤其雍正年間，講規矩講得幾乎近乎苛刻。雍正皇帝自己就是最講規矩的人。你可以說他冷酷、嚴厲，但不能說他懶。

他可能是清朝最拼命的皇帝，白天辦公、晚上批奏折，幾乎沒有一天輕松的。也正因為如此，他對臣子的要求也是極其嚴格的，唯有清廉、能力強、講原則的官員，才有可能得到他的賞識。

可你說，要在滿朝文武中找一個“真正正直”的人，談何容易？畢竟，這時候的官場已經是各種人情關系盤根錯節，拍馬溜須成了常態。大多數官員見到權貴或者皇帝，只會想著“我要表現”，極少有人真敢把規矩堅持到底。

不過，還真有這么一號人。

訥親，鈕祜祿氏，滿洲鑲黃旗出身。他家的背景很硬，說他是皇親國戚也不為過。他的祖父遏必隆是輔政大臣，姑母是孝昭仁皇后，可以說，訥親出生時腳已經跨進了仕途的門檻。

可就是這么一個出身顯赫的人，卻不怎么“合群”。

當時的官場講究交際。你要是不肯參加宴請、不給人留點情面，遲早會被排擠。但訥親就是不吃這一套。他不參加應酬，不接受禮物，也不回拜訪。他對這類應酬行為是發自內心的反感。

久而久之，很多想投機鉆營的官員實在沒辦法，只好親自上門“碰瓷”。訥親實在頭疼，就養了三條惡狗。這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純粹為了擋人。他不養什么溫順犬種，養的就是兇猛能嚇跑人的那種。誰來了都要被這三條狗狂吠幾聲，膽小的當場落荒而逃，膽大的也不敢輕舉妄動。

按理說，這種行為要是被皇帝知道了，多少得批評兩句。但沒想到，竟然反而成了訥親仕途的加分項。

事情是這樣的。

某天，雍正微服私訪，出宮巡視地方事務。雖說是皇帝，但也不能天天窩在宮里看奏折。雍正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他認為，不下去看看百姓真實的生活，光靠大臣匯報，是掌握不了局勢的。所以他有時候會喬裝出行，沒人知道他是皇帝。

這天，雍正走得有點渴，看到路邊有座大宅院，便帶著幾個隨從走了進去。他也不太在意這是誰的府邸，主要是想著討點水喝。

門剛開沒多久，三條狗撲出來了。叫得那叫一個兇猛，差點就咬到人了。

隨從一看這架勢，趕緊亮出身份。訥親這邊也懵了，三步并作兩步沖出來，一臉驚恐地跪下，連聲認錯。他當時是真的以為這下完了，畢竟狗沖撞皇帝，這事要是較真兒了，砍頭都不稀奇。

但雍正沒有發火。相反，他聽了訥親的解釋之后，眼睛亮了。他沒想到在這個人人都求上進、求人情的官場里，居然還有人用狗擋門，不讓人登門拜訪。

雍正很清楚，這是訥親不愿意與人勾兌的表現。他心里一清二楚，這種人，不容易被拉下水。

所以他反而高興了。

他當場就對訥親說：“此人可堪大用?！焙髞?，訥親就被提拔為軍機大臣。

雍正是一個講實用的人。他要的不是說好聽話的人，而是能替他扛事、講規矩、不貪不占的人。他最反感的就是虛偽和假清廉，表面上不收東西，私底下滿口套路那種。所以，訥親這類不合群、行為“出格”的人，反而成了他最信任的臣子之一。

不過，雍正的這份信任，并沒有保佑訥親走到最后。

命運在乾隆朝發生了轉折。

雍正十三年駕崩，乾隆接任。年輕的皇帝，朝堂上的權力格局還不穩，他需要的是能撐住場面的大臣。訥親的資歷和口碑都符合要求，所以乾隆初期也重用了他。

尤其是在乾隆十年，這一年訥親達到了仕途的巔峰。

不過問題也在這個時候爆發了。

這一年，金川之戰爆發。四川金川地區土司作亂，邊疆不穩，朝廷不得不出兵征討。按理說，這種戰事應該由懂軍事的大將來指揮，但乾隆卻讓訥親出征。

為什么？因為乾隆覺得他信得過。

但事實證明，信任不等于能力。訥親是個文臣，軍事一竅不通，他也不愿意聽取軍事將領的意見，自己做主，下令強攻，結果損兵折將，打了敗仗。

這讓乾隆非常惱火。原本是想借這場戰事鍛煉權威，結果卻成了朝廷的笑話。

于是，朝中的反對派開始蠢蠢欲動。早年因訥親得寵而被壓制的一些官員，紛紛上書彈劾。他們說訥親自大剛愎，誤國誤軍；也有人挖苦他當年放狗沖皇帝，是故意裝清高騙賞識。訥親一時成為眾矢之的。

乾隆也動搖了。

他開始懷疑訥親是否真的清正。特別是金川戰役失敗之后，乾隆認為訥親早已“德不配位”。最終，在一連串的彈劾和懷疑聲中，乾隆下旨賜死訥親。

從榮寵到斥責，不過十幾年。

甚至訥親死后，乾隆還“回頭算賬”，說他當年養惡犬的行為，是“以小人之道博君王歡心”，完全是“形式主義”。這話說得絕不留情，等于是把訥親最后的一點清譽也踩在腳下。

但事情真是這樣的嗎？

我們回過頭來看，會發現訥親從頭到尾，其實并沒有變。他仍然不交際、不收禮、不與權貴結盟。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從放狗防客到戰場上的堅持，雖有失誤，但出發點都是講原則。

問題出在，他沒意識到，時代已經變了。

雍正那個時期，是一個強調吏治、強調效率的時代。你能辦事、不貪腐，哪怕脾氣大點兒，也能被接受。但乾隆年間，重的是平衡和穩定。他不希望某個大臣太強，也不希望某個人太出頭。

訥親就是太“突出”了。他不玩權術，也不懂隱藏自己的鋒芒。在雍正在世的時候，這是優點；可在乾隆面前，這反而成了威脅。

所以，他被拋棄了。

其實，這種命運在歷史上并不少見。韓愈曾說：“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內不愧心。”這句話聽起來大氣磅礴，但在現實中，活成這樣的人，常常要付出沉重代價。

訥親從未后悔。他臨終前沒有寫信喊冤，也沒有請求復職。他可能早已明白，在權力場中，講道理是沒用的，講的是勢與利。他堅持自己心中的正直，但也明白，自己的“方式”注定不能長久。

不過，他值不值得敬佩？我認為值得。

不是因為他升了官，不是因為他放了狗，而是他堅持做自己。

就像我們今天回頭去看那個畫面：雍正皇帝站在訥親的宅門口，三條狗狂吠，他卻沒有懼怕，而是看懂了訥親的真實面目。

那是一種理解，也是一種惺惺相惜。

可惜，后來的人再也沒有這種眼力了。

訥親的故事，到今天仍然值得我們思考。他沒有成為英雄，但他至少，在那個復雜的朝代里，活出了一個臣子的骨氣。

參考文獻：

《清史稿·訥親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