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92年，一封醫療申請書被送到中南海。

寫信的不是別人，是吳德的女兒，信不長，語氣平和，但字里行間透出一種沉重。

吳鐵梅申請恢復自己父親的醫療待遇。

——《壹》——

吳德是誰？

北京，沒有幾個人不認識吳德，可到了90年代，他幾乎沒人提起了，他住在一座老舊家屬樓里，不是院子，是樓房。

沒有專車，沒有秘書，連個警衛也早就撤了。

這個曾經統籌北京幾十萬人大行動的人，如今每天出門靠拐杖，去醫院坐公交，他的名字，在許多文件上都出現過。

可到了1992年，他連看病的錢都要女兒向組織申請。

他自己不想申請，他女兒堅持，他罵她：“你這是給組織添麻煩。”他女兒是醫生，知道這個病不是靠止痛藥就能熬過去的。

她清楚，那年他確診血液病時，一瓶進口藥的價格，是他承受不起的。

她實在沒辦法，寫了一封信，不是投給總理，不是給部長，她遞到了老父親曾經共事的老同事手里，沒署名，只貼了張診斷報告。

不久后，中央開會討論了這個問題。

討論的，不只是醫療費，是身份，是級別，是一筆被歷史擱置的“舊賬”。

——《貳》——

從冀東出發

吳德不是靠運氣爬上來的，他命硬，1938年，冀東暴動，許多人跟著他干，不是動員，不是號召，是“干”，動手就是槍，失敗就是死。

那年他背著一把駁殼槍，帶著幾十個人，翻山越嶺，干了一票大的。

把開灤煤礦的日偽守衛哄出去了，他們沒有電臺，沒有后援，一場硬仗打了三個月，結果，他手下那批人，一半死在了炮火里。

但冀東的地盤保住了，他沒哭，沒寫報告。

他把死者的名冊送回延安，在一張紙上只寫了四個字：“未竟之志。”那是他的字跡，如今北海那間舊屋的抽屜里，還夾著那張發黃的紙。

幾年后，他去了天津，敵后工作，身份保密。

他用的是假名，住在工人家里，白天修水管，晚上抄情報，他把自己名字藏了十年，一次，天津警備司令部接到密報，說有共產黨情報人員潛伏。

他被捕，送進大牢，他不說話。

敵人打斷了他三根肋骨，他回憶說：“肋骨斷了沒什么，關鍵不能漏嘴。”他挺過了那一關，后來有人問他為什么不投降。

他說：“我有命活著，不是為了背叛。”

——《叁》——

不愿開口的“特權”

吳德知道自己的病，他從來不裝傻，1992年，檢查結果出來那天，他坐在北京醫院的一間普通診室里，醫生翻著化驗單，嘴唇動了幾下，沒敢馬上說。

他點頭，說：“說吧，重不重。”

醫生低聲說：“是再生障礙性貧血，進展期。”這是一種消耗戰，不是哪天突然垮掉，是一點點塌下去，骨髓、血細胞、免疫力，一個人的身體，慢慢退出戰斗。

治療不復雜，用藥打針，按療程算錢。

問題是，貴，特別貴，當時進口藥剛剛放開，不報銷，即便是退休干部，也要自掏腰包，吳德的醫療級別，是副部級。

看病有定點醫院，有公費，但那一檔，只能覆蓋“普通藥物”。

而他這種病，得用“非普通”的藥，他不信邪，他說：“先試試國內的藥。”醫生勸他：“效果慢，副作用大。”他不聽。

堅持打國產針，住普通病房，自己簽字出院，自己拎著化驗單去醫保科排隊。

沒人逼他，他也沒向誰要求過“例外”，是女兒實在看不下去了，她寫了申請，說：“希望根據歷史貢獻，酌情恢復父親副國級醫療待遇。”

那封申請信，在吳德的書桌上被撕了三次。

女兒不肯罷休，他最后扔下一句狠話：“組織養我一輩子，夠了，你要是再寫，我就不給你認這個女兒。”可他低估了女兒的固執。

第四次，她沒給他看，直接把信寄了出去。

——《肆》——

留下的，和他不想留下的

1993年，中央批準了申請，批準文件沒有大張旗鼓，只是一紙通知，抄送到衛生部、北京醫院和幾個醫藥單位。

語氣平靜：“考慮到歷史貢獻和實際困難，予以適當安排。”

吳德的治療換了方案，病房也換了，不是特需病房，是“干部保健病區”，那里安靜，有護士陪護，有進口藥，醫生輪班盯著。

但他還是不安，他覺得虧欠。

他甚至寫了紙條貼在病床邊：“請優先安排重病患者。”醫生勸他，他搖頭，他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后來在很多人嘴里傳開了。

“國家不富裕，我不該添麻煩。”

沒人能說他矯情，他確實什么都沒要，晚年，他靠一本舊筆記本寫回憶錄，手抖，字也歪，他不讓人幫忙，怕“浪費人力”。

稿費到賬那年，他叫來女兒，說：“全捐了，給教育基金。”

“那你用什么？”女兒問，他想了半天，說：“你媽以前那只黑箱子，還在吧？里面的錢，夠。”打開箱子，只有幾張舊鈔票和兩只用過的鋼筆。

這就是吳德的“后路”，他病情惡化是在1995年。

那天北京刮風，他從療養院回到家，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醫生說準備心理預期，他點頭，幾天后，他請人來，把遺囑寫了。

三條：遺體捐醫學院，住房交還公產，稿費全數捐出。

那年11月，吳德去世，中央成立了治喪委員會，政治局常委送了花圈，幾位現任政治局委員親自出席葬禮。

他生前沒要過排場，身后卻來了所有應來的那批人。

他女兒低頭站在禮堂角落，她說了一句：“他走了，沒留東西，但這輩子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