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6月初，一場原本應隱藏在戰場迷霧中的軍事行動，被烏克蘭主動曝光、美國官員匿名跟進、俄羅斯高層被迫回應，三方輿論交鋒讓這起發生在俄遠東腹地的空襲事件迅速升溫成一場“認知戰前哨”。事件核心是：烏克蘭無人機對俄羅斯伊爾庫茨克州別拉亞空軍基地等五座基地發動遠程襲擊，聲稱擊毀或擊傷40余架戰機，美國隨即“背書”稱約20余架中彈、10架被毀，而俄羅斯外交部副部長里亞布科夫則急于澄清：不是被毀，是“受損”，可以修復。

這不是一次普通的空襲。這是烏克蘭首次實質性打擊俄羅斯戰略核威懾體系的一部分，圖-95、圖-22M、圖-160等冷戰時期即已部署、現今仍是俄羅斯“三位一體核打擊力量”空中支柱的重型轟炸機，長期部署于俄境深處，通常被認為“不可能成為烏克蘭攻擊的目標”。這場襲擊不僅刺穿了這一“共識泡沫”，更直接揭示了俄烏戰爭的一個新階段：烏方已由戰術打擊全面邁入戰略殺傷，其作戰半徑、目標選擇與心理預設發生根本性躍遷。

從烏方視角看，這種主動公布攻擊戰果的做法，顯然是借助戰場成果擴大心理與外交影響力。面對戰線膠著、反攻不利、盟援縮水等問題，基輔方面迫切需要新的“勝利敘事”提振國內士氣，穩住西方援助。此次行動打破了俄方長久營造的“縱深安全區”神話，其象征意義遠遠超過實際戰果本身。更重要的是，這一打擊踩踏的是俄羅斯最敏感的神經，戰略威懾體系的完整性。一旦俄方在這一領域遭遇實質性削弱，其“核威懾”所依賴的可信性、毀滅性與可生存性三要素都將受到根本挑戰。

而從美方反應來看，這更像是一場精準的“信息放風”操作。美方匿名官員迅速向路透社透露戰機受損數量，與烏克蘭說法保持一定距離，卻在關鍵處作出“技術性確認”。這種既不全盤背書、又不徹底否認的模糊表態，極有可能是白宮內部在平衡戰略模糊與危機升級風險之間做出的精密拿捏。此次美方選擇以“匿名泄露”方式參與戰果放大，很可能是在試探俄羅斯反應，為今后對俄深打放開政策造勢，同時為盟國立場松綁提供認知預熱。

至于俄羅斯的被動應對與低調“辟謠”，本質上是其在軍事實力遭遇新型戰爭方式挑戰后的戰略失衡反應。面對來自數千公里外、可能成本不到千美元的無人機群攻擊，即便是部署于深山老林中的圖-95也不再安全，這意味著蘇聯時期構建的“后方縱深”與現代無人系統已形成結構性沖突。俄方此次遲遲未公布具體受損機型與數量，不是因為“不透明”，而是因“難堪”。戰略核轟炸機本應是“不可觸碰”的力量象征，一旦淪為烏軍戰果清單的一項，等同于戰時敘事的巨大失敗。副外長里亞布科夫親自出面“辟謠”，既非外交慣例，亦顯得格外急切，反映出俄方在軍心、輿情與戰略層面已產生裂縫。

正當俄羅斯忙于否認戰機被毀之際，普京卻在6月4日親自致電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并在通話中罕見“要求回應”。這種操作背后意味深長：一方面是通過“舊交情”私下傳達俄方對當前形勢的不滿與警告，另一方面也顯示其對當前美方戰略模糊政策的不信任。普京此舉無疑也在向拜登政府暗示：若美繼續默許烏軍對俄戰略目標下手，俄方將不再區分“代理人戰爭”與“直接介入”。

而在更深層面，烏克蘭對俄戰略轟炸機基地的攻擊也正在重塑全球軍控格局的底線邏輯。傳統上，戰略轟炸機雖屬核武三位一體，但因其可回收、可展示的特性，往往也扮演著“核外交”中的象征角色，是戰略威懾與危機管理的雙重工具。但當其遭遇來自常規無人系統的打擊后，其作為“核戰爭緩沖器”的角色將面臨空前挑戰。未來若更多國家效仿“低成本高效能”模式打擊對手戰略資產，將徹底動搖冷戰時期形成的“核不可碰”準則。

如今這場“真假摧毀”之爭，實則是一場更大認知戰、制度戰與武器代差博弈的縮影。烏克蘭借助技術手段與信息公開瓦解對手戰略邊界，俄羅斯則試圖以“可修復性”挽救威懾神話，而美方則藏于信息操盤與政策模糊之間，靜觀各方反應，為自身調整留足空間。三方在這場沒有槍聲的敘事攻防中互相試探、推演與布局，為后續更劇烈的沖突階段埋下伏筆。

圖-95是否被毀其實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場襲擊開啟了俄烏沖突的新高度，也預示著大國博弈的戰略邏輯正被無人化戰爭悄然重構。在這個無人機可以穿透千里邊境、輿論戰可以引爆核戰心理的時代，舊有的軍事安全邊界、威懾模型與核政策都將面臨重塑。而誰能在這場重構中先一步設定規則、主導敘事，誰才可能在未來的戰爭中掌握真正的戰略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