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一場瓢潑大雨來得猝不及防。我狼狽地站在公司樓下,褲腳濕透了大半截,鞋子像灌了水的船,每一步都發出不情愿的“噗嗤”聲,狼狽地踏進電梯間。鏡面映出自己那副眉頭緊鎖、狼狽不堪的模樣,活像一只被雨水打蔫了的鳥。正自怨自艾著,電梯門“叮”一聲開了,負責我們這棟樓的保潔王阿姨走了進來。她身上那件半舊工作服也濕漉漉地貼著肩背,可她臉上卻帶著一種暖融融的笑意,嘴里還輕輕哼著一支不成調的小曲兒,仿佛那惱人的雨水不過是伴舞的音符。那一刻,我愕然又羞愧:原來同樣的陰霾天氣,竟能映照出如此截然不同的心境天空。
我漸漸明白,生活這面鏡子,映照出的并非全然是它本來的面目,而是我們投向它的內心風景。你心頭若是蒙著灰,再晴朗的天空也仿佛罩著一層無形的陰霾;若心頭燃著暖意,再晦暗的角落也能尋出星星點點的亮光來。鄰居李叔便是這道理的活例證。他退休后本該安享清福,可偏偏兒子生意失利,欠下不少債務,他二話不說拿出了多年積蓄。旁人替他憂心忡忡,他卻樂呵呵地寬慰道:“錢嘛,是活水,流出去還能淌回來。只要人在,力氣在,日子就能重新支棱起來!”他真就重新“支棱”起來——每天精神抖擻地騎著輛舊三輪,載著新鮮蔬菜去早市販賣,吆喝聲洪亮又熱情,仿佛那三輪車是他的凱旋戰車。他常說:“愁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干嘛不笑著過?愁眉苦臉,連老天爺都懶得幫你。” 這樸素的話語,如陽光穿透了憂慮的云翳,照亮了生活的另一種可能。境遇或許一時難改,但應對境遇的姿態,卻永遠握在自己手心。
好心態的暖意,不僅暖著自己,更能如春風般悄然吹拂身邊每一個人。前一陣子,我們辦公室被一股無形的低氣壓籠罩著。項目推進吃力,大家似乎都憋著一股無名火,空氣里仿佛飄著若有若無的火藥味。我試著放下手頭焦頭爛額的材料,起身去茶水間,特意泡了一壺清香的菊花茶,主動給埋頭苦干的同事小劉倒上一杯,笑著聊了句:“歇會兒吧,喝口茶,眼睛都熬紅了。” 她先是驚訝地抬頭,繼而緊繃的臉也像被茶水浸潤過一樣,慢慢舒展開來。這微小的暖意竟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蕩開了圈圈漣漪。辦公室里的氣氛竟也神奇地緩和下來,交流協作重新變得順暢。原來,一個善意的笑容,一句體貼的話語,就是驅散陰霾的小小暖陽。
當然,我們并非圣人,壞情緒如同角落里悄然滋長的霉斑,總會在不經意間蔓延開來。當焦慮、沮喪如潮水般涌上心頭,與其硬生生筑堤阻擋,不如學著疏導它,轉化它。每當我感到心緒低沉,如置身于四面長霉的逼仄房間時,便會強制自己走出門去。有時是去公園,看那些白發蒼蒼卻依舊精神矍鑠、一招一式認真打太極的老人們,他們那份專注與寧靜,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治愈;有時僅僅是駐足路邊,看放學歸家的孩童,背著幾乎比人還大的書包,卻依然像一群歡快的小麻雀,嘰嘰喳喳地追逐打鬧,那份純粹的、沒心沒肺的快樂,像清泉流過心田。這些鮮活的畫面,總能神奇地沖刷掉心頭的沉郁,讓我豁然開朗:原來生活的美好從未缺席,只是等待我們以澄澈的心去發現、去感受。
王阿姨的歌聲,李叔的三輪車,辦公室里那杯飄著熱氣的菊花茶……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碎片,拼湊出的正是我們日復一日的生活圖景。世界本身并無改變,改變的是映照世界的眼睛與心靈。當我們將內心這面鏡子反復擦拭,讓它變得澄澈明亮,那些曾被忽略的細碎光芒——晨曦穿透葉隙的柔和光斑,歸家時窗口早早亮起的溫暖燈光,陌生人擦肩而過時一抹善意的微笑——便驟然清晰起來,閃爍如散落人間的星辰。
世界從未改變,變的只是看世界的眼睛。當我們的心靈濾凈塵埃,澄澈如洗,便擁有了點石成金的神奇力量。你看那路旁掙扎著鉆出石縫的一莖小草,或是雨后懸掛在蛛網上那顆搖搖欲墜的晶瑩水珠,竟也蘊含著令人屏息的倔強與脆弱之美。李叔蹬著他那輛吱呀作響的三輪車,馱著綠意盈盈的蔬菜,仿佛馱著整個春天在街巷間穿行;王阿姨用布滿歲月痕跡的手握著拖把,哼著不成調的歌謠,像用最樸素的音符擦拭著蒙塵的日子。原來生活的蜜糖,就藏在這些被好心態浸潤過的、微小的裂縫里。
這平凡日子里的魔法,便在于此——縱使風霜雨雪輪番登場,我們依然能選擇在心上撐開一把晴天的傘,以從容溫煦的目光,欣然擁抱這并不完美卻處處有光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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